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使得他對於這些人的印象稍微改觀了一些。毫無疑問這三位是那個「冷杉與鷹」僱傭軍組織的成員。之前看過雙方交戰之後的戰場,他總覺這些人可能殘暴嗜血,因而才會造成那種慘烈景象。但僅從這三個人的表現來看,他們似乎與平凡人類並無二致。
至少眼下他被丟在後座上,倚靠車門垂著頭,並沒有遭受任何折磨。
同時與真理之門和割據的軍方為敵的僱傭軍組織,到底是個什麼來頭?這種做法無論如何都不算明智之舉,最關鍵的是將自己俘獲的這三人說的都是流利的漢語,甚至有些北方口音。如果是在本土土生土長的帝國公民,何必要在這片凍土上盤桓不去呢?要知道南下可比北上要容易得多。
第三個人說話之後其他兩位便陷入沉默。這種沉默持續了大約十幾分鐘,直到車身微微一震、減速。
將他俘獲的男人抓緊手中的槍,發出輕微的聲響,低聲道:「直升機。」
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從北方傳來,不多時便移至越野車的上方。第三人用那種難以分辨出感情色彩的聲音說道:「看一看。」
這個決定似乎是明智的,幾十秒鐘之後喊話聲從天空傳來。這架飛機似乎隸屬當地軍方,要求這輛越野車停車接受檢查。
李真眯起眼睛透過車窗往外看了看。
他們現在身處一條公路,兩邊是廣袤的雪原。但雪原上已不像之前那樣荒涼,依稀可見移動的人群以及車輛。他們位置有些偏,算是「離群索居」。從他的角度恰好看得到半空中那架直升機的樣子——不是武裝直升機,而是一架民用機。只不過外側懸掛了武器系統,又將機身噴塗成迷彩。
越野車減速、未停。車廂里沉默了幾秒鐘,電子音響了起來:「把臉遮上。」
他所指的遮臉不是戴上帽子之類的東西,而是往臉上塗抹遮瑕霜一類的東西。這東西李真在萬州見過,粗粗看去倒是可以和普通人一樣。再考慮到這幾位遠比異種更加生動的表情語氣,大概的確就變成普通人了。
他們顯然常做這種事,在幾秒鐘之內弄好了自己的臉,隨後停車。
霜凍的車窗外可見兩個人士兵從飛機上垂降下來,邁步湊近了車窗。
就在這個時候,李真睜開了眼睛。
他身邊那位顯然沒有料到麻醉效果會這樣快便失效,出現短暫的呆滯。他的下一個反應伸手去按李真的頭,而此刻李真看清了那第三個人的樣貌。
那人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弗蘭肯斯坦」。他的大半邊臉都被肉色的特種塑料遮掩著,左邊的眼眶裡則是一枚義眼。喉嚨的位置上有一個灰白色的金屬裝置,導線一直埋入皮膚以下。這人無疑是曾經遭受過重創,導致半張臉都面目全非,連語言能力也幾乎失去了。能夠以現在這個樣子活下來,難以想像忍受過怎樣的痛苦。
這人同李真對上了目光。而他見到的是相當鎮定的表情,完全不像一個剛剛從昏迷當中甦醒過來的俘虜。因此在經過不到一秒鐘的猶豫之後,他朝李真身邊那個男人遞了個眼神。
就是在這個時候,車窗外的兩個士兵端起手中的突擊步槍,直指前排的一男一女,又將目光投向李真:「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大概是因為李真的衣著。他的外套是一件軍用大衣,裡面則是作戰服。這種北方冬季通用的作戰服具有良好的保暖性能且便於行動,更有數量眾多的口袋可以攜帶不少零碎的小部件,是他從上一個居民區的市場上高價買來的。
現在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北方軍人,臉頰上有摔倒時沾上的枯枝爛葉,姿勢則是側臥在後座上,顯得有些狼狽。
一個斯拉夫族士兵在用目光詢問他。而他身邊的那個男人已經咬緊牙齒、握住了手中的槍。
十幾分鐘車程以外剛剛發現了遍地殘肢,眼下又在這兩越野車中出現一個疑似北方軍人的傢伙,便是神經最大條的人也不得不生出十二分的警惕來。
經過空氣幾乎凝固的兩秒鐘之後,李真茫然問道:「到了嗎?」
於是所有人的表情也都變得茫然起來。
隨後他才像是看清了從車窗里探進來的黑洞洞槍口,猛地坐直身子抹了把臉,驚叫道:「怎麼了!?」
假面的男人最先恢復正常。他便也畏懼似地舉起手,還不忘記虛弱地咳嗽兩聲:「……怎麼了?」
兩個士兵遲疑了一會兒,微微垂下槍口打量車裡的四個人。男子手中的槍暴露在在他們的視線里,然而在此時此地一把槍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裡可是西伯利亞。
兩個人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問詢這件事兒。因為前一刻被他們視為受害者的李真如今倒表現得像是一夥兒的。實際上更加重要的一個因素是,他們只有兩個人。如果碰巧撞上了一車的「暴徒」,僅憑手裡的兩把槍似乎並不能保證有效的武力鎮壓。在如今這種年代似乎每一個從前的良民都樂於為自己的性命和財產甚至是隨便什麼東西而亡命一回,這一點作為斯拉夫族人的他們體會尤其深刻。
因而兩個士兵最終緩和了口氣,離車窗遠了些:「你們也要去市里?」
「是。」
「那麼上那條路,前邊戒嚴了。別耍什麼花樣兒。」
兩個士兵往遠處指了指。而李真也明白為什麼這三位會試圖矇混過關而不是強行通過。
因為前方的地平線上已經可見青灰色的樓房輪廓,與此地相距不會超過一公里。他們似乎來到了軍方的控制區域,並且行駛在進入市區的道路上。他之前那句話也算是歪打正著。
士兵重新登上飛機。
但直升機並未遠去,而是綴在越野車的上空跟了一段時間,直至這輛車依照他們所指的方向上了路、匯到之前看到的那些人群當中才轟鳴著離去。
而在這段時間裡,車廂當中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李真身邊的男子將槍口抵在他的肋下,假面人轉臉用完好一隻黑色眼睛緊盯著他。李真則在後視鏡里看到了駕車那個女人的臉。這是一個白種人,有著漂亮的金髮和碧綠色的眸子。或許這也是那兩個士兵最後放鬆警惕的原因。
當直升機的轟鳴聲消失以後,李真才露出微笑:「我覺得剛才那兩位已經猜出來你們是什麼人了。不過……看起來你們在這一帶凶名昭著啊。」
假面人微微皺起完好的一條眉毛:「你是什麼人?」
「你知道我不是敵人就好。如果你還能帶我見到你們的說得上話的人,也許你也可以知道答案。要不然……」李真靠在後座上露出微笑,聳聳肩。
他身邊的男人哼一聲,拿槍口使勁兒戳了戳他的肋骨。假面人沒有制止他,沉聲道:「人可不是說見就能見。我怎麼知道你——」
「我以為剛才我已經表明善意了。而且……」李真挺直身子,把手擱在抵著他的槍管上。
那男人厲聲道:「別動!」
他就把手指在槍管上撫了撫,又抬起來,繼續道:「而且我覺得你們也奈何不了我。」
男人瞪著自己手中的那槍。槍口已經變成了螺旋形的錐子,泛著微微的淡紅色光芒,在寒冷的空氣里只一會兒就又重新變成烏黑色。
李真覺得這三個人大抵是識貨的。現在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果然是「識貨」的。大多數身體強化類型的能力者都可以很輕鬆地弄彎槍管。可像他這麼幹——在持槍人沒有覺察的情況下把槍口弄成這樣子,所需要的就不僅僅是力量了。
假面人的臉色變得鄭重起來。他猶豫一番之後說道:「你的態度讓我很為難。如果你了解我們,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在這種地方很敏感。我們寧願冒險留在這裡,也不可能帶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回去——哪怕你現在有能力脅迫我們。」
李真理解地點頭:「相信我,我的身份只會比你們更敏感。尤其是對北邊那群人來說。在我看來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我對這些搞分裂的軍政府也沒什麼好感。我同樣會擔心你們之中有人將我的信息泄露出去,那樣一來我的麻煩更多。」
一直沉默著的女人突然笑出聲:「聽起來好像是中央政府派過來的。」
李真溫和地一笑:「這麼想也可以。總歸我是無害的。冷杉與鷹這樣一個名聲在外的傭兵組織,難道還會怕我在大本營里掀起什麼風浪?」
假面人又緊盯著他瞧了幾秒,眼睛裡露出稍顯疑惑的神氣來。
這個人看起來與眾不同。他和開車的女人與自己身邊的男人不一樣,他的身材顯得要矮小一些,就好像是普通人類。當然這種矮小也僅僅是相對於那兩位而言——他們幾乎都擁有一百九十厘米以上的身高。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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