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念不用抬頭,也知道這道目光來自何人,但她還是抬起頭,朝何麗微微點頭,露出禮貌微笑。
何麗射出刀子一般的眼光,隨即轉開視線,似乎不想在這種場合失態。
總監道:「過陣子,大概是月底左右,總部那邊的副總裁s會過來視察,希望大家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不要出差錯。還有,老大那邊讓我們開始物色m&j的女性品牌摯友,鍾圓剛拿了個戛納影后,他們覺得可以參考並跟對方接洽一下,有機會可以請她過來,月底順便跟s見一面。」
衛瑪的面色有些古怪:「咱們有這種先例麼s願意見鍾圓?鍾圓好像也不是那麼好約的。」
總監笑道:「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s喜歡東方女性風情,也看過鍾圓那部得獎的電影,對她印象很好,說是半個粉絲也不為過。」
那就難怪了。衛瑪恍然:「沒問題,我先去接洽一下。」
總監頷首,又說了幾件事,末了笑道:「從明天起就開始放中秋假期了,祝大家中秋愉快。」
在m&j有個好處,因為是不折不扣的外企,所以洋鬼子放假的節日他們也跟著放假,國內法定假期又能再放一次,加上各種年假福利,一年要湊出一個長假並不困難,不過每個人手上的事情都很多,即便有假期,也未必抽得出空。
但對顧念來說,有事做是好事,現在她已經逐漸擺脫每天無所事事的空虛和恐慌,對自己手頭上要做的事情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該如何去做,也漸漸摸到了脈絡
。
吳嘉文一如既往的毒舌,毒舌下面卻隱藏著公事公辦和高要求,跟著他做事,顧念壓力很大,但也能學到許多東西。
而在別人看來,言語刻薄的吳嘉文居然能夠找到合拍的搭檔,也是一件挺稀奇的事情,何麗甚至不無惡意地揣測過,吳嘉文是不是看中了顧念那張臉,又或者顧念付出什麼代價,做了什麼交易,才讓吳嘉文如此另眼相看。
聽見放假,眾人臉上的神色都不由自主放鬆了一些,露出微微笑意,三天假期不多,但足夠一天到晚繃著神經的他們好好休息了,不過因為部門的特殊性,即使休息在家,有些工作也沒法放下,比如周惜媛那邊,程嵐時不時會跟顧念電話聯繫,顧念總不能將電話關機了事。
因為明天開始放假的緣故,有些人想提前回老家,公司索性放大家自由,可以提前回家辦公,工作告一段落的也可以先走,偌大的辦公樓層瞬間空蕩蕩。
下午三點,即使已經中秋,南方的陽光依舊猛烈,顧念想起雍凜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不由打開手機,又發了一條問平安的消息過去,然後收拾東西走出辦公樓,在街邊攔下一輛車。
這個時間段是最容易讓人昏昏欲睡的,顧念有點後悔上車前忘了買杯熱茶或咖啡喝,連續幾天高度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眼皮似乎也失去支撐的力量,一直往下沉,腦袋跟著車子的行進搖搖晃晃,車廂內開著空調,這使得從車窗外面照射進來的太陽也好像不那麼曬了,反倒有種溫暖感。
她竭力想要清醒,但意識卻逐漸陷入混沌,不知不覺打起小瞌睡。
砰——————
忽然間,耳邊傳來一聲巨響,仿佛重物撞擊,更像雲層中醞釀已久的響雷,一經爆發,驚天動地。
顧念所有瞌睡蟲都被嚇飛了,她猛地睜開眼睛,然後發現了此生以來最為驚恐的一幕。
自己還是身處在車內,但車已經不是那輛車了,車窗外的情景,也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現代都市。
原本的車水馬龍被一片打在車窗上的雨水所取代,雨水裡還夾雜著斗大石塊,前面車窗甚至被打出一片細密的蜘蛛網。
太誇張了!
顧念的第一反應是她還在做夢。
身邊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怒吼:「小張,穩住!」
「不行啊,周縣長,路太滑了!」
司機焦急中甚至帶著哭腔,這一切讓顧念意識到他們曾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環境中。
僅僅只有幾秒的時間,她甚至來不及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裝扮,看看自己是否又跟雍凜交換了身體,身下的車子陡然一震,整輛車左邊傾倒下陷。
「糟了!塌方了!」小張喊道。
他也只來得及叫出這一聲,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天而降,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之前,直接穿透擋風玻璃,砸在駕駛座上,石頭跟駕駛座緊密貼合,血濺上了前座,也有一些濺到顧念的鞋面,司機小張連求救聲都沒有發出。
凶多吉少
。顧念腦海里冒出這句話。
周副縣長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快,快下車!」
顧念遲疑了一下:「上面好像是泥石流,下車更危險!」
「沒辦法了,要是道路塌方,整輛車都會掉下去,現在欄杆已經……」
還沒等周副縣長打開車門,靠顧念那一邊的情勢又發生了變化,山石泥水傾瀉而下,直接將整輛車又往山崖的方向推去,速度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顧念的腦子一片混亂,只能下意識跟著周副縣長的動作,從對方那邊爬出去。
車輛一直被推著往外走,速度越來越快,外面狂風暴雨,幾乎要將人刮跑,明明是大白天,天色卻黑得能擰出水來,就像電影裡的世界末日。
周副縣長爬了出去,回身抓住顧念的時候,一把將他扯出來。
「快,往那邊走,那邊還沒塌方!」
顧念也跟著大喊:「還有司機呢!」
周副縣長勉力穩住身形,往駕駛座的方向探頭看了一眼,面容已經被雨水完全模糊:「不行,沒救了,走!」
兩人緊緊抓住公路邊的欄杆,不讓自己掉下去,因為風力太大,雨又一盆盆澆灌下來,兩人根本睜不開眼,只能半跪在地上,幾乎是爬著前進,但那些欄杆受到塌方影響,每次抓上去都搖搖欲墜,隨時有可能連人帶欄杆一起被掀到山崖下面去。
穿在雍凜身上的西裝已經完全濕透了,但顧念完全沒有感覺,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
她甚至慶幸兩人在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交換的經驗了,否則現在估計會更慘。
就在顧念和周副縣長剛剛爬出五米左右,車輛所在的公路開始出現更加嚴重的塌方,短短几秒之間,整輛車直接就往山崖下面傾斜,隨即整輛都掉了下去,連帶他們剛剛停留過的地方,已經完全塌陷了。
如果晚上幾秒,那就是他們的命運。
但塌方還在繼續,石塊不斷地從山上滾落下來,伴隨著泥水,匯聚成江河,將公路變成一片流動的泥濘,大大小小的石頭不時砸在他們身上,兩人只能儘量保護著頭部,不停掙扎前進,手中抓著的欄杆隨時有可能不穩,身下的道路隨時有可能塌陷,顧念幾乎無法呼吸,一張開嘴巴,泥水又涌了進來。
滿嘴的苦澀土腥味。
車輛前行的道路已經完全被封住,比他們更倒霉的是前面一輛車子,悉數被壓在巨大的石塊下面,裡頭的人生死不知。
比他們稍微幸運點的是後面的車子,看見他們的情形之後就沒敢再開,車上的人紛紛下來,有的想跑過來救援,但周副縣長拼命作手勢讓他們不要過來,因為道路還在不斷塌陷,也許根本無法承受多一個人的重量。
短短几步路,卻像走完了一生。
周副縣長的臉上,手臂上,已經全是傷痕,血流出來又被雨水沖走。
顧念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他們誰都沒能顧得上這些,一心只想逃出險境
。
就在這個時候,她腳下一空,整個人驀地往下掉!
越是危險的時候,腦子反而分外清醒,她甚至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不知是不是有人看見這驚險的一幕。
顧念的腦海一片空白,只能憑著身體的本能,緊緊抓住那根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欄杆。
她的整個下半身,幾乎都懸空在外面!
……
雍凜突然睜開眼睛!
幾天前,他就從村里出來,住在鄉里。
因為當地鄉領導說這邊有不少特色物產,讓雍凜起了興趣,如果運用得當,將來未嘗不能與旅遊項目結合起來,錦上添花,所以他又在鄉里多住了幾天,但那地方山多,信號就不好,給顧念的信息常常沒能發出去。
考慮到這個季節多雨,汛期將至,負責全程陪同的周副縣長就建議大家先回縣裡,雍凜也覺得在這邊逗留得差不多,該看的該知道的都了解了,準備打道回府,誰知道車開到半路上,就遭遇了大雨。
雍凜昨夜沒睡好,聽見雨聲,就在車裡睡了過去,但周副縣長卻沒有他的閒情逸緻,一直在叮囑小張開車小心點。
就在他醒來的前一刻,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除此之外還有周副縣長的怒吼。
發生了什麼事?!
雍凜被驚醒過來。
但他看見的卻是一片安寧。
高樓林立,馬路寬敞,來往男女衣著光鮮,步履匆匆。
對雍凜而言,恍如隔世。
這是s市,不是在回蒼蘭縣的路上!
雍凜意識到這一點,隨即低頭。
果不其然,真絲白襯衫,黑色長褲,胸前還掛著沒來得及摘下來的工牌。
他又換到顧念的身體裡了?
那麼顧念……?!
車停了下來。
「小姐,到地方了。」司機往後視鏡看了一眼,隨即被雍凜猙獰的臉色嚇到。
不會是沒帶錢吧?
雍凜像沒聽見似的,拿起手機撥打自己的電話,一向冷靜沉穩的他,此時的手竟有些顫抖起來。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小姐,到地方了!」司機又提醒了一遍。
雍凜從錢夾子裡拿出一張大鈔隨意塞過去,完全沒有心思要求對方找零,直接就下車。
電話沒人接
。
雍凜知道那地方的信號又多不好。
他又強忍焦急撥了幾遍,依舊無法接通。
顧念會不會有危險?
雍凜閉了閉眼,握緊手機,搜尋記憶中可以用上的電話,按下一串號碼。
「餵?」
響了好幾聲之後,那邊才有人接起來。
「伯父,我是顧念,雍凜可能出事了!」
「什麼事?」雍子文沒有問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私人電話,想也知道肯定是兒子給的。
雍凜定了定神:「剛剛我跟他在通話,他說他們正從清涼鄉回蒼蘭縣,路上遭遇特大暴雨,可能還有泥石流,緊接著電話就沒信號了,但是掛斷之前,我聽見那邊傳來很大的動靜,好像是石頭砸下來,還有慘叫聲,我一直打他的電話,可是再也沒能打通,他很可能出事了,我不放心!」
雍子文的語氣也嚴肅起來:「知道了。」
他什麼也沒說,更不會告訴雍凜準備採取什麼解決方案,雍凜明知這個結果,顧不得計較,搶在他掛電話前道:「我會繼續嘗試和他聯繫,如果他那邊有什麼消息,麻煩您也讓人給我個電話!」
雍子文:「可以。」
掛斷電話,雍凜的心跳聲劇烈地蹦著。確切地說,是顧念的身體的心跳。
他一直自詡冷靜,沒有任何事情能夠令自己驚慌失措,但此時此刻,他除了站在這裡打電話之外,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萬一顧念代替他,出了什麼事……
雍凜不敢再想下去,他開始痛恨上天這個惡作劇,但又不得不暗自祈禱。
糾結與焦急在心中纏繞成一團火焰,熊熊燃燒,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一陣風吹來,雍凜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暴露在烈日下,木頭人似的,滿身汗水津津,但他剛才滿心焦慮,竟毫無察覺。
路過行人都好奇地朝這邊投來一眼,也許以為這個失魂落魄的女人正經歷感情上的挫折。
雍凜走進路邊的咖啡廳,手機緊緊攥著電話,又開始接著撥打柴向陽的、屈澤的……
他不記得自己在咖啡廳里坐了多久,只知道他一遍又一遍打著自己那個號碼,卻一遍又一遍地顯示忙音,直到姚殊也的電話打了過來。
雍凜不知道顧念是什麼時候跟姚殊也交上朋友的,對方還不知道自己出事的事情,親親熱熱約他明天出門去玩,雍凜把事情說了一下,姚殊也驚呼一聲,立馬表示自己也會盡力幫忙,然後匆匆結束通話。
當面前的咖啡杯從燙手變得毫無溫度,雍凜終於意識到時間過了多久。
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皮,就連眼睛也變得乾澀。
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雍凜再一次撥打了自己的電話
。
電話在響了三聲之後,竟然通了!
雍凜簡直激動得不行,差點連要說什麼都忘了,將電話碰到耳邊,生怕不小心碰到哪個鍵就又斷了。
「顧念,是不是你,你在哪裡!」
那邊傳來沙沙聲,嘈雜得很,不知是雨聲還是信號不好,雍凜得不到回應,不由加大了音量,其中焦灼無法掩飾。
「小念?是不是你!小念,你答我一聲!」
「是……我……」信號太糟糕,聲音斷斷續續,一句話也被拉成兩段。
雍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激上天:「你沒事吧!」
顧念:「沒事,我們在等待救援,就是雨太大……」
除了風聲雨聲,雍凜還聽出一點別的意味,他執著地追問:「你人呢?也沒受傷吧?」
顧念:「摔了一跤,手臂折了而已,人沒事……」
她似乎希望傳達一種樂觀的情緒,但雍凜的心卻一直往下沉:「我已經讓人去救你們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那邊沙沙作響,不知道顧念還說了什麼,雍凜只聽得清最後一句:「要是我回不去了,你就代我好好活下去吧。」
被死死壓抑住的情緒霎時紛涌而出,眼眶迅速發熱,雍凜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嗓音變得非常奇怪:「我不想聽見這種話!」
顧念沒有回答,因為那頭已經斷線了。
一直到很久以後,雍凜也沒法回憶起當時他內心到底在想什麼,因為每次能回憶起來的,都只是一片空白。
但實際上,他當時想了很多。
包括自己為什麼要跟顧念賭氣,為什麼她說分手自己就答應了,為什麼要親自跑去考察,如果是自己出了事,倒還能說一句自作自受,但現在明明是顧念在替他受過。
只要一想到顧念現在可能遭受著巨大的危險和痛苦,雍凜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天色一點點變暗。
這個客人坐在咖啡廳一動不動的奇怪舉動讓侍應生猶豫再三,終於上前提醒:「小姐,您要不要來一份簡餐?」
雍凜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眼神讓侍應生有點發憷,也不敢再問了。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
是雍子文的秘書。
他忙按下接聽,那頭道:「顧小姐,您好,雍先生讓我通知您一聲,小雍先生獲救了,已經送往當地醫院治療,初步診療結果是身上有些外傷,手臂骨折,暫時沒有大礙。」
雍凜長長舒出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身體已經餓得快要前胸貼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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