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隊長進了家門、在門口踢掉沉重的靴子、將鑰匙輕輕放進鞋柜上的盤子裡。然後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愣愣地走進客廳,慢慢坐到沙發上。
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家裡自然沒開燈。他就盯著牆壁上早已變成裝飾物的電視屏幕、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他才又起身走進廚房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這時候他聽到臥室門被打開了。他的妻子端著一支蠟燭走出來,穿著白色的睡衣,但頭髮整潔,顯然一直在等他。
「怎麼了?」妻子問,「今晚抓著那個人了?」
她並不擔心自己的丈夫可能會受傷。因為她很清楚在這座城市裡能夠將他擊傷的人不會超過20個。他的能力或許並不能站在a級的巔峰狀態之上,然而他的戰鬥經驗卻遠非普通人可以比擬——她心中的「普通人」也包括能力者。只不過那些能力者是通過藥物轉化的「偽劣品」。在那些人為自己得到了「強大」的力量欣喜雀躍之前很久很久,她和她的丈夫就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控那種神奇的力量了。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在北方帝國的境內建立過兩個小有名氣的組織——一個叫「翡冷翠」,另一個叫「冷杉與鷹」。
她丈夫在北方帝國檔案里的代號為「跳蚤」,她的代號為「夜鳶」。
但眼下他們只是這個南部大帝國當中平凡的兩口之家。他們來到南半球隱姓埋名,甘於成為一個士官和一個信息監控員。在許多人看來這樣的日子並無出彩之處。但這兩個人卻已經對這種生活感到很滿足——他們可以安靜地生活在一起,用不著再提心弔膽地過日子。過往的一切經歷都被埋藏在北方帝國厚厚的檔案堆之中,沒人知道他們曾經做過什麼。
況且,在這裡還可以時不時地聽到那個女孩的消息。只要知道她過得還很好,他們也就會覺得開心了。
榮樹轉過身,盯著葉知行看了一會兒,說:「沒有。」
葉知行從丈夫的眼睛裡看到了別的情緒,連忙放下燭台將他轉了個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和他交手了?沒留住他?這不對勁兒——」
「我沒事的。」榮樹苦笑,重新轉過來說。「我只和他遠遠地對視了一眼。但我們之前想錯了——之前只覺得他是一個有過戰鬥經驗的a級。但現在我覺得……他沒那麼簡單。」
葉知行愣了愣。但也只是愣了愣而已——丈夫沒有受傷。於是她便不再關心更多的東西。她將手在在廚房的灶台上晃了晃,於是廚房裡亮起燈。
「給你弄點吃的吧。」她說,「明天我休一天假,我不著急睡。」
「好。」榮樹從後面抱了抱她。轉身走出廚房。
但他的眉頭依舊緊皺。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厲害——不是因為緊張或者恐懼。而是因為略略的興奮。
那個人……那種眼神……他覺得很熟悉。很像他從前知道的某個人。
然而他想了又想、再看看廚房裡昏黃燈光下的那個身影,決定將自己的猜測深藏在心裡。
現在的日子還不錯,他不想再卷進什麼麻煩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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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防務大臣王啟年早早就進了宮。在微寒的秋風裡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皇帝一般在早上六點多鐘起床,六點半開始處理事情。但他自然不能捱著點兒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
所謂的「皇宮」其實不是一座宮殿,它的前身是墨爾本的聖保羅大教堂。但從某種角度說,身為「大主宰」的李真住進這裡,卻也算是恰如其分。
實際上「帝制」並不一定就得有皇宮、皇室、皇家某某某——在現代社會的大背景下,這些東西憑空出現多少會讓人覺得異樣。然而力主此事卻是那位「宗座」。在這個世界上,沒人不知道宗座於濛的名字。
那位宗座執意建立「皇家」的威儀,他認為如此更可彰顯皇帝的權威,在人們心中樹立起毋容置疑的形象。但這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黑色王座上那個人的力量本身就讓人感到深深的敬畏。
六點二十分,大門被打開了。一名禮官趨步向前,對王啟年說:「陛下在等您。」
皇宮的大廳就是從前大教堂的禮拜廳。從門口向裡面看,正能看得到中央的王座。但視線並不清晰——教堂原本的彩色玻璃窗被換成了墨色的玻璃窗,這使得室內的光線變得黯淡。並且皇帝不喜歡點燈,占地廣闊的大廳里就只有兩盞大吊燈。這大吊燈本可將一戶人家的客廳映照得纖毫畢現,但在這裡卻始終力不從心。
王啟年連忙整理了儀容、搓搓手,跟著禮官走進去。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大廳里迴蕩,他漸漸看到了皇帝。
皇帝穿著黑衣,是陸軍制服的樣式。但就僅僅是樣式相同,再無其他累贅。他的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胸前的五枚銀色紐扣,連領口處露出來的襯衫都是灰色的。
他坐在同樣是黑色的高背王座上,整個人像一座冷峻的冰山或是沉默的高崖。
王啟年忍不住皺了皺眉。皇帝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在他還不是皇帝的時候。
那時候他甚至會笑著拍拍王啟年的肩膀,說:「老王,聽說你昨晚又喝高了?」
他最終在距離王座十步遠的位置停下來,鞠了一躬。
隨後聽見皇帝對他說:「聽說你昨晚做了件好事。」
王啟年微微抬頭,看了皇帝一眼。他依舊年輕——年輕得不像話,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但實際上他今年已經有三十三歲了吧。皇帝不會老,不會死,大家都這麼說。
一方面他們因為有這樣一個皇帝而感到欣慰——那意味著生活相對穩定。人們再不想回到從前大混亂的時候。
另一方面他們也因為有這樣一個皇帝而感到絕望——那意味這種生活也許將永遠繼續下去。不會變得更糟,但也不會變得更好。
現在皇帝的臉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聲音里聽不出悲喜。
王啟年覺得心裡微微一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說的是好事,還是「好」事?
王啟年只好說:「那個人比我想像得要狡猾一些。是我低估了他,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他不想辯解什麼,因為皇帝總是知道很多事。與其徒勞地用辯解引來憤怒,不如坦誠地承擔責任。
李真微微搖頭,說:「不能說你不周全。你還知道在第二步計劃里用保衛局的特工做誘餌,而不是用平民。」
「……這是自然的。」王啟年小心地說,「我不敢因為這件事耽誤他們明天的工作。前一天就已經把那些人安置到別處了——飲食和住宿都有保障,今天還會給他們一定的補償。」
李真嗯了一聲。王啟年就微微鬆了口氣。
但他聽到皇帝又說:「他們平時也做那種事?」
王啟年愣了一下子,但很快就理解了皇帝所指的是什麼。冷汗從額頭流下來,他急切辯解道:「不,平時不是這樣子的。」
他稍稍停頓,在粉飾與坦誠之間猶豫了一下子,選擇後者:「那些人平時的確手腳不乾淨。打人勒索之類的事情都是會有的。這些事我知道,但是杜絕不了。上個月有四個人失手弄出了人命,軍法處已經將他們全部處決了。所以這段時間情況好了不少。」
「但是昨晚那種事,陛下,只是演一場戲而已。平時絕無可能發生——他們沒那麼大膽子。我用自己的腦袋保證這一點。」
「你杜絕不了?」皇帝看著王啟年說。
「陛下……」王啟年絕望地看著李真。
然而數秒鐘之後,皇帝的震怒沒有到來。正相反,王座上那個人低沉地嘆了口氣:「你的確杜絕不了。」
「但是。」他又加重了語氣,「昨晚那種事是底線。真出了事,就全部處決。如果你要隱瞞,最好不要被我發現。否則你的腦袋一樣保不住。」
王啟年誠惶誠恐地應了下來。然後他試探著問:「關於那個人……」
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他去。不需要為某一個人小題大做。更何況……」
他最後一句話似乎並不想說出來,然而還是脫了口。聲音含糊不清又很低沉,王啟年只聽了個大概。他正要細想的時候,皇帝已經對他說:「這裡沒你的事情了。」
王啟年連忙收回思緒、再鞠一躬,後退三步之後轉身離開。
直到他走出皇宮、走過前一道宮門、走上了門前的廣場,宮殿裡那種壓抑感才徹底從他身上退去。也直到這時候他才終於弄清楚了皇帝的最後一句話是——
「他也沒做錯什麼。」
王啟年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甚至有些慶幸昨晚那次行動的失敗了。不過皇帝究竟是怎樣想的?他搞不懂。(未完待續。。)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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