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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心沒覺得自己高雅。
她最快樂的時候,是和景元釗坐在海堤的小攤前,喝劣質粘牙的烈酒、吃咸鮮的臭魚。
她總是很緊繃,平時難讓自己鬆懈,兩輩子都謹小慎微。
只有在景元釗身邊,她才能真的放鬆。似初冬晴朗無風的午後,坐在屋檐下,與兩隻狗一起曬暖融融的日光那樣。
「程姐姐,我不想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你走到今日不容易,旁人挑撥了你與周君望的關係,取代了你,你會得不償失。
我往後也許不來了。我與周君望,實在沒辦法繼續做朋友。他不該落井下石。」顏心道。
程三娘:「這事,他做得不夠光彩。」
又說,「妹妹,我不曾背後捅刀,你別一生氣也疏遠了我。我一個女人立足多年,靠的可不是旁人施捨。
能到了需要依仗別人的時候,其他堂主會一齊衝上來吞併了我。我沒那般軟弱。」
顏心:「抱歉程姐姐,我無惡意,我只是……」
「你是替我著想。」程三娘道,「坐吧,咱們聊聊天,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顏心端坐。
程三娘一邊喝茶,一邊與她閒聊。
「如今做實業,發財也挺難。我名下有幾個紡織廠,一朋友從國外回來,建議我高價買國外的機器。
他說這樣的機器,效率是現有機器的十倍。一旦機器大有成效,就可以在紡織業獨占鰲頭。」程三娘說。
顏心正在喝茶,聞言微微一頓。
實業有時候很難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導致不少人以為,銀行家最賺錢,歌舞廳日進斗金。
其實實業才是根基。
她也記得,前世有個人,靠著紡織業起家,賺到了第一桶金,後來成了金融大亨。
這個人頗有家底,他拿了一筆錢出來創業,先去買了最新的紡織機器。
報紙專訪他的時候,寫到他買昂貴的新設備時,遭到了旁人的嘲笑,別人說少爺被誆騙了錢。
而後他靠著一批新的設備,擊垮了好幾個紡織大廠,獨占鰲頭。
顏心想到此處,突然想起這個金融大亨的名字:「賀彥。」
「你也認識賀彥?」程三娘問。
程三娘說完了她的問題,不成想顏心愣神,突然說到了賀彥,程三娘被她嚇一跳。
「難道賀彥也去遊說你了嗎?」程三娘問。
顏心:「建議你買新機器的這個人,是賀彥?」
「對。」程三娘道,「你見過他吧?他是景督軍二夫人的侄兒,賀氏的西少爺。」
顏心:「……」
估計這個時候的賀彥,還沒辦法從家裡弄到錢。
賀家教育兒子,自然有他們的規矩。
現如今賀氏的生意有礦、冶鐵廠、糧棧與油坊——這些生意,統一的利潤豐厚,而且普通人無法涉足。
需得與政府有過硬的關係,才能拿到。
比如督軍的外家。
賀氏如此龐大家業,每個兒孫都有安排,每個人都可以去領他們的差事。
紡織廠也賺錢,可比起賀家的買賣,紡織廠實在不算什麼大出息。
「程姐姐,如果你問我,我自然是建議你趕緊入手,越快越好。新式機器一旦投入生產,其他的紡織廠會破產倒閉。」顏心說。
程三娘:「你覺得能做?我可以留一份乾股給你。」
顏心搖搖頭。
她問:「你能甩開賀彥,自己做這個買賣嗎?」
程三娘:「恐怕不行,他找來的門路。他是想找個人分擔風險。這個人是可靠的,我認識他好幾年了。」
他們倆交情還不錯。
程三娘又解釋,「當初賀妙妙遭到了綁架,賀家找青幫幫忙尋人。就是那時候認識了賀彥。賀妙妙小姐也是那時候愛上了大公子。」
「生意能做,我也眼饞。可我不能跟賀家的人有關係。」顏心道。
程三娘:「是因為夫人……」
「夫人不會說什麼,可人心換人心。程姐姐,我一來,你就為了我驅逐周大公子,你最懂這個道理:立場要穩。」顏心道。
不管什麼目的、如何轉彎,顏心都不能跟賀家的人走得太近。
她可以有一萬個解釋,可夫人的心情如何,顏心能想像得到。
顏心必須避嫌。
程三娘失笑:「說你精,你又處處點破,真是個傻丫頭。」
「你待我的心真,我才跟你坦誠。」顏心道。
她與程三娘說,這個買賣可以做的,而且要越早越好。
又說賀彥這個人,「他在賀家見識過很多生意,又在國外念了不少的書,也許這個人的提議,程姐姐你都可以慎重考慮。」
程三娘點頭:「行。」
她們倆去了趟麗軒歌舞廳,程三娘給顏心看了看這個月的賬本,她簽字後,就可以領到分紅。
顏心忙好了,打算去找傅蓉,順便吃個晚飯,聊聊天。
她與傅蓉成了朋友,時常小聚,說話也越發輕鬆隨意。
傅蓉不在辦公室,而是在三樓舞女們的休息間外,處理糾纏不清的客人。
推搡中,客人抬起手就要打傅蓉耳光,被一個年輕男人推了過去。
拳頭還是擦著傅蓉的面頰。
她當即捂住臉。
年輕男人穿一件黑色風氅,鬢角理得很短。顴骨略高但其上有肉,不顯得嶙峋,故而有點硬朗的英俊。
他狠狠將客人推搡出去,罵道:「拉到後院,把他的腿打斷。」
歌舞廳的打手反而有點猶豫。
「出了事,我會擔保。」男人繼續道。
打手們這才道是,把鬧事的客人拉走了。
另一個經理下去照料。
「傷著了?」男人問傅蓉。
傅蓉搖搖頭:「沒事。您去忙吧,這裡一點小事,不敢耽誤您。」
「行,下次遇到不講理的,早點喊人來揍。你和醉鬼講道理,是講不通的。」他道。
他轉身走了。
路過顏心時,他沒多看一眼。
傅蓉己經瞧見了顏心。
「……臉怎樣了?」顏心見她一首用手捂住。
傅蓉偷偷給她看了眼。
一條血痕,血珠沁出來,糊了她一掌心。
顏心去了她的辦公室,叫白霜回趟督軍府,拿了她特製的藥膏來。
「客人手上帶著戒指,拳頭沒怎麼打到,戒指上不知什麼東西,就劃了一下。」傅蓉疼得吸氣。
顏心:「這種事常有嗎?」
「喝醉了鬧騰常見的。就像今天這位,一個堂主的小舅子,就是我師父也得罪不起。」傅蓉說,「沒事,我有輕重。」
女人外出謀生,哪有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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