冉苹笑道:「有什麼變化,莫非你和其他女孩子好上了。」
王橋道:「也是也不是,這件事情說起來複雜,得從十年前講起。」
他之所以要先和冉苹溝通,有選擇地講一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事情,是因為女人總比男人要感性一些,聽到這些發生在小輩身上的悲歡離合,容易被感情所影響。
果然如王橋所料,冉苹最初還帶著些警惕。隨著十年感情經歷以及呂琪被撞失憶的悲傷故事展開,她的警惕心煙消雲散,反而開始對王橋用情專一產生了好感,「經歷了十年坎坷,你們還能走到一起,這在當前社會是很稀少了,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王橋苦笑道:「叔娘,現在最難的是我記得她,她不記得我。十九號見面,等於重新談一次戀愛,而且不一定能夠成功。」他沉吟道:「而且,吳阿姨那邊我覺得不好交待。」
冉苹道:「男女的事情是不能強迫的,我找機會和吳姐溝通。」
王橋道:「冉阿姨,我和姐姐先去給吳阿姨溝通,然後你再去做解釋工作。」
冉苹道:「你也別太在意此事,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沒有包辦婚姻這麼一說。當初撮合是因為你們兩人確實合適,現在有變化了,怎麼能夠強迫。我先給吳姐打個電話,先談一談此事,你們兩姐弟再去。我相信,大家都是通情達理的,關鍵是你沒有瞞著騙著,更沒有腳踩兩條船。更何況,你和曉婭並沒有實際的接觸,不存在始亂終棄的問題。」
當王橋和冉苹談了差不多時,王衛東和王國棟先後從書房出來。幾人隨便聊了一會,吃了幾塊瓜,王橋再和王國棟一起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王國棟不再寒暄,道:「我了解你的情況,這一年來在基層幹得很出色,比我預料中還要好一些,如今我調到山南省,你也進了縣委班子,我們三年之約就算到期。下面,你談一談你工作以來的感悟、想法,隨便談,有什麼感悟就談什麼。」
王國棟給了一個大題目,沒有明確主題。
不知道王國棟關注什麼,反而更加考人。王橋腦筋轉得極快,迅速拿定了主意,既然堂叔讓他隨便談,也就不必去猜測堂叔想聽什麼,只談自己感受最深的事情。
堂叔不僅是堂叔,還是山南省委常委、組織部長,這讓王橋不敢馬虎,認認真真談起當前工作中的感受、工作中的困難,以及更宏觀的基層工作中存在的矛盾。他自從參加工作以來,就與群體性事件在接觸,因此,他著重談起群體性事件,從城管委堵垃圾場的群體性事情談起,再談到隔離場的群體性事件。
最初還有些字斟句酌,有匯報工作的架式。談到後面,他漸漸將匯報工作的狀態丟掉,而是如面對長輩、老友、老師一樣談起對基層基礎工作的認識。
王國棟一直在凝神細聽,聽了半個小時左右,他才第一次插話,道:「青橋六步議事規則,就是你解決當前基層遇到問題的嘗試。」
此句一出,王橋便明白堂叔所言非虛,確實對自己動向非常了解,於是道:「確實如此,青橋六步議事規則實質是村級民主的具體實踐,通過讓群眾管錢,幹部管事等方法,探索村一級的民主管理。」
王國棟點了點頭,道:「你想得很遠,位卑未敢忘憂國,這已經出乎我的預料了。」評價了一句,他又閉口不言。
這種交流方式其實是很困難的,占絕對主導的地位的人沉默寡言,處於被動地位的人要不停地說,言多必失,說得太多,每個人的弱點和優點自然就會暴露。
王橋暗自估計王衛東與堂叔談話時間就在四十分鐘左右,而自己談了半個小時還遠遠沒有結束,這說明了什麼?是堂叔覺得王衛東更有水平?還是對自己更加親近?
王橋迅速將腦中的雜音拋開,將思路集中於工作之中,道:「我之所以關注基層基礎工作,是在城管委當副主任就開始,陽和鎮政府在鬧事村民面前,基本上是無能為力,這引起了我的高度關注和思考。在城關鎮工作之初,我是黨群副書記,分管黨務,就開始籌劃此事。到了擔任鎮長以後,才算把事情落實下去。目前,基層發生了很多新變化,隨著農村社會主我市場經濟發展,隨著民主政治深入人心,村民更加關注切身利益,開始關注村務管理,有了參政議政的原始動力,在這種情況下,青橋六步議事規則應運而生。」
王國棟第二次開口,道:「青橋六步議事規則的優點和缺點,能解決什麼事情,不能解決什麼事情?」
王橋道:「青橋六步議事規則實施時間短,據實踐結果,此規則比較適於解決內部事務,包括村民級經濟發展規劃,村級財務預決算,村內興辦公益事業,村級重點項目,這些事情讓村民參加進來,贏得共識,減少阻力,這是其優勢和優點。」
他稍有停頓,繼續道:「在實踐中,我也發現青橋六步議事規則有三個問題,一是比較繁瑣,有可能會讓很多幹部望而卻步,不願意按這些步驟走。還有就是繁瑣也會導致低效,很多事情無法決斷;二是涉及村外矛盾,用這種方式來推動就有可能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人總是傾向於自私的,集體決策更會導致自私被放大。比如圍堵垃圾場事件,讓村民們集體決策,他們百分之一百會禁止在本村修垃圾場。再比如,涉及到與外村爭奪資源或者宗族矛盾時,集體也會將私心放大。」
王國棟第三次開口道:「這豈止是青橋六步工作法的問題,引申開來,是民主以何種方式定義、以何種方式判斷、以何種方式實現的大問題。」
王國棟插話,王橋心裡壓力就小一些。他繼續道:「第三是會導致原本就存在的宗族問題、民族問題、宗教問題和金錢問題進一步發展,甚至會與基層組織爭奪政權。」
王國棟道:「這是硬幣的正反兩個方向,讓人不得不慎重。部里原本準備宣傳和推廣青橋六步工作法,被我否掉了。在城關鎮可以繼續試驗,甚至多地試驗都行,多花點時間,總結正反兩面經驗,穩妥推進。」
在之前,省委組織部對「青橋六步議事規則」都還有興趣,兩次派員來調研,過後,省委組織部就沒有人再來調研。王橋原本以為這是後遺症,現在才明白是被堂叔否了。
談話進行了約一個小時,王橋說了約五十八分鐘,其餘就是王國棟聽。王國棟在聽之時,有時甚至還半眯著眼睛,但是每當王橋的講話停了下來,半眯著的眼睛就睜開了。看著堂叔炯炯眼光,王橋只得繼續講下去。
談話結束時,王橋暗自揣測:「衛東哥已經是副市長了,副廳級幹部,不知堂叔和他談話是什麼態度,恐怕不會只說四五句話。」
王橋揣測得基本正確。王國棟和王衛東見面之時就是另一番情景,兩方握手坐下,言談甚歡。王國棟詳細詢問了沙州王家的基本情況,包括妻子張小佳,大哥王衛國全家、二姐侯小英全家的基本情況,都一一了解。與此同時,他還主動介紹了廣南王家的基本情況,談了當年王振華與王衛東爺爺之間的親密關係。
王國棟完全沒有談及工作,只是聊家常,了解情況。
王衛東心思十分細緻,思維異常清晰,對上位者的心態把握得極准。他在聊家常之時,特意談了自己的簡歷,從參加工作談到出任副市長。他知道王國棟對自己的情況肯定了解,談簡歷之時也就簡接點出來省內兩個重要人物——周昌全和祝焱,沒有隱瞞。
當王國棟從書房出來之時,已經超過了兩點鐘。
飯菜上桌後,肚子早就鬧意見的四人吃得甚為香甜。
桌上放了兩個紅酒杯,一個給王國棟,一個給王衛東。
王橋桌前沒有酒杯。
吃飯時,王國棟就徹底恢復成了長輩,風趣幽默,和藹可親。
送走了王氏兄弟,王國棟按例要休息半個小時。他正躺在床上,冉苹端著一杯清水走了進來,道:「你跟這兩人都談了話,感覺怎麼樣?」
王國棟伸了一個懶腰,道:「王家祖墳風水好啊,人才輩出。」到了他這個地位的人,已經開始考慮培養接班人,有了接班人,政治生命才能延續。他今天分別與王衛東和王橋談了話,雖然他已經對這兩位後輩做了調研工作,算得上十分了解,但是近距離觀察往往能從細節中了解到更真實的信息,算得上他觀人的訣竅。
冉苹道:「你對這哥倆有什麼評價?」
王國棟想了想,道:「如果用晚清人物來評價,王衛東更接近曾國藩,修身律己,以德求官,禮治為先,以忠謀政,此子必成大器,這是王氏宗族之福。」
冉苹道:「這麼高的評價?」
王國棟道:「比喻吧,也是我的希望。」
冉苹又道:「王衛東更接近曾國藩,王橋接近誰?」
王國棟道:「王橋更接近於左宗棠,左宗棠相對曾國藩來說,經歷更坎坷一些,科舉多次考不中,回家務農後又不甘命運擺布,遍讀群書,鑽研輿地,學習兵法,最終成了大器,如果沒有左公,我國疆域說不定就要少一塊。從性格來說,左宗棠這人性格非常硬,硬成了一根筋,還硬成了二愣子,認死理,喜歡跟人抬槓。按理說這種人在官場裡混不走,但是他自身有水平,硬得也有水平,於是硬是成為晚清四大名臣。」
冉苹是讀過這一段歷史的,會心而笑。
王國棟道:「王橋性格也硬。我只說一件小事,你就明白。在山南官場,喝酒是一種很不好的風聲,換句話說,酒風甚烈,王橋說戒酒就戒酒,全然不顧官場習俗,怪就怪在整個昌東都習慣了他不喝酒,接受了這件事實。」
冉苹呵呵笑了兩聲,道:「我也談一件事,是王橋剛剛給我說的。」
聽完事情經過,王國棟笑了笑,道:「從這件事情的處理來看,王橋確實硬得有水平,硬得有道理。國人之所有接受左公的硬和扭,是因為左公有悲天之情懷。我之所以接受王橋的硬和犟,是因為王橋有一顆磊落的心。」
&四百四十三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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