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三天,劉建廠回到外婆家,找到三舅,關門談生意。
劉建廠離開以後,三舅媽進屋,道:「事情談好沒有?」三舅憋了半天,道:「這個兔崽子,心黑得很,他要入股,否則讓我們自己去趕人。虧小時候我帶過他,翻臉不認人。」
三舅媽沒有聽得太明白,道:「他要多少?」
三舅黑著臉道:「他不要錢,要入股,要兩成乾股。」
三舅媽罵道:「兩成乾股!太黑了。做點事,給兩三千塊就行了,你是他親舅,他還要獅子大張口,我們不干,憑什麼我們起早貪黑像狗一樣做事,他們坐在家裡就撿便宜。」
三舅不停地唉聲嘆氣:「不做生意,我們那條采砂船就要廢掉,怎麼還貸款?我們家裡沒有當官的,小輩里就看劉建廠還有點名堂,少賺點就少賺點,總比一點都沒有強。」
三舅媽知道這個道理,總覺得胸口堵得慌,出門走到河邊。自家採砂場去年被吊銷了證照,該找的關係全都去求過,仍然沒有把吊銷的證照恢復過來。置辦采砂船費了老鼻子力氣和全家錢財,若是白白爛掉,連棺材本都要虧掉。劉建廠能拿下採砂場,自然是好事。她想起在河邊起早貪黑打砂的穆老闆,又覺得於心不忍。
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她的心又硬了起來。穆老闆本是茂雲人,家裡有關係,所以才能到靜州采砂。有關係的人自然不會走上絕路,自己家再不想辦法,真的就要走絕路了。
元旦前兩天,劉建廠按照三舅給的信息,帶著相機來到茂雲市,在茂雲市一所中學裡,找到一個姓穆的中學生,給他照了三張相。
元旦前一天下午,劉建廠帶著麻臉、光頭、包強和大劉二劉等人,前往大河邊。離開主公路,沿著一條機耕道走了十來分鐘,遠遠見到一條采砂船。此時天近黃昏,一對中年夫妻在河邊煮飯。
劉建廠帶人走到采砂船邊,二話不說,先將小板房拆掉,飯鍋直接被扔到河裡。
「你們做什麼?」五十來歲的穆老闆去拿菜刀,被三個棒小伙子按在河灘上,不分青紅皂白揍了一頓。
劉建廠將砍刀架在穆老闆的脖子上,道:「穆老闆,從今天起,你就從採砂場消失,採砂場給我。」
「這是我的採砂場,憑什麼給你們?」穆老闆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眼中噴著火,前些天有一男一女兩個本地人來到這裡,開口就要買這個採砂場,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劉建廠如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採砂場老闆,道:「給你兩千塊錢,採砂場轉讓給我。」
穆老闆甚是倔強,道:「上次有個老闆出十萬,我都沒有賣,兩千塊錢,你搶人啊。」
劉建廠用腳踩在老闆的頭上,道:「再問一遍,轉不轉讓?」
「要命有一條,轉讓不得行。」
劉建廠不再說話,彎下腰,將老闆拖到河邊,將其腦袋按在水裡,道:「今天你必須答應,否則把你綁了石頭扔到河裡去。」
渾濁的河水潛藏著許多暗流,穆老闆沒有撐多久就感受到了死亡的掙扎,他拼命掙扎,漸漸失去了力氣,在意識就要模糊的時候,被人從水裡扯了出來。
穆老闆吐了一會兒水,大口喘著粗氣。劉建廠上前抓著採砂場老闆的衣領,「啪、啪」地扇了幾耳光,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寫個收條,就說收到十萬塊錢,轉讓採砂場。我跟你說,今天不寫這個條子,你們全家都走不脫。」
採砂場老婆亦被拖到了河邊,頭被壓到河水邊上。採砂場老闆流著眼淚和鼻涕,大口喘氣,仍然不屈服。
「寫條子。」
「不寫。」
「寫不寫?」
「呸,不寫。」
劉建廠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道:「你看看這是誰的照片,聽說他成績還不錯,很乖的小娃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就太不划算了。」
穆老闆見到照片中人,立刻就啞了,他們中年得子,四處奔波做生意都是為了這個兒子,兒子是他們的致命穴道,此時被點了穴,作聲不得。
劉建廠冷酷地道:「採砂場我是要定了,如果不簽轉讓協議,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怪不得別人,誰讓你們要錢不要命。我們再一把火燒掉采砂船,到時你們人財兩失,血本無歸。」
穆老闆夫妻倆眼淚汪汪地同意了簽轉讓協議。
原計劃中,劉建廠準備給個兩三千塊錢,拿出砂場轉讓協議,看著面色慘白的穆老闆,改變了主意,道:「簽了協議,馬上就滾,一個外鄉人跑到八里鄉來賺錢,門都沒有。明天把你的那條采砂船弄走,不弄走,一把火燒掉。」
等到採砂場老兩口離開以後,包強擔心地道:「老大,他們會不會帶人來報復?」
劉建廠不屑地道:「我問清楚了,他們兩人是外鄉人,根本沒有人會幫他們。有個侄兒在市國土房產局當辦事員,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麻臉看著簡陋的採砂場,道:「我操,這裡完全是原始社會,純粹找點力氣錢,老大,我們拿到採砂場沒有什麼用處。」
劉建廠道:「前面河道還有幾個大砂場,位置更好,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土老肥,我們不一定吃得下去。等到實力強大了,壟斷這條河的采砂業,我們就發大財了。」
河灘上一片枯黃的衰草,河風如刀子一般割人。劉建廠一伙人坐在火堆前抽菸。劉建廠對麻臉道:「你去找幾個用砂的工地,讓他們只能用我們的砂,等有了原始積累,我們再買設備,把采砂的事全部搶過來,到時開奔馳寶馬,玩漂亮女人。」
光頭看著荒涼的河道,道:「這個地方拉屎不生蛆,誰能在這裡守著,我們幾人不行。」
劉建廠道:「我三舅以前經營採砂場,生意交給他來做。光頭和麻臉你們幾個人負責聯繫建築工地,每一噸河砂,在三舅給我們的價錢上,再上漲七八塊錢。你別小看這個採砂場,一年出個七八千噸,我們差價就有好幾萬,比收保護費強得多。多弄幾個砂廠,我們幾兄弟就發財了。」
在談論採砂場美好前景時,劉建廠打了埋伏,三舅的兩成乾股將由他自己一個人獨吞。
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成功占領一個砂場,這讓劉建廠再次深刻地領略了暴力的威力,他帶著包強、麻臉等人來到三舅家,吃紅燒狗肉,喝著從酒廠打出來的原度酒,六人仿佛過上了梁山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元旦,穆老闆帶人將采砂船弄走,穆老闆老婆回茂雲,為兒子辦了轉學。
同一天,從省城實習歸來的楊紅兵到靜州刑警支隊報到,報到那天,亦是小鍾燒烤開業之日。
陸軍接到電話,從昌東縣來到靜州,同行的還有劉紅。
臨行前,陸軍給昌東縣建委辦公室打了電話,以組織部領導的名義要了一輛桑塔納。組織部是幹部的娘家,娘家人偶爾用公車辦私事,自然是小事一樁,縣建委將最新的一輛桑塔納調了出來,供陸軍使用。
陸軍坐著桑塔納來到靜州市委組織部,將一個原本可以郵寄的表格放到組織部的文件交換箱裡。又借著元旦之際,悄悄來到組織部家屬院,到靜州市幹部科科長家裡坐了一會兒,走時留下一個紅包。雖然只有五百元錢,足以表達陸軍的小小心意。
幹完正事已接近十一點,陸軍來到小鍾燒烤。
打開車門時,陸軍用雙手抹了抹頭髮,將黑皮包夾在腋下,站在車邊左顧右盼,感受到眾人目光以後,這才慢條斯理走進小鍾燒烤前廳。
靜州小鍾燒烤與昌東小鍾燒烤相比,前者是陽春白雪,後者是下里巴人,除了名字以外,從裝修到菜品皆有質的變化。餐廳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全是雅間,以中餐為主。下層是大廳,除了中餐餐桌以外,還開闢出十個燒烤台,可以自主燒烤,也可以由服務員燒烤。
二樓,黃山包間裡,王橋、劉紅以及另外幾個中師同學圍坐在一起。除了陸軍、楊紅兵和王橋以外,多數同學仍然在各個小學教書。陸軍進屋後就迫不及待地對王橋道:「蠻子,你搞什麼名堂,怎麼讀起復讀班?」
王橋自嘲道:「我現在是下崗失業人員,考大學是為了找飯碗。」
陸軍落座後,從黑皮包里拿了一包紅塔山,散給王橋一支後,自顧自點燃,道:「蠻子,我幫你算了一筆賬,你在九五年考大學,如果考上本科還要讀四年,從大學出來已經是九九年,那時我已有七年工齡,到那時,我的本科文憑肯定到手了。算來算去,你考大學確實划不來。」
坐在王橋身旁的劉紅在一旁打抱不平,道:「你拿的是黨校文憑,黨校文憑含金量怎麼能和正規大學文憑相比,晚工作幾年有什麼關係,後發也能制人。」
陸軍嘿嘿笑道:「我在組織部門工作,對政策清楚得很,黨校文憑和國民教育文憑在組織部門一視同仁,只要進了機關,有個本科就行,至於是哪裡來的本科根本不重要。縣裡分來不少大學生,他們幾乎都沒有按照專業分配,專業不對口是普遍現象。大學裡的知識在實際工作中根本不能用,全靠後天學習。」
王橋知道陸軍所說是實話,心裡感覺不太舒服,他沒有反駁,只是暗道:「陸軍很少離開昌東,視線只能停留在當地,燕雀焉知鴻鵠之志。」自我打氣以後,稍稍找到心理平衡。
陸軍繼續道:「就算大學畢業分配出來,你遇到的領導十有八九就是七八年前參加工作的人,說不定他是一個轉業軍人或者鄉鎮幹部提拔起來的,有個屁文憑,我覺得蠻子考大學是一個錯誤決定。」
見陸軍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劉紅幫著王橋爭辯道:「誰笑到最後,誰才是勝利者,現在評價蠻子太早,我支持蠻子。」
參加工作兩年多時間,往日清純大妞變得成熟起來,更有女人味道,王橋不願意在同學聚會時談這個話題,用目光向劉紅示意她別再爭論。
劉紅看懂了王橋的目光,不再爭論。等到話題轉換,她才悄悄地地對王橋道:「你這個決定很冒險,整整三年的課程壓縮到一年,如果換作我,肯定會放棄。」
王橋道:「年輕時總要蹦幾下,免得老了後悔。」
劉紅很想再跟王橋談一談其初戀女友楊明之事,轉念又想到楊明嫁了人,懷有身孕,王橋這幾年更為蹉跎,和一群落榜生混在一起,遂將談論楊明的念頭壓進肚裡。
楊紅兵作為主人,應付的人挺多,到各桌敬酒,走了一大圈,最後回到同學這一桌。
中師畢業以後,同學們難得聚在一起,互相敬酒之後,氣氛熱烈起來。酒至酣時,房門被推開,小鍾急匆匆走到楊紅兵跟前,道:「進來幾個雜皮,我以前見過,在這條街道收保護費。今天我們開業,他們就來了,明說要收錢。」
楊紅兵臉色一緊,道:「收保護費居然收到了我的頭上,不想活了。」
王橋已經猜到來者是誰,道:「應該是劉建廠那一伙人,他們最近和一中同學打了好幾次架。」
楊紅兵道:「蠻子,你陪我去看看。」
王橋不願意和劉建廠等人發生衝突,正想和楊紅兵解釋,楊紅兵已經大踏步朝樓下走去,他腳步稍有停頓,轉念想道如果用楊紅兵的刑警身份壓一壓劉建廠,或許能化解雙方的矛盾,於是快步跟了過去。
楊紅兵目光朝大廳掃了一圈,在小鍾示意下,走到劉建廠等人坐的那一桌,道:「各位,今天開業,所有菜品一律免費,酒水自理。」
劉建廠目光越過楊紅兵,鎖定在王橋身上,他近期除了弄採砂場以外,就在琢磨如何收拾一中幾個人。
黑夜遇襲之後。他們將前後細節分析了無數次,認定夜襲者就是復讀班的學生,包強更是一口咬定:「百分之百就是王橋、吳重斌那伙人,帶頭的是王橋。」那天被夜襲,事起倉促,他們吃了大虧,劉建廠確實沒有看清楚來人,他一直不太相信復讀班的學生會有這種手筆,直到藥店與王橋打架之後,他才相信包強之言——王橋就是夜襲指揮者。
劉建廠「刷」地抽出隨身攜帶的砍刀,麻臉、包強等人站了起來,手上都拿著傢伙。
(第四十三章)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4s 3.630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