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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心買了點心去看張南姝。
張南姝這幾日又換了個英文老師,學得費勁。
「……怎麼換了人,上次那個馮先生呢?」顏心問她。
張南姝:「別提他,真夠噁心!我給他一節課八塊銀元,趕得上他去教會學校兩個月的薪水。
結果呢,課不好好教,就會搞些邪門歪道。偷偷寫情詩,假裝丟在沙發底下;還假裝不小心摸我的手。」
顏心:「……」
「之前看他還行,教書挺有辦法。我換了好幾個英文先生了,就是學不好。他教得好,沒想到又是這樣。」張南姝嘆氣。
顏心就說:「你不如去女子中學。不單單老師教,還有同學一起。宜城就有一個叫蘭心中學。」
蘭心女子中學是前年成立的,目前名聲還不響。再過十年,它成了宜城最有名的女子中學。
它學費不貴,但是難考。不單單要學生文化課成績好、外貌端正,還要家世清白。
顏心還記得,有一年報紙專門攻訐蘭心中學招生要求里的「外貌端正」這一點,說她們用意不端。
其實,校方要求的「端正」,是指不能有很明顯的身體殘疾,因為正常學校的教學,不會關注特殊學生。
當然,後來蘭心中學請了個更犀利的主筆,把那家報紙罵得快要倒閉,從而更加提升了中學名聲。
大部分的門第,都以自家有女孩子進入蘭心中學為傲。
「……我不想念教會學校。」張南姝說。
顏心:「蘭心中學不是教會學校。它只是教會牽頭辦的,是正常學校,不傳教。」
張南姝:「是嗎?」
「你可以請姆媽帶著你,去參觀一下。」顏心說。
張南姝:「你去讀嗎?」
顏心駭然:「我多大年紀了,還……」
張南姝立馬看向她:「你多大年紀?不是才滿十九嗎?」
顏心:「……」
今年生日連帶著中秋,她都沒好好過,因為忙著暴雨的事,前前後後大半個月都沒閒心。
前幾日景元釗補送了她生日禮物:栽培的一株小小合歡樹。
他說合歡花如絲、葉似羽,歡纏葉對,真是有情的一種樹。
合歡樹容易種,花香好聞,家家戶戶的庭院都有那麼一兩株。
他突然送給顏心,顏心當時心中一暖,只說但願明年能開花。
「……成天裝老成,自尋煩惱。」張南姝說她。
顏心便笑:「我的煩惱,的確有一部分是自尋的。」
「看你認錯這麼幹脆,晚上咱們去聽戲。你先陪我完成這篇功課,我都快累死了。」張南姝說。
顏心就替她梳理功課。
一篇文章,張南姝要譯出來,但七成的詞句不通。
顏心說她:「你都學了好長時間,還如此費勁?」
「洋玩意兒難學。」張南姝也嘆氣,「誰像你,隨便學學就成了!」
顏心也不是隨便學的。
盛柔貞教了她幾個月;她請了個家教,教了兩年,這才能說能讀,為的是看英文醫學雜誌。
想到這裡,顏心的心口,有點窒悶。
她早己決定和盛柔貞劃清界限了,此刻聽到這茬,心頭一澀。
「……要不,你替我做了?」張南姝說,「我晚上還要回來補算數的功課,明日先生要查。」
顏心:「你學西門,哪有一門是輕鬆的?」
「國文和鋼琴很容易,算數勉強可為,獨英文難死我了。」張南姝道。
顏心笑。
她沒有幫張南姝做,而是替她梳理文章,教她一些技巧;做完了這篇,又幫她做了算數的功課。
「要不,你教我吧?」張南姝說,「我給你家教費。」
顏心:「我自學尚可,教人不行。你先考慮去女子中學念,退而求其次選個優秀的家庭教師,再考慮我。」
張南姝:「再說,咱們先去玩個痛快。」
顏心道好。
兩人選了一處好的戲院,聽戲台上咿咿呀呀,吃著戲院提供的好茶點,一邊聽戲一邊說話。
張南姝告訴顏心:「前幾日夫人帶著盛柔貞,去和青幫的大公子吃飯了。」
顏心聽了,微微一怔:「……吃飯也平常。」
「傻話。那是督軍夫人,你不知道她的時間多寶貴。這個飯,吃得耐人尋味。」張南姝說。
又道,「最近事情太多,我也理不清楚是為什麼。」
顏心:「別亂猜了。」
這天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裡,顏心一個人獨坐。她把張南姝告訴她的話,聯繫起自己的猜測,心口一陣劇疼。
重生不僅僅有收穫,也要付出代價。
曾經的溫暖,都散去了。
顏心枯坐了半夜。
程三娘的新歌舞廳名叫麗軒歌舞廳,推陳出新,開業當天請了宜城上流社會的不少名流去捧場。
顏心是背後的股東之一,但她不應酬這個,故而那天沒去趕熱鬧。
張南姝和盛柔貞、周君望等人都去了。
翌日,麗軒歌舞廳的歌女笙秋就火了,愛慕者無數,人人追捧痴迷。她的聲音,有種甜膩的靡靡之音,點綴著蕭條世道下的繁華。
而她生得圓潤,男女老少都愛她,報紙誇她「聲音清甜,容貌玉貴」,無人不愛。
她紅起來之前,程三娘歌舞廳的幾名管事,還有異議,說笙秋長相不夠艷。
在這一行,不艷難成大器。
卻萬萬沒想到,笙秋一夜火爆,幾乎碾壓其他歌舞廳捧出來的歌星、舞星,人人談論。
管事們從此心服口服。
程三娘也對顏心越發的信任與器重。
姜公館的五少奶奶傅蓉,正式成了麗軒歌舞廳的一名小舞女,她濃妝表演,目前還沒人認出她。
不過,程三娘跟顏心說,傅蓉正在極力巴結她的管事孫英蘭,打算做她的副手。
孫英蘭也給她機會,讓她幫襯著安排事。
「你這個弟妹,心細又誠實,英蘭很喜歡她。看她造化吧。」程三娘說,「你都不知道,現在找個能認識字又願意做事的女下屬多難。」
顏心和程三娘初聽這件事的反應一樣,很驚訝。
首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輕瞧了傅蓉。
傅蓉是豁出去了,但她並沒有像顏心擔心的那樣,任由自己往下墜。她在拉一條救命的繩索,拼了命往上爬,哪怕勒得雙手鮮血淋漓。
這是傅蓉自己的蛻變,要吃苦,要受折磨。
旁人替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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