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去了。
喬昭靠在鄧老夫人懷裡,心中一暖。
有些事情過去了,有些事情過不去。
無論如何,她能以黎昭的身份醒過來,都該慶幸。
「祖母,我不怕的。」她坐直身子,衝著鄧老夫人笑。
十三歲的少女芳華初綻,可依然帶著稚嫩。
鄧老夫人就這麼近距離看著小孫女波瀾不驚的笑容,那些蠻橫的、粗俗的、刻薄的影子似乎一下子遠去了。
她從來沒與這孩子認真計較過,卻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孩子會變得這樣好。
真的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呢,哪怕那些高門貴婦們因為被拐一事永遠不會把這孩子當成媳婦人選,她依然這樣認為。
「昭昭啊,以後你可以出門了,不過東府的女學還是不要去了。」
喬昭沒有露出任何異色,平靜地道:「祖母,我還是想去上學的。」
鄧老夫人以為她不明白,解釋道:「今天你雖大大長了臉,可黎嬌卻毀了名聲。以後你若是再去東府女學,怕會刺了別人的眼。」
喬昭笑道:「祖母說的我明白,不過我相信鄉君寬宏大量,不會為難我一個小姑娘的。」
東府,她是不得不去的。
她的外祖父是刑部尚書,東府那位大老爺則是刑部侍郎,也就是說,黎府與寇尚書府是同一個社交圈子的,她想自然而然接近外祖父一家,將來能與兄長常見面,就不能斷了與東府往來。只要她與西府姐妹們一道去女學,日後東府要出席什麼場合需要帶著姑娘們,就不會獨獨撇下她。
更何況,那位堂伯前往嘉豐去查喬家失火一事,等他回來,她更是迫切想見上一見。
喬昭太明白鄉君姜老夫人那種人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今天黎嬌出了大醜,姜老夫人同樣沒臉,然而不管心中多麼遷怒她,只要她不行差踏錯,姜老夫人在大面上就不會做的太難看。
想想那些對她不厚道的人心裡恨不得她滾得遠遠的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忍受她天天在眼前晃的樣子,喬昭覺得還是蠻開心的。
鄉君寬宏大量?
鄧老夫人嘴角一抽。
這孩子,說什麼反話呢?
「昭昭,聽祖母的話,我看你書法水平如此高超,想來其他方面亦不差,東府女學實不必去了。」
喬昭嘆了口氣。
看來有一位真心為晚輩著想的祖母,有時候也很為難。
「可是孫女還是想與姐妹們一起,將來等姐妹們出閣了,再想有這樣的日子卻不能了。」
鄧老夫人張了張嘴,最終點頭:「罷了,你既然願意,那就去吧。」
「多謝祖母。」喬昭抿唇笑了。
她算是摸清了,這位祖母吃軟不吃硬。
又過了一會兒工夫,黎皎返回了馬車。
因何氏沒有來,西府一共用了兩輛馬車,一輛坐著二房劉氏母女,一輛坐著鄧老夫人與大房的兩位姑娘。
「皎兒怎麼也回來了?」鄧老夫人頗為意外。
「都是一口口棺材,瞧著怪滲人的,還不如回來多陪陪祖母。」黎皎有些意外喬昭的存在,賣乖道。
喬昭垂著眸,微不可察翹了翹嘴角。
這位大姐平日裡一副長姐風範,表現得隱忍懂事,可有些事上實在是拎不清的。
英魂回歸故里,居然說瞧著滲人?
要是她這樣說,她的祖母定會一記眼刀掃來,罰她頭頂茶碗睡覺。
現在的祖母,亦不是糊塗人。
喬昭想的不錯,鄧老夫人果然沉下臉,訓道:「不得胡說!」
老太太突如其來的變臉讓黎皎大為震驚,一時間連疑問的話都忘了說。
「祖母年紀大了,喜歡清靜,不用你急忙忙趕回來陪著。倒是那些陣亡的將士們,便是祖母這把老骨頭親自去送,亦不為過。」
黎皎一張臉陡然漲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她居然又一次在黎三面前丟了臉!更重要的是,面對祖母的責備只能啞口無言。
這口悶氣黎皎實在難以下咽,忍了又忍才道:「是孫女錯了。」
祖母同樣的問題,黎三是怎麼回答的?她真想知道!
黎皎自小掩飾慣了,認起錯來很是誠懇,鄧老夫人便不忍多加斥責,點點頭道:「真的知道錯在哪裡就好。」
老太太看向窗外,嘆道:「沒有那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們,你們以為有這般舒坦的日子過?」
鄧老夫人扭頭問黎皎:「皎兒,你知道咱們老家在何處吧?」
「知道,在河渝縣。」黎皎回道。
她是女孩,沒機會跟著長輩們回老家祭祖,但老家在什麼地方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嗯。」鄧老夫人點了點頭,看了喬昭一眼,對姐妹二人道,「河渝縣緊挨著山海關。幾十年前,我也是你們這般年紀,正趕上山海關被韃子攻破了……我有一位手帕交,外祖家在山海關城,那時正巧隨著母親去了外祖家,就趕上了那一場浩劫……後來,逃回河渝的只有她一個貼身丫鬟。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丫鬟叫小蝶。你們可知道我那位手帕交怎麼樣了嗎?」
黎皎遲疑著,搖了搖頭。
喬昭卻挺直了脊背,沉默不語。
她知道的,她見過。
甚至在明知她是邵明淵的妻子時,那些虜獲她的韃子還想當即凌辱她。
貧瘠的北地養成了北齊人彪悍的性格,偏偏女人稀少。也因此,當他們面對年輕秀美的大梁女子時,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根本就失去了作用。
最後,是他們的頭領親手斬殺了兩個管教不住的士兵才震住了其他人,暫且保住了她的清白。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頭領大笑著對手下們說,若是姓邵的殺神不退兵,他就在城牆上當場把她賞給他們,讓大梁那些兔崽子們親眼瞧一瞧,他們北齊人是如何占有他們大梁女人的。
被他們當做神一般崇拜的將軍的女人!
就算燕城被大梁人奪回,也要讓這份恥辱永遠刻在大梁人臉上!
鄧老夫人收回目光,緩緩道:「當那些韃子進了鄰家肆虐時,她與表姐妹們一起吊死在了後院的樹上!就像河渝每逢冬季家家戶戶醃臘魚一樣,一條條掛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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