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青天 第四十五章 真正武人
十月初一，群英館內。
來自南方各地的獅虎豹拳的練家好手來挑戰小靈貓，這個轟動消息十日內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今天為小靈貓來助拳的擁躉，比之平日多了數倍。據說群英館的「門票」已經漲高了一倍。
姬傲劍看著眼前支持貓拳的橫幅亂飛，篆草楷行什麼字體都有，不禁感慨道，「蘇州人民真有文化。」
狄心棠在旁聽了笑道，「我蘇州幾朝以來才子最多，狀元最多，當然有文化了。」
但是今天對方陣營要出場的竟然不是外地好漢，而是本地的一位熟人，那位黑虎門的王老爺子王山君。
王老爺子已有兩個孫子被姬靈星打敗，如果從外而來的這些虎豹同門打敗了貓拳，黑虎門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被一門還沒創出來的拳法打敗，這門拳法消失之後，怎麼報仇？
所以王山君必須出場，趁著姬靈星還沒輸給其他門派之前扳回場子，這是黑虎門還能在江湖上立足的最後機會。
王老頭站起身來，向外地同道一一拱手，「多謝諸位給老漢這機會，我便先去打頭陣了。」
九頭獅子陳虹道，「王老你當年也是外功練到氣血八轉的高手，上去對付那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
王山君苦笑道，「這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老漢這身本身已經不剩幾分了。」
姬傲劍看了他上來，心頭熱血一生，想道，你孫子差點開槍打死我，咱跟你也算是仇人關係了。
王山君見了姬傲劍，也是一驚，「怎麼是你？」
姬傲劍淡淡道，「我也是貓拳門人，為我家掌門打前陣。」
王山君嘆道，「小哥，你原來是跑到這裡來學貓拳了。」
姬傲劍心中奇怪，那日九姐已經在你孫子面前報過名字，我跟著九姐學拳有什麼好奇怪的。
「王老頭，你那兩個孫子呢？」
王山君見他稱呼無禮，心下有些不快，「他們兩個那天來打擂聽說是輸了，之後我就沒見過他們回來。」
姬傲劍道，「那天我誠心上門求學，你不答應也罷了，你孫子又是用老虎，又是用火槍，要置我死地。既然你孫子現在沒人影了，就由你來還這筆債吧！」
話音一落，他身形輕巧一撲，手指化成爪型，攻向老王的前胸。
這本是貓拳的招法，但姬傲劍使了出來，卻多了幾分矯捷兇悍之意，類似豹拳氣象。
王山君想起那日自家所為不符江湖道義，心下有愧，氣勢一時受滯，過了幾招，竟然只守不攻。
陳虹在台下皺起眉頭，大聲喝道，「老王，你當真想讓你黑虎門在江湖上除名嗎？」
王山君心頭一驚，暗想自己已經年老體衰，和年輕人動手應當速戰速決，怎可這樣拖延？
他當即鼓蕩氣血，運起全身的力氣，開始了猛烈的反攻。
擂台上的木板頓時被他重腳踩得咯吱作響，這股威勢比當日的王飛龍還要厲害。
如果他一上台就用上全力，猛開猛打，憑藉多年來三板斧的純熟，多半已經把姬傲劍打倒了。
然而姬傲劍先攻了數招後，氣血奔行已升至六轉，速度和身法都已到了極致。老王此時才開始反擊，已沒有了多少威脅。
王山君年輕的時候雖然有氣血八轉，但外家高手年老之後，退功特別厲害，此時不僅筋骨大有鬆弛，氣血行速也只有了七轉。
而姬傲劍靠著赤龍丸補血，又用貓音貓拳重新鍛煉全身，不僅筋骨遠勝往昔，氣血也穩穩到了六轉。
姬傲劍見他的虎爪招招兇猛，便仗著身法靈動，以「蛇鶴生死斗」的意識來回躲避，不和他硬碰。
一來一去鬥了十多個回合，姬傲劍已經摸出了老王的拳法路數。
虎拳剛猛有餘，變化不足，是路數相對簡單的拳法。更何況王山君踩地的聲音和木板傳來的震動，在姬傲劍的敏銳心神面前，都成了出招換招的提示音。
他心想，原來老王你徒自練過氣血八轉，可你的拳法境界根本沒練上去，依然只是有板有眼的學徒階段。
無論內功外功、筋骨氣血練到何種程度，都只是功力深淺有別，和武學造詣沒有必然關係。
姬傲劍大致摸清了老王的拳路，心癢難耐，又使出了和九姐練拳的方法，靠著招式來往，推敲揣摩起了黑虎拳的招數。
練拳練到悟通了拳理，遇到新的拳法武功，就情不自禁地會去摸索研究。
而王山君一輩子都在一絲不苟地練習拳式，雖然把招數套路練得無比規範，卻從沒有上升到拳理的高度來開拓創新。
這就導致了他只能作為一個活架子來傳承本門拳法，指點後輩時也不知真意，只是把拳法轉教下去的複讀機。
越是未通拳理之人，在武學上越不自信，就越是保守封閉，不肯將本家拳法與外交流。
而這樣封閉了自己的見識和視野，更難悟出拳理，即使把拳法練精熟了都困難重重。
天下無數小門小戶的武技傳承，都是差不多的規律：在能夠悟通拳理的傳人斷檔之後，就日趨保守，後人練拳越來越難，興趣越來越少，於是青黃不接，直至傳承中斷。
台上兩人惡鬥不休。姬傲劍一邊交手，一邊當場學招，心神自會有一定的分散，本是王山君擊敗他的大好機會。
但王山君拳法路數都已固定死了，不能隨心應變，這就讓姬傲劍有了充足的分心空間。
如果老王這種從來一成不變的拳師，急切間想改變自己的拳法路數，他的的整個拳勢就要先散架了不可。
眼看兩人在台上翻翻滾滾鬥了一百多招，王山君原本猛烈的黑虎拳開始衰落。
虎拳剛猛，剛不可久，何況他已是年歲不饒人，力氣衰竭得比年輕人快得多。
姬傲劍已經能和他硬接硬擋，但他就是不擊敗王山君，還想從他身上榨乾黑虎拳的路數。
到了後來，姬傲劍貓拳的扑打也已經能把王山君打得搖搖欲墜，甚至他還現學現用幾招黑虎拳的路數，看老王如何應接。
狄心棠對姬靈星道，「九妹，你弟弟看起來對這黑虎門老頭的怨念很大啊，就是不肯擊敗他來個乾脆。」
姬靈星嘆氣道，「打得好長啊，一點看頭也沒有。」
漸漸過了兩個時辰，姬傲劍對黑虎拳摸索得七七八八，正自回味，忽然聽到對面的老頭猛然大喝了一聲。
王山君雙目圓睜，花白的頭髮鬍子，還有衣衫，沒有一處不被汗水浸得濕透，全身冒著騰騰的白氣，叫了一聲，「好小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姬傲劍心神中覺得眼前之人沒有了半分生機，他走上前去摸了一下王山君的呼吸，果然已經全部停止。
這老王為了黑虎門的名聲，咬著牙在台上將剛猛的虎拳打了半天，死活不肯認輸，這身老骨頭用盡了生命里的最後一點力氣，終於累脫而死。
姬傲劍默然良久，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個死在面前的對手。
其實心中本也沒有殺他的想法，只想著當眾挫敗他，讓他丟光臉面也就夠了，畢竟姬傲劍還不會有那種報仇就要讓敵人死全家的念頭。
他見王山君死去以後，還是雙目圓睜，嘆了口氣道，「老王，你雖然不是個高手，卻算是個真正的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