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一夜沒有睡。但北川晴明卻不知何時沉沉睡去了。李真守在她門口呆坐著,到了暴雨停歇、天光放亮的時候忽然站起身,走進廚房裡。
他取了一隻碗,又將菜刀拿起來,擱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想要北川喝血。喝更多的血——也許有效果呢?
然後猶豫了幾秒鐘之後他又放了下來。
因為都只是猜測——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果真像周老師所說的那樣,是因為自己體內的某種約束力才使得那些「癌細胞」構成了一個健康的有機體……
北川晴明喝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吧?!
可是萬一有效果呢?
萬一只是因為喝得太少呢?
萬一喝得多了她就也可以像自己一樣撿回一條命呢?
他忽然發現,在生命面前——
一切的可能性都那樣蒼白。
因為生命只有一次而已……容不得任何假設。
最後他噹啷一聲丟下菜刀,頹然靠在牆上。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等待。等待死亡或者重生……然而他對此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
但他忽然聽到了開門聲——北川晴明的臥室。
隨後是腳步聲。他往門口瞥了瞥,輕輕嘆口氣。
聲音很小,可對方似乎聽到了。於是腳步聲微微一停,繼續響起來。
北川晴明出現在他的面前。
李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敢轉頭去看她——入目便是蒼白的嘴唇與毫無血色的面孔。他強忍心中快要爆炸的負罪感,勉強咧了咧嘴:「你……感覺怎麼樣?」
但對方也一言不發。
李真不禁抬眼看過去,忽然發現她有些與眾不同——儘管看起來顯得相當虛弱,然而臉上的那股勁頭兒、那種複雜無比的神色……
「你醒了?!」李真當即直起腰,雙手抓住了她的肩頭。
可對方不著痕跡地掙脫了,輕輕後退一步:「我醒了。」
然後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你能解釋一下……昨晚發生什麼了麼?」
李真這才注意到她的鼻子。鼻尖還有血痂。竟然這麼快麼?她流鼻血了?
於是他下意識地說出口:「你……流血了。」
但對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北川晴明——或者說冰雪與風之王的嘴唇顫了顫,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又陡然產生了憤懣的情緒無從發泄,憋了好半天才低喝道:「你……你……是流血了!流血怎麼了?你不滿意麼?!別忘了。這不僅僅是她的身體,也是我的身體!」
李真被她陡然暴漲的氣勢弄的一愣,想了好半天才喃喃道:「你在說什麼?」
「床上有血。」對方緊盯著李真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看見了!」
李真愣愣地看著她,看了好久。然後麻木的頭腦才略微清醒了些,意識到……
對方似乎誤會了些什麼。
然而眼下他沒有半點兒心思。沒有半點兒想要笑的欲望——甚至連羞惱的欲望都消失了。
他無力地笑了笑:「是你流鼻血了。」
冰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才感覺到上面殘留的血痂。她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更加複雜,就連蒼白的臉上都浮現出了血色。而眼白也鍍上了一層淡藍。
她的情緒很激動——激動得差一點失控了。
於是她心虛似地開口道:「那我身上怎麼酸疼……」
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因為她也開始注意到了李真的表情。
相處這樣一段時間,她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的……愧疚、無奈、心酸、絕望。
「到底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們吵架了?」她微微皺起眉頭。然而胸口一悶,張嘴一咳,點點鮮血濺在李真的胸膛上。
冰王的眼中浮現出詫異的神色。李真怔怔地看著她,低聲道:「你喝了我的血。現在……出大麻煩了。」
五分鐘之後,兩個人相視無語。
面對的是冰雪與風之王,李真心中的愧疚感略微減輕了些。可心口還是在疼。
她緊抿著嘴唇,感受體內的痛楚——那痛楚當中又帶著刺癢,真就好像李真所說,無數的癌細胞正在迅速生長、奪取自己身體的養分、摧毀正常的器官、耗竭她的生命力。
許久之後。北川晴明忽然一咬牙:「我喝。我要賭一賭。」
李真凝視著她,沒說話。
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喝。」
但對方忽然閉上了眼睛。然後猛地睜開,發出一聲厲喝:「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不僅僅是你的身體!你憑什麼為她做決定?!」
北川被他吼的一愣,抿了抿。但她仍舊倔強地仰起頭:「她是第二人格。我才是我。」
李真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第一人格、第二人格……呵呵。她也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記憶、自己的生活——你不在的時候,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什麼電腦備份也不是什麼玩物,她是人,是人!」
北川虛弱地扶住門框,直勾勾地看了李真一會兒,忽然露齒一笑:「你喜歡她,是不是?」
李真悶哼一聲。大步走出廚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沙發之前的茶几下層抽屜里有一包香菸,李真抽了一支,彈出火焰給自己點火。然而手抖得厲害,點了兩次才點著。
北川晴明一個人扶著門框站了一會兒。轉過身也慢慢走到沙發邊,在李真的對面坐下。
李真吐出一口霧氣,然後低聲道:「對不起。」
「我理解。」
「我……有女朋友的。我很愛她。」李真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低頭說道,「我只是覺得那一位很無辜。」
「很可憐。」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你和我出生入死過,而我認識她更早。要說喜歡……我是喜歡她的。但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你能明白麼?」
「我明白。但是,我也是受害者——雖然我是自作自受。當時你問過我,要不要喝的。」
「我知道……所以對不起。」李真撐住額頭。
菸頭慢慢燃燒,輕霧繚繞。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李真抬起頭:「要喝血的是你,當時我尊重了你的決定。但是她……昨天她沒有同意的建議。所以,我希望這次也能尊重她一回。的確是你的身體……我原本沒資格這麼說的。然而喝與不喝,甚至不是死或不死的區別——也許在我看來,只是死得慢些,和死得快些的區別。」
北川晴明苦澀地一笑:「你也知道,是快些和慢些的區別。也許喝了還有一線機會呢?」
李真慢慢將菸頭抵在手心按熄了——一股皮肉焦灼的氣味泛了起來。但他沒眨眼,低聲道:「或者我還有一個更大膽的建議。而之前……有過成功的先例。」
他看向北川晴明:「就看你們敢不敢賭。可是不能只有你的決定。我還需要她的決定。」
北川略微想了想,睜大眼睛:「先死?」
「先死。」李真點頭,咬牙說道,「趁你現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垮掉,我殺死你。然後我再用我的血復活你。我這麼救過應決然,我覺得也可以這麼救你。」
「但當時你是在和類種共鳴才救活了人。」
「現在我的身體裡有蚩尤的一部分。我可以激發它。就像上次那樣。」
「你……」北川晴明略一猶豫,「不怕像上次那樣失控?」
李真看著她:「和你比起來,至少我還可以活著。」
北川的睫毛微微下垂。她思索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好。我同意。那麼等她醒過來——你問她。」
李真重重點頭。
餘下的時間就是等待。而李真幾乎已經顧不得別的事情了。另一處房子附近布置了很多東西,但他覺得那些人應該不會來得這麼快。如果他的猜測沒錯兒,他們至少得等到四天之後才會冒頭。
而且他在房屋周圍布置了傳感器——只要有人進入感應範圍,他懷裡的某件小東西就會有反應。
餘子青的電話也沒有打過來,黎剎路那邊也沒什麼事。
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無比心焦的等待。
冰王醒來的時間是早上六點三十分,昨夜的北川大致是四點鐘睡去的。短短兩個小時的睡眠加上本就逐漸虛弱身體,這一位北川在沙發上呆坐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便再次睡著了。
李真將她輕輕抱起來,送回到樓上的臥室。
然後他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邊,看她的睫毛微微顫抖。
好像在經歷一個漫長而永無盡頭的噩夢。
今天是晴天。天空經過昨夜暴雨的犀利似乎更加清爽。李真通過窗戶看外面的白雲艷陽,心裡卻壓著沉沉霧靄。陽光從窗戶里照射進來,從窗台上慢慢走到屋子正中間……五個小時過去了。
北川晴明的呼吸愈發沉重,臉上出現不正常的潮紅。嘴唇似乎有些發脹,就好像用針輕輕一紮,鮮血就會噴湧出來。李真知道這是自己從前的樣子……然而那時候,他是整整經歷了兩三天。
可眼下卻只有幾小時。
他心焦。就好像被擱在火爐上烤,只期盼她快些醒過來。因為每分每秒她的生命力都在飛快流逝、癌細胞都在體內肆虐。然而李真不敢吵醒她——他怕喚起來的仍舊是那位冰雪與風之王。
現在的情況下,他不敢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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