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古厝,一張大榻,一件短几,一壺茶,一瓶酒,兩個青絲竹編成的枕頭,以及兩個人。
一位老者,一位少年。
一位非常智慧閱歷也非常有經驗的老者,一位求知慾非常豐富的少年。
老者清癯,少年漂亮優雅,不似紅塵中人。
老者養生故而飲茶,少年不惜身故而飲酒,只不過有一點非常奇怪,任何一位喝酒的人望見這位飲酒的少年都會感覺奇怪,少年雖然喝酒,但給人感覺如同喝茶一樣。
天底下可以把飲酒如飲茶的人絕對不多,楚留香算一個,只不過此人不是楚留香,少年距離楚留香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了,而且少年最崇拜你的人也並非是香帥楚留香,今天他們討論的人討論的事情也和楚留香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們今天討論得是三十年前在長安城內發生的一件大事,一件轟動江湖據說甚至驚動天子的大事。而他們今天討論得這件大事中牽涉到諸多當時在江湖上下鼎鼎大名的人物,這件事情的主角是一個人,一個少年心中最佩服的人——墨傾池。
少年恭恭敬敬坐在半閉著眼品茶的老者面前,他也飲了一口酒,很快他放下了酒杯,原本他還準備再喝一口的,現在他不想喝了,他見到老者放下的茶杯。
——一旦老者放下了茶杯,那就意味著他可以問了,因此他不想喝酒了,他想問三十年前長安的那場轟動江湖甚至驚動天子的決戰。
少年問老者,老者放下茶杯的瞬間,少年就已經開口問了。
「我知道那一戰被後世人評為三百年以來江湖上最有名最精妙最可怕最冷酷的三大決戰之一,我也知道那一戰被後世稱為謀戰,但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一戰被後世稱為謀戰?」他道:「那一戰不但有精妙的計劃,而且還有可怕的對決無論是墨傾池和蕭淚血的對決也好,還是楊崢與狄青麟、丁寧與瞽目神劍應無物的對決,亦或者是大鏢局大當家司馬超群與雄獅堂朱猛的對決,都可以算得上在當時極其有名的對決,可為何要稱那一戰為謀戰,而不是其他的名字。」
老者微笑。
他微笑望著面前自己這位得意弟子,冷靜而平和說道:「那一戰牽扯了太多有名的人物:雄獅堂朱猛、蕭淚血、大鏢局司馬超群、卓東來、金錢幫上官金虹、上官小仙、荊無命以及移花宮憐星、邀月、三湘龍五、七殺手杜七、燕南天、玉郎江楓、原隨雲、昔年崆峒派第一人秦護花、霸王槍王萬武、離別鉤楊崢、長勝候丁寧、世襲一等侯狄青麟、瞽目神劍應無物、西方羅剎教教主玉羅剎以及墨傾池、傅紅雪等諸多在江湖上可以算得上至少名動一方的大人物。」
這一點少年也不得不承認,他輕嘆道:「三十年已經過去,至少現在我對他們每個人一點也不陌生,我看了古往今來江湖上三百年的十九次大決戰,然而沒有那一次大決戰牽扯的大人物有如此之多,又如此之可怕。」
一個人的事跡在三十年之後還可以讓後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這樣的人豈非就是名震天下的名人呢?
老者也不能不同意這一點,他輕聲嘆了口氣,道:「當年參與長安這一戰的名人實在不可數計,多不勝數,只不過這些名人全部都落入到一個人的謀略算計之中。」
少年問:「這個人就是墨傾池?」
老者點頭道:「這個人就是墨傾池。」
少年又問,道:「因此那一戰被後世之人稱為謀戰?」
老者點頭,輕聲嘆道:「墨傾池手中並無一兵一卒,然而他以一己之謀略計劃,平衡了雄獅堂、大鏢局、金錢幫、移花宮、天罪等多方勢力,最終讓這事情朝著他設想的方向發展,你說這一戰倘若不稱為謀戰,那稱為什麼呢?」
少年是一個口齒伶俐的人,但此時他已經語塞了,不過他的眼睛又在放光,愈來愈明亮。他很快抬起頭望著老者問道:「墨傾池平衡收服各方勢力的智慧謀略固然可怕?但最終墨傾池可以控制棋盤走勢的原因是因為利益。」
老者愉快拍了拍手,他面上笑容愈來愈燦爛了,他微笑點頭道:「不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剛才提到得那些名人,哪一個不是江湖上絕頂聰明的人,他們之所以願意按照墨傾池的設計的棋盤走勢行走,原因只有兩個,一,利益;二情誼。」
少年也不得不同意這一點,因為這本就是實話,他看得出原隨雲、燕南天、龍五等人參與這場大決戰只是因為情誼,各自不同的情誼。
忽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立刻,他面色開始無匹蒼白,眼神既激動又不可置信望著老者,他一字一句開口問道:「因此您的意思是當時的墨傾池不但清楚剖析了解了各方利益,也了解了情誼,因此他才以一己之力下好了這盤棋。」
老者面上的笑容更愉快了,他愉快的點了點頭,輕聲嘆道:「不錯,這也正是當世許多名家評論雄獅堂與大鏢局那場牽扯極廣的決戰,為何被評為謀戰的原因。」
少年面上流露出了凝重神色,但他言語冷靜,一字一句道:「那一戰表現出彩的人有許多,其中原隨雲、移花宮更是憑藉那一戰在江湖上確立了無與倫比的聲望。然而這些人相對與墨傾池來說,卻都淪為了配角。」
老者笑了笑,他面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遺憾輕聲嘆道:「只是墨傾池這隻攪動長安風雲的手卻是在墨傾池二十年前消失在江湖以後才被江湖人發掘出來,否則當年那一戰中最出彩的人絕非移花宮、原隨雲或龍五,而是墨傾池了,或許墨傾池可以憑藉這些聲望,成為武林之中最有名氣的人也不無可能。」
「因此『長安謀戰』有些人故意掩飾了墨傾池的事情?」
老者道:「不錯。」
少年沉吟了一下,道:「倘若墨傾池不同意,自然沒有任何人有能力掩飾這件事情,即使雄霸江湖的金錢幫也沒有這個能力,因此掩飾『謀戰』真相的人應當是墨傾池本人。」
老者面上的笑容更燦爛,他道:「不錯,掩飾『謀戰』真相的人正是墨傾池本人,這也正是墨傾池消失在江湖之後,原隨雲、龍五等人才將當年這件事情的真相告知於天下。」
少年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搖頭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墨傾池為什麼要掩飾這一戰?」
少年點頭。
老人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溫和道:「你應當明白,只不過你不敢去想或不敢相信這個答案而已。」
少年沉默了,他腦子裡的確有一個答案,一個他自己也不可思議的答案,但現在事實證明,這個答案或許是正確的,他望著老者說道:「縱觀墨傾池的一生,可以看出墨傾池雖然常常出名,但他本就是一個不喜歡出名的人,而且他這次捲入這場紛爭之中,原因則是因為移花宮憐星、邀月的介入,先生,不知我說得對也不對?」
老者沒有做出判斷,他做出了少年常常對他做得事情,他開口反問道:「為什麼?」
少年淡定自若道:「因為墨傾池答應憐星、邀月辦得事情本就是要對付青龍會衍生出的餘孽『天罪』,而且必須讓移花宮在這一戰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因此他不想出名,也不能出名。」
老者點了點頭,他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問道:「事情難道正就如此簡單?」
少年微微一笑,他雙手放在桌前淡淡道:「事情本就是這麼簡單,只不過人心叵測,因此將許多原本簡單的事情看得非常複雜,何況縱觀墨傾池平生經歷,他豈非不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劍客嗎?」
老者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倘若墨傾池不簡單,那豈會在樊城與名震天下而且交友滿天下的楚留香、陸小鳳對峙交手?倘若墨傾池不簡單,又豈會上神劍山莊與謝曉峰決戰?倘若墨傾池不簡單又豈會闖進了武林禁地最深不可測最可怕的玩偶山莊呢?倘若墨傾池不簡單,有豈能交到亦正亦邪的卓東來、原隨雲、龍五為友?
「墨傾池是一個簡單的人,是一個聰慧的人,一個信念堅定的劍客。」老者輕聲嘆了口氣,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光,一抹在少年眼中看來簡直如同出鞘神兵一樣無與倫比犀利的光,他道:「他平生以來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陰謀詭計,遇上了不知多少厲害的對手、厲害的女人,也成就了古往今來舉世罕見的名聲,只不過能形容他的話似乎只有這一句。」
少年沉默了,他明白老者的意思,也非常認同老者的意思,他甚至認為倘若墨傾池並非這種人,那絕對不可能逍遙江湖近十年……
少年深吸了口氣,他站起身對著老者恭敬一拜,老者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立刻便古井無波,他安靜坐著,等少年為他奉茶,行禮。
少年望著老者,開口道:「先生,當今世上知曉『長安謀戰』真相的人已然不多,但先生卻算得上其中一位,今日弟子請先生解惑。」
三十年前轟動天下,名震古今的長安謀戰,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但江湖上下提起這一戰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也沒有幾個人不佩服墨傾池的智慧、謀略、武藝,但沒有那個人知道那一戰的結果,具體結果,所有人都只知道一件事:青龍會殘餘餘孽,經營了四十年的天罪組織在那一戰之後徹底煙消雲散,大鏢局、金錢幫乘勢再上一層樓。
過去知道長安謀戰結果的人沒有幾位,現在少年知道眼前這位老人是其中的一位。
少年望著老人,他眼睛死死盯著老人,希望老人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老人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非常輕描淡寫的開口道:「你可以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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