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翼並沒有說謊,回想起來他真的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謊言。李棄魚是在當天黃昏正濃時分回到塔內的,顧塵那時正在陽台上練習風景素描,猛然見一道白點從遠到近,以極其快的速度在他眼皮底下飛馳,長發如墨,白衣獵獵,馬匹鬃毛與細雪齊飛。
膽敢在冬湖院如此縱馬的人,只有李棄魚。
顧塵立刻停筆,起身,向著樓下飛奔。若不是望見李棄魚,他竟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他已學會想念她,見到她心情便莫名激動,仿佛孩子見到久出而歸的母親。
他打開了門,望見李棄魚正從馬背上瀟灑躍下,兩月不見,李棄魚艷光更盛,她的美麗仿佛一株永沐陽光的植物,肆意地目中無人地瘋狂滋生著,狂野而明艷。
只是顧塵還是看到了她眉眼間的疲憊,有時她越疲憊,眼底便有越執拗的光,不僅不減她驚心動魄的美,反而使她更叫人動容。
「師姐,你回來了。」顧塵走過去,替她牽住了馬。
李棄魚似乎心情厭仄,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嗯」,便快步進塔。顧塵跟著她直到她房間門口,見她一頭扎進屋內,砰地一聲重重關門。
那一刻,顧塵幾乎以為自己變成了東方凱。
他摸了摸鼻子,卻並不感到惱怒,他看得出來李棄魚十分疲憊。這種疲憊除了來自肉身,恐怕更多來自於靈魂──她年復一年地尋找李逸唐,每每空手而歸,任誰都會感到疲憊沮喪。
不過至少,比起東方凱,師姐還回了我一句「嗯」。
顧塵這樣想著,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開心起來。
再見到李棄魚是在第二天凌晨,顧塵睜開眼,方才起床便嚇了一大跳,頃刻便震驚的連揉眼都忘記。
他已經習慣每日四點醒來,此時天際光明仍然在蟄伏,月光縱使竭盡全力,也不過微微亮。
李棄魚便這樣若無其事地坐在他的書桌前。
一襲火紅哥特洛麗塔長裙,層層花邊盛放直至拖拽地面,鮮艷口紅勾勒完美唇線,眼底有藍色眼影似在幽暗中如深海流動。
今日李棄魚盛裝。
分明她是靜暗的人,分明她有張薄情寡淡的幽冷麵孔,然在破曉前的微亮中,她烈焰紅唇,置身在烈火一般的花海中,幽艷地叫人心驚,全然招架不住。
顧塵看呆了眼,深受震撼,終於知道有一種美艷,是叫這樣的摧枯拉朽,初見便剛猛無匹地殺入人心。
「醒了?」李棄魚轉過臉,此刻的她似乎每一個舉動都那般驚心動魄。
顧塵仍然呆呆地看著她,全然忘了回話。
「今天是我生日,陪我去一個地方。」
顧塵重重地甩了甩頭,雙手快速地拍著自己的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
……
紅日從地平線綻放出了萬丈光芒,李棄魚挺直著身體,凝望著這瑰麗絢爛的日出,一言不發。而顧塵就站在她身邊,李棄魚今日的美麗太迫人,令他不敢輕易說話。
李雲翼是從來不騙人的,他說李棄魚生日從來不與第二個人過。但現在她卻帶著自己出來了,理由是慶祝她的生日。
這裡是荒蠻之地,太陽升起的時候,那些吸血鬼和異獸都進入了沉睡。此刻這裡花海靜靜起伏,一眼望不到邊,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和李棄魚兩個人。
顧塵固然漸漸在成熟,但畢竟只是十一歲的孩子,有些受不了這過分的靜謐,想與李棄魚說說話。
他輕聲地道:「師姐,你冷嗎?」
北地寒冷,李棄魚今日又只穿這一件華美長裙,未免太過單薄。
但李棄魚搖了搖頭,忽然展顏一笑,說道:「阿塵,人總是能承受得起肉身所有寒冷的。」
顧塵不是很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姐,我們到底來這幹嘛?」
「隨便逛逛。」
「那該如何慶祝你的生日?」
「隨便逛逛就可以。」
顧塵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不得不閉嘴,跟著李棄魚在旭日初升的大地上滿布走著,見她的長髮在輕柔光芒中輕輕飄動,見她的長裙在泥土與花朵上拖拽而過。
漸漸的,顧塵發現兩人越走越遠,四周開始有異獸沉沉的低吼。顧塵環顧四周,駭然望見不知何時,花海與密林中依然密密麻麻都是灰色身影蟄伏,一雙雙血紅眸子盯著他們。
吸血鬼!
顧塵慌亂中拉住了李棄魚,低低叫喚了一聲:「師姐,我們好像……走的太深了。」
李棄魚眨眨眼,明媚眼眸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怎麼,怕了?」
「才,才沒有!」
「那就繼續走,你保護我。」
「我?!」
「嗯,今天我生日,不宜碰血。」
顧塵不願在李棄魚面前顯得自己害怕,只好硬著頭皮和李棄魚進行緩慢地行走。說也奇怪,雖然四周異獸和吸血鬼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發出陣陣暗啞低吼,氣氛無比幽暗緊張,但直到李棄魚停下,一直都沒有任何吸血鬼或是異獸攻擊他們。
莫非他們也懂得美麗,不忍摧毀李棄魚這般的風華絕代?
顧塵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而李棄魚停在了一塊石碑前,碑上蒼勁有力寫這寥寥幾個字,字跡龍飛鳳舞,傲氣橫生。
──不要獨身越界,棄魚。
落款赫然寫著李逸唐三個字。
原來師父和師姐曾經來過這裡,顧塵頓時明了,卻見李棄魚在碑前踟躕片刻,毅然決然地轉身往回走。
顧塵心中一動,跟上李棄魚,問道:「師姐,是否你其實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
「那麼你是有心事?」
李棄魚怔了怔,微笑說道:「阿塵,這是我一年之中最開心的一天,怎麼會有心事?」
顧塵沉默片刻,又問道:」那師姐你去過石碑之後嗎?「
「去過。」
「那裡是什麼樣子的?」
「和這裡並沒有什麼兩樣。」
「你其實是想去那裡的對不對?」
李棄魚默然片刻,笑了笑,這次終於坦然說道:「是,但我去不了。」
「那麼,」顧塵望著李棄魚,斬釘截鐵地說道:」等我變強以後,我帶你去。「
李棄魚微怔,啞然失笑:「阿塵,不要輕易許諾未來的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顧塵不知為何有些失落,悶悶地哦了一聲,低下了頭。
這時他聽見李棄魚說:「阿塵,你想看煙花嗎?」
「現在?在這放?」
顧塵愕然,這時才驚覺他和李棄魚原來走了這麼遠,已然從清晨走到了黃昏。雖然那些吸血鬼和異獸不知為何直到現在都沒有攻擊他們,但這並不表示這裡可以隨心所欲。
這裡是荒蠻之地,充滿危險,是人類的禁區。
更何況,哪有人在白天放煙花的?夜晚的煙花才是最絢爛的。
他還想說些什麼,李棄魚已經變戲法一般拿出了煙花,顯然她早有預謀。
「你來放。」她說。
顧塵無奈搖了搖頭,接過煙花,點燃。
砰!
煙花騰空,炸開,散出點點星光,在如火如荼的火燒雲下降落,緊接又是一道絢麗煙火升起!
顧塵怔怔地看著那盛放的煙火,又看著李棄魚仰起的傾城面孔,心中好生感慨。
原來沒有黑夜的襯托,煙花本身便是如此璀璨熱烈。
他不知道師姐為何會想要在這裡看煙火,今天的事到處都透著古怪,然而他卻不能問。
看完了煙花,李棄魚終於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去,而顧塵這才發現兩人整整一天都沒有進食了。
哪有人生日一整天不吃飯的?
他想,他應該永遠都看不透他的師姐。
這天晚上,他鬼使神差地湧起了強烈的念頭,故作隨處亂走,經過了李棄魚的房門。
房門開著,如同以往放著古典而緩慢的音樂,旋律暗啞沉鬱,有自生自滅的快意。
顧塵望見李棄魚一個人在跳舞,姿態柔美優雅,美艷不可方物。
她在跳一曲雙人舞,一個人跳。
顧塵默默地看著,這一晚,他難得的沒有去二十一層鍛煉塵力,而是津津有味地看到了深夜,然後驚覺已經夜已太深,才不得不回房。
從始至終,李棄魚並沒有與他說話,兩人心照不宣,一個盡情跳一個默默看。
時間慢慢在流逝,這件事很快就被淹沒在顧塵自律而枯燥的生活中,而這一年,也悄然過去,顧塵在塵力上再一次突破,成功晉升波瀾境,塵力的突破使他構造塵晶時有了更持久的時間。
顧塵做好了周明楊所要的塵晶,在人間劍法的解析下,這塊塵晶的數值十分出色,周明楊十分滿意。
顧塵同樣十分滿意,因為在製作這塊塵晶的過程中,他積累了大量經驗,並且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肉身塵晶。
他開始著手構造自己的塵晶,這將成為他移植的第二塊戰鬥塵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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