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十六章

    匈海之共有深洞,是名歸虛。其未無盡,其士無窮,納天下之水於其中,未有盈也。歸虛有存於地上者,分鎮四方,鎖天地之元氣於內,封之以水晶,是硝匈大地虎。

    ——創世紀之言。第三卷。第七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阿朗巴持山遺蹟

    在刻滿不知名咒文的水晶障壁前,兩名互為好友的男子,相對峙立。沒有平時的真摯情誼,現在兩人嚴陣以待,提防對方突然發難。

    「什麼東西都要人解釋,你一輩子都不會進步的。我的意圖,你自己猜猜看吧!」白飛舉起左手腕,嘆道:「不過,我的破綻,是出在這裡吧!沒料到有這麼巧妙的潛勁,是我棋差一著。」

    韓特道:「那是我的吃飯招數之一,中招後殘勁潛伏,只要再遇上同樣內勁,肌膚就會浮現出印記。上次輸勁助你療傷,見你手腕浮現朱印,我才知道那天推下大石的人是你。」

    在與愛菱結識,兩人同行離開沙爾柱的路上,曾有人推動大石突襲,韓特追擊時,擲石傷了來人手腕,便已用了這追蹤技巧。十數天前,在飛行船上大戰幽冥王,韓特幫白飛運功療傷,卻意外發現友人手腕上浮現印記,便留上了心。

    「當時我並不覺得有什麼,認為那只不過是你試我功力的玩笑,雖然你沒提起,卻也沒什麼大不了。我是這麼相信的。」韓特道:「可是,當我進了這處遺蹟,特別是見到這處密室,就起了疑心。小白,你當初在雷因斯,是稷下學宮的高材生,更被保送太古魔道研究院,推薦為神官候補,為什麼會突然離開研究院,去惡魔島當傭兵?」

    「明知故問的事,何必讓我再確認一次呢?」

    「惡魔島分開後,我查了一下,本來是想多了解你一點,但最後查到的答案是,你是被研究所開除的。開除的理由,是因為你所進行的研究,觸及了太古魔道的禁忌項目『不死生命』!」

    無論魔法、太古魔道,對於所謂的不死生命,均視為禁忌科目。那裡頭所進行的研究,牽涉太多非人道的生體實驗,動輒犧牲上百人命,而且部份急走捷徑的研究者,往往落於下乘,與魔物簽訂契約,走上邪道。因此,從事此類研究者,均被硯為異端,不容於天下。

    「當年在惡魔島上,你總是把各類魔族的屍體撿回解剖,那時,你說這能幫助我們找到敵人弱點:其實,你是拿它們來做研究的素材吧!」韓特道:「我不知道分開的這些年來,你去了哪裡,但想來也該是和這有關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早知道所謂的寶藏,是太古魔道的遺蹟,以你過去的個性,一定對寶藏里的某些部份感興趣。」

    「……」

    「但是你沒有,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勁兒的在幫我找東西,對其他東西完全視而不見,就連這間應該吸引你的密室,都勸我退出。於是,我知道你是另有所圖。」韓特瞄向水晶牆,道:「當我看到這東西,一切就明白了,原來這個地窟才是阿朗巴特山的最大寶藏,也是你此行的目的,對不對?」

    「對,完全正確。韓特,你長進得多了啊。」白飛苦笑道:「沒想到,你會知道四大地窟的傳說,那是雷因斯的最高機密啊!」

    多年前,白飛秘密偷閱研究院中機密檔案,在裡面讀到:大陸上有四大地窟,自開天闢地以來,吸收天地元氣,使世界各種能量維持平衡,神話時代末期,諸神將地窟封印,不現於世。

    當時,白飛就有了個破天荒的想法。

    「九州大戰以後,大陸就沒有出過天位強者。各種理由很多,但總歸一句,就是修為不夠。那麼,要多少年的修為才夠呢?五百年?八百年?還是一千年?」白飛緩緩道:「這地窟吸納了千萬年的天地元氣,若是能吸收它蘊藏的部份能量,就比什麼神功靈藥都管用,要進天位,易如反掌。」

    「我不太懂太古魔道的東西,無法判斷你的話。不過,吾友,如果小愛菱在這,她一定覺得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韓特沉聲道:「進天位有那麼重要嗎?小白,我們都是江湖年輕一代里第一流的人物,而這次的旅行,讓我們更強。五年之內,我有信心,我和你都能擠身天下二十大高手。天位與否,不過是個虛名,我們……」

    「多言無益。名利對我毫無意義,但進入天位,是我畢生志願,任你怎說都不會改變。

    念在兄弟一場,我把一切相告。「白飛踏前一步,道:」我最後再問一次,韓特,你還是要擋在我前頭嗎?「

    「開啟地窟的後果,你知道嗎?」

    「很清楚。照文獻記載,地窟的能量直接牽動大地地氣,一旦泄出,山脈走位,江河移道,整個自由都市,會有七日的連續大地震,瀰漫在岩漿與山崩中,就連雷因斯、艾爾鐵諾、武煉都會有所波及。」

    「而那時候的死傷,會是千萬上億,這些東西,也全在計算之內嗎?」

    「我並不想說一些什麼為了成就總要有所犧牲的鬼話,也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

    不過,早已決定的事,不管怎樣,都不會有所改變。「白飛道:」韓特,天下人那麼多,我寧願和山中老人單挑,也不想與你兵刃相向,這麼多年兄弟了,你真的要擋在我前頭嗎?「

    「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們兄弟都這麼多年了。不管你做的事有多十惡不赦,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當然換做你也是一樣。如果你今天為了進天位,要拿九百九十九個人頭當祭品,我二話不說就替你宰一千人。」韓特搖頭苦笑,「可是,唯獨這次不行。在這千萬上億的人裡面,也有我所重視、須要與不想他們死的人,雖然不是像你一樣的兄弟,但這麼讓他們犧牲掉,我可不大願意。如果說死了一、二十個,甚至一、二百個也就罷了,但像你這樣一搞,死剩的只怕只有個位數;所以,小白,請退出去,否則你再往前一步,鳴雷就會斬在你身上。」

    「明白了,看來,我們彼此都沒給對方留什麼轉圜餘地啊!」白飛微帶落寞地點點頭,當他再抬起頭來,臉上滿是絕快的銳氣,儘管,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帶著明顯的遺憾。

    「動手吧!」白飛話聲一落,韓特立時拔劍出稍,卻不是揮劍進攻,而是平面下擊,將兩道無聲飛來的細針,截成兩段。

    「小白,換新搭檔也該考慮一下素質啊,和鬼婆走一道,胃會壞掉的。鬼婆,出來吧!

    一路上的演技辛苦了。「

    華扁鵲從旁走出,表情仍是一派冷漠,雙手微微顫動,漸泛起一層蒼白雪色,正是冰魄冥爪出手前兆。

    「凝勁速度又快了些,鬼婆,看來你這些天又有長進啊!」

    「韓特,我們三人武功在伯仲之間,交手起來你或許稍強一些,但以二敵一,你毫無勝算。」白飛掣開光劍,藍白色劍柱暴現,「必敗的戰役,有開打的必要嗎?」

    「嘿!有賭未為輸,在戰場上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韓特自嘲道:「連你我拔劍相向的蠢事都會發生,區區戰局變數又算什麼呢?」

    沒等他把話說完,華扁鵲已經搶攻,韓特避過冥爪鋒芒,恃著鳴雷反擊,迫得華扁鵲後退,再回身已與白飛雙劍交擊。

    三人一路上聯手作戰多次,對彼此武功招數熟悉至極,交手起來,全是以快打快,轉眼間便已對摺二十多招。

    照常理說,三人武功相差彷佛,這一路上各有進境,但以二敵一,百招內定可擊敗韓特,但是,千招一過,白飛、華扁鵲大惑詫異。本來,韓特長於劍法,而內力上卻因未蒙名師,造詣不高!但此刻,韓特劍上勁力大得異乎常情,每當招式對拼,都正面將兩人擊退。

    華扁鵲更是訝然,冰魄冥爪是山中老人成名絕學之一,雖然自己還不能發揮一成威力,但尋常武者觸之成冰,便算武學高手,也會被寒勁滲入經脈,氣血難順。只有幽冥王那等地界頂峰級數的高手,才能不受影響。

    交手以來,她每在擊中韓特時,催運冰魄勁,哪知勁力甫發,立刻給一道強猛剛勁迫回。連試多次,非但不能傷敵分毫,反鬧得自己一陣氣息不順,險受內傷。若對手是幽冥王,這等現象不足為奇,但韓特又哪來如此深厚內力?

    白飛亦有著同樣困惑。察覺到狀況不對,他認為這是某種暫時激增功力法門的影響,所以也運起「七煞迫魂」,功力陡升,連發七劍。誰知,自己劍上勁力提升,對方回應的反擊也相對增強,將七劍接下,趁隙反攻,還顯得大有餘力。

    白、華兩人均非庸手,現下更是全力以赴,能在這樣夾擊中攻守不失,那修為幾近地界頂峰。回想起上趟三人聯手對抗嚴正,白飛與華扁鵲都有同樣的不解,為何韓特會在短短二十天內,武功如脫胎換骨,激增若此?

    那日暗中,赤先生交給他一物,後來又囑他看完後記熟毀去,所遞來之物,正是本無封面的武功圖譜,內里記載兩套內功心法、劍術精要,每一套皆是自己發夢也想不到的高明。

    當他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贈書者,老人僅是淡淡說著:「七煞迫魂配上飛行船上的一輪治療,對你這樣的人,內力會大有好處,如果你懂得運用,發出來的威力不會輸給嚴正,所以這本書……嘿!就算是青樓機密檔案好了,照你的資質、進境,五十年後該可以自行領悟創出,我現在交付予你,就算幫你省了這五十年的虛度了。」

    得窺上乘武道,韓特不勝驚喜,但又奇怪,這武功如此厲害,為何老人自己又不練呢?

    赤先生的回答是:「這幾套功夫非我所創,僅是受人之託,將它們轉交於你。我年紀大了,練這些東西毫無意義,也該是薪盡火傳的時候了。」說完,他又交代:「這幾套功夫,倘若功力未到,習之無益,所以也不必給旁人看了。你好好練習,近日內會有大用。」

    韓特頗感疑惑,幽冥王已退,剩下覬覦寶藏之人,皆不足懼,有必要急著修練嗎?這個問題,老人沒有回答。

    而當韓特質疑起,當日白飛亦有催運七煞迫魂,也曾在飛行船中受異光治療,那是否與自己相同,內力激進?

    「呵呵,便宜不是每個人都撿得到的,那套方法只對你有效,也只能用一次,理由是你體質特異。」老人笑道:「這事你自己多少也心裡有數,不然七針插下,為何姓白的小子功力提升,你卻昏了過去呢?」

    這回答令韓特臉色青白不定了好一會,但旋即專注在手裡書本。凜於老人告誡,連日來暗中勤練不輟,雖說幾套武學分屬多派,但卻不約而同地,和他原本武功相近,易於理解,而內功心法,重點不在培本而在引出,相輔相成之下,短短時日,韓特自覺修為大進,內外武學煥然一新,欣喜若狂。哪知,卻在這種情形下,印證自己的武功。

    三人對戰多時,華扁鵲因為難以負荷冰魄冥用的內力鉅耗,改攻為守,白飛連續催運的七煞迫魂,也逐漸失去效用,勁力減弱;韓特卻是漸占上風,越打越見精神,光是揮出的劍風,就壓得兩人胸口鬱悶,招式難以展開。

    又過數回合,白、華兩人支持維艱,敗象紛呈,只聽韓特厲嘯一聲,鳴雷劍化做一道黃氣,劍光吞吐不定,來勢洶洶,先蓄勁重砸光劍劍柱,無匹勁道將整支光劍迫炸,震得白飛後退,跟著一下變招,速度疾若星火,瞬間搶在華扁鵲前方,倒轉劍柄撞在她肩上,內勁一吐,華扁鵲如斷線風箏一樣飛出去。

    白飛連返數步,最後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別再動手了,小白,雖然是以二敵一,但哪邊較占優勢,已經很明顯了。你從來不打贏不了的仗,這次也不會讓我失望吧!」韓特收起鳴雷,道:「現在你該相信我剛剛說的話了。等一下我把這些武功傾囊相告,憑著我們兩兄弟,十年內定能和七大宗門比肩。」

    韓特自我評估,自己現在的武功,已與嚴正相去彷佛,只要再多個兩二一年功夫,把體內能源化為功力,將秘笈上的功夫練熟,那時除了幾個老一輩的當世強者,還真想不出自己會敗給誰。如此豪語,並非虛言。

    他本身對金錢有極高zhan有欲,但對權勢卻興趣缺缺,更大感麻煩,如此提議,只為了友人。儘管不認為摯友是汲汲名利之人,也想不通他對天位執著的理由,但大凡人們追求武功蓋世,無非名利,那麼這個提案,應該能滿足他吧!

    「離開這裡吧!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們還是好兄弟。」說著,他伸手去拉白飛起身。

    不料,對方卻沒有伸手相應的動作。

    「的確,我向自己說過,不管最後怎麼演變,你都是我的好兄弟,不過,兄弟啊!這世上並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笑一笑,就當作沒發生過的。」白飛緩緩道:「你不該小看我的決心。早已決定的事,不會改變;已經開啟的轉輪,也不可能停下來的。」

    堅決語氣,令韓特一征,待要再說,一股莫名顫慄,打從心底透著寒意,下一刻,腳底微微顫動起來。

    (地震!)

    韓特的想法立即獲得了證實。地面的搖晃,在極短時間內迅速增強,沒幾下功夫,整間密室,整座遺蹟,都隨著劇烈晃動。

    這場地震來得古怪,更隨著波動,籠罩住方圓數百里內,驚得人畜奔走,土石滑落。

    韓特穩穩站立,頗為訝異地震驟起突然,心中更有強烈不安,彷佛有什麼更大的災禍將要發生。

    熾放光熱。

    (糟糕,門打開了,那會變成什麼樣子?)

    韓特在青樓的機密檔案里看過:天地之間有一股元氣,誕育萬物,操縱一切生克變化,四大地窟的存在,就是用以調和天地元氣,多時儲存、少時放出,內中所藏之能量,堪稱天下之最,驟然鉅量釋出,實有崩天裂地之威,而今這處地窟的守關護牆已開,若不立即關閉,一場自然浩劫便在眼前。

    這時,一陣響亮聲音傳入耳內,回頭一看,只見那刻滿古代法咒護符的水晶牆,最外層的一道,正緩緩向兩旁分開。水晶牆的內部,凝結大量天地元氣而成的彩光,像是少了壓制,明光暴現,變化成火焰型態,熊熊往四周前飛。

    韓特料定水晶牆開啟,必與白華兩人有關,正要出言詢問,卻又聽見一輪串骨骼暴響,聲音刺耳,定睛看去,白飛的身體像是給大量灌氣,急速彭脹起來,這情形以前也看過,那是用七煞迫魂激增功力後,身體一時間不能承受而鼓漲的現象。

    只是這次的速度尤勝上次,不過眨眼功夫,白飛的四肢就腫得像是個氣球,馬上就有爆體之虞。

    「小白,你……」韓特奔前兩步,華扁鵲更快,從他身邊擦過,趕搶到白飛跟前,出手如風,二十餘根特製長針,準確地落在穴道上,頃刻間使沒入皮膚。

    韓特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卻忽地想起,白飛曾提過,要由地窟吸納天地元氣一事,這本該荒謬絕倫,因為如此龐大的能量,稍稍泄出便地動山搖,哪有人體能承受負荷?但倘若真的做得到呢?世事無絕對,白飛更非空口白話的狂人,要是真有辦法克服技術問題,吸納地窟的天地之氣呢?那效果絕對比任何靈丹有效,功力會暴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更有甚者,會不會就如他所言……天位的出現!縱然想到這可能,韓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這麼一遲疑,華扁鵲已完成急救手續,守在一旁,防止他趁隙搶進。

    「喂!鬼婆,別對我這麼冷淡嘛!我們可是非比尋常的老交情啊!你剛剛來這之前,是不是去哪裡動了些手腳,說給我聽聽吧!」

    拿不定主意,韓特僅能以嘻笑掩飾心中慌張,同時注視著友人的變化。

    銀針入體,顯是大有奇效,圓滾滾的軀幹逐漸壓縮成結實肌肉,白飛的呼吸一下粗重過一下,卻也一下漫長過一下,跟著,在連續三下深長呼吸後,白飛豁然站起。

    本來瘦高的體型,現在更顯得壯碩,肌肉像老樹根節一樣,呈現最有力的跳動,比韓特還高兩個頭的身軀,正睥昵直視兩人。

    很難去形容那種感覺,但從白飛站起身的那刻起,韓特、華扁鵲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末有的悸動。眼前之人的異變,不僅在體外,對體內的改變只會更大,因為他們此刻對這人的感覺,就像是見著了個前所未聞的異類生物。

    骨骼快速伸長,撕裂肌肉,白飛的外觀鮮血淋漓,瞧來有些怕人。他深吸一口氣,渾身肌肉緩緩蠕動,功力到處,所有傷口盡皆癒合,重生新肉,片刻間回復如初,再沒半點傷痕。

    「要我說恭禧嗎?小白,你的乙太綿身,現在該是白家第一了。」韓特打個哈哈,心中卻凜於友人突變後的功力。

    「不是乙太綿身。」白飛微微笑著,仍是如往常那樣的溫文笑容,但隨著身軀變化,看起來卻無端多了三分戾氣,「當功力提升到足夠程度,這就會進化成真正的白家六藝之一,乙太不滅體。」

    「信你才有鬼,胳膊變粗就說功力提升,哪有那麼簡單的。」韓特勉強笑道:「小白,別再鬧了,時候很晚了,我們想辦法把這爛門關上,趁早回去睡吧!頂多到了香格里拉,多分你兩份,怎樣?」

    「多謝你啊,韓特,多謝你直至此刻,仍漠視我的背叛而視我為友。」白飛搖頭道:「但是我籌備多年的計畫,不可能中途而廢,所以請你念在我們相交之情,退在一邊吧!」

    「哈!只要你肯把封印牆關上,我退出門外又有何妨?」韓特仍不死心,「小白,這地震震下去,會死傷很多人的,這種無謂犧牲你不是一向很反對嗎?剛才比武交手,你們兩個都輸給我了,現在何必多輸一次,快點放棄吧!」

    「你還真是個好人!那些以為你只會嗜錢如命的仇家,看到你這樣,一定會有另樣評價吧!」白飛道:「至於動手,你就不用自我欺騙了,我最後說一次,請你退開一邊吧!」

    「去你的混蛋,我就是不退,看你姓白的烏龜能把我怎麼樣!」

    勸到氣極,韓特忍不住髒話出口。但是,他也很清楚,打白飛異變之後,那種莫名恐怖至今未平,自己素來不是膽怯之人,可現下身體各部傳入腦中的直覺,都戰慄訴說同一訊息:和此人對戰,毫無勝望!

    放棄在言語上多做浪費,白飛右手捏成劍指,遠遠指向韓特。後者雖然早有預防,卻仍感到一股大力當胸撞來,連稍作閃避的功夫都沒有,便給擊力帶得離地而起,向後飛返撞在水晶牆上。

    水晶牆受了法咒保護,雖是這樣的重擊,也毫無損傷,只撞得韓待全身骨疼欲碎。單是這一記指勁,雖然不知道是否所謂的天位,卻已遠遠勝過幽冥王,但韓特天生一股倔勁,硬是再撐起身體,高聲喝道:「有什麼了不起?有本事就再來一記!」

    又是一道指勁飆射,這次韓特有了準備,背牢牢抵住水晶牆,緊握鳴雷,奮起全身之力,對著指勁來勢正面劈下。兩相對撞,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響徹整間密室,韓特虎口迸裂,鳴雷被擊得當場脫手,指勁去勢末止,正中胸口。

    「扼!」韓特強把一口鮮血吞回,胸前劇痛難當,肋骨已斷了一條,之所以傷勢僅如此,與其說護體真氣奏效,不如說是對方手下留情更有可能。

    白飛面上未有得色,不知是因威力不如預期,還是對這種優勢不感喜悅,當他再預備提氣,食指突然腫脹起來,更迅速把整隻右掌撐成圓球,白飛大吃一驚,急運無相訣,將鼓盪真氣重納回正軌,才使右掌還原。

    應變雖快,但那訝色瞧在韓特眼中,已然足夠。要在短時間內,安全吸納如此豐沛的天地元氣,縱是通天鬼才,也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白飛那樣的現象,顯是功力運用仍有缺陷,只要是這樣,那自己就非毫無勝算。

    打從惡魔島開始,韓特便慣於面對功力強過自己的敵人,現在明知對方功力遠高於己,卻也不能使他退卻,一捉到機會,立刻把握。

    顧不得胸口仍痛,韓特搶身躍起,半空中接回鳴雷寶劍,預備動手。

    (小白的武功高成這樣,一般功夫是傷不了他!只好賭最後一招啦……)

    韓特心念一動,忙把全身功力灌入劍中,此時他功力遠逾上趟戰幽冥王時,內力才輸入,鳴雷登時通體金亮,光焰四射。

    「是鳴雷斷空嗎?也對,現在你只有這樣才有扳回局面的可能……」似乎對自己實力太感自信,白飛全無動作地站著,看韓特運起最後殺著。

    「接招,小白,扼……」韓特將劍高舉,預備吸納雷電,怎知劍中法咒像失去作用般,毫無動靜,半點微電也無法召來,這時,下方白飛的說話,清晰傳入耳中。

    「有件事沒告訴你。我前幾天發現,當年創建這遺蹟的人,不知是否擔心被雷劈了,所以整座基地布滿了防雷結界,在這裡,鳴雷斷空是招不出電來的。」

    韓特大驚,身已落下,跟著耳邊響起風吹衣袂之聲,竟是白飛躍起搶攻,灌滿勁道的一掌,要趁他窮途末路之際,把他擊倒擒下。

    (來不及閃了,挨了這一下,我未必還能動手……賭了!)

    心念急轉,韓特猛地長吸一口氣,跟著,悶雷般一掌,已經重重落在他小腹上。

    一聲痛哼,痛楚與驚訝的神色,同時出現在韓特、白飛的臉上。前者只感到體內像是被巨浪掃過,五臟六俯都涌到嘴邊;後者卻在掌力發出之後,察覺一種遠高於預期的抗擊力。

    抗擊力陡生,將原本該把人擊倒的雄厚掌力抵去大半,同時,韓特周身皮膚突然泛起一層淡淡金芒,在黑暗中特別顯眼。白飛知道這是某種護體神功的運行徵兆,而下方華扁鵲的詫語,更證實了他的推測。

    「麥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絕!」

    為何韓特會使出這號稱「天下第一護體勁」的奇功?現在當然不是深究的時候,白飛一掌誤算,立即化掌為拳,再催勁力,但韓特搶先一步,忍痛舉劍下劈,雖無電勁輔助,近距離下依然威力驚人。

    白飛恃著功力遠高,舉臂硬擋,哪知韓特變招奇巧,在接觸前一刻,變化劍勢,狠狠擊在白飛右肩,而一記千鈞重拳,則印上韓特小腹。

    雙方痛呼,兩具身軀都給擊得遠遠飛返,落地後去勢難上,紛紛撞壞不少地上物件。

    「哈!姓白的渾球,你有啥了不起,我……我還以為……你能兩招就解決我……不也一樣是不行……這就是你所謂的狗屁天位嗎?哇!」

    同受重擊,韓特鬥志明顯較高,甫落地就連串大罵,但也立刻付出代價,大口鮮血狂噴而出。

    「嘩!鬼婆……別出賣得那麼徹底……只懂得看他那邊!我吐血了……你可不可以……

    也幫我醫一醫啊……「

    「好本事,麥第奇家的護體金絕,這也是你的壓箱底功夫嗎?」

    白飛亦在凝氣療傷,韓特劍勁,雖然無法傷他分毫,但卻看準位置,朝他刺入銀針最多的一處轟發,迫得銀針離體,幾處運功運得正急的部位,馬上炸得血肉模糊。

    華扁鵲上前將銀針刺回,要進一步治療時,被傷者揮手阻止。

    白飛運起乙太不滅體,身上傷處迅速癒合,回復無傷狀態。

    「嘿!嚇到你了吧……你白老兄的天位,不……不過爾爾啊!」韓特抹去嘴邊血跡,氣息漸漸平穩。

    他心中有數,睥世七神絕的護體金絕,五百年來,號稱天下護體第一硬功,被自己以近乎地界頂峰的內力運出,本該無物能破;但適才白飛拳勁一發,就如摧枯拉朽,瞬間轟潰護身金勁。這種功力,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那除了傳說中的「天位」,更有何解釋?天位傳說中更有鐵則:能破天位者,唯有天位!如此說來,自己豈非毫無勝機?

    (沒有東西壓箱子了,再打下去,就不是壓箱底,是墊屍底了!好漢不墊眼前屍……不對,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跑為妙。)

    儘管有過千百次對峙強敵的經驗,但在明知不敵的前提下,仍要死戰到底,這種經歷卻一次沒有。秉持一貫的靈活原則,韓特有了開溜的打算。

    「吾友,你傷勢末愈,想上哪去?」很遺憾,華扁鵲不是蠢人,白飛更太熟悉他行為模式,甫一站起,兩人便攔在門口,阻住去路。

    「如果我放棄阻止你,那就沒必要打下去了吧!我想到外面吃藥療傷,多年交情,你該不會不讓我實現這小小心愿吧!」

    「要療傷何必到外頭,這裡可是有大美人神醫呢!」白飛搖頭笑道:「如你所言,我當然不想與你打下去,但是,我並不認為你說的是真話。水晶封印約完全解開,尚需一整日夜,如果你離開之後傳出消息,四方高手群起向我為難,這將會是一個很大的阻礙。」

    「聽你口氣,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你說笑了。只要你禁足在這密室里一天,那就行了;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讓我們封住你功力一天,這樣的話,你可以在遺蹟里任意走動。」

    「主意聽起來滿好的……」韓特找著空隙,試圖做最後突襲,「但我兩樣都不喜歡!」

    話聲中,人已飆射出去,雖受傷勢影響,拖慢速度,卻仍是極快。

    他取向華扁鵲,希望能藉著雙方功力差,一舉突破。

    而這自然地在白飛預算中。

    「韓特,沒用的,放棄吧!」

    白飛把頭一搖,剛要動手攔截,「刷刷」連響,密室壁頂轉出十二座半圓形金屬物體,每個物體上,另外伸出一根捆長的鐵管,以兩人為中心,瞄向他們。

    華扁鵲感到危險,白飛卻一跟認出,那是太古魔道的厲害兵器。

    「答、答答~~答答答~~」

    連珠爆響,鐵管以驚人高速,不斷迸射出火花與尖頭鐵彈,朝兩人射來,而且像有生命般,無論兩人朝哪邊閃躲,鐵管口都會自動轉向。

    華扁鵲初逢如此利器,大感吃力,每在驚險中閃過,讓鐵彈將她腳下掃射成蜂窩;白飛固然不懼,但同時對上來自十二道不同方位的強猛火力,一時間也手忙腳亂。

    可是機關牽制終究不久,當白飛算清鐵彈來勢、勁道,立即閃電出手,十二道隔空指勁,一指一個,把機關整個摧毀。

    「好機關,沒想到這裡還有這等犀利的火器。」

    「好指法。」華扁鵲冷冷道:「不過如果能在破壞機關的同時,也把人截下來,那就更理想了。」

    環顧室內,除了滿地彈孔,和一大堆打爛的標本瓶、標本遺骸,韓特早已趁兵荒馬亂之際,逃之夭夭。

    「不能讓韓特跑出去,我們追。碰!」

    「你怎麼了?剛才受傷了嗎?」

    「不……只是又踢到前腳了。」

    「王八蛋,機關真是不長眼,連我也打!」

    韓特沿著路徑,在漆黑道路中急奔,身上有幾處兀自發疼。剛才鐵彈橫飛,他也誤中數枚,雖然金絕護身,打不進去,可挨在身上卻也著實疼痛。

    路徑漆黑一片,比他的心情好不了多少,儘管表面上輕鬆,但相交多年的摯友,突然間拔劍相向,韓特心裡還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心情極度惡劣,只是眼下卻非發泄情緒的好時候。

    背後的感應告訴韓特,白飛已經破壞阻礙,高速追來;以這速度來看,定可在自己跑到門口前,將己截下,那時又不免一番動手,而結果必然是一面倒的。

    正自惱火,前方已經奔到一個多通道的岔口,出乎意料的是,愛菱正站在那裡,同他招手。

    「韓特先生!」

    「小愛菱?你為什麼在這裡?」

    今晚的隱密行動,看來真是一團糟!本來預估中應該倒頭大睡的人,通通爬起床來當黃雀。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你從這邊進去,那裡岔路很多,你盡挑最西邊的那個走,白飛哥一時追不上來的。」

    「呃!你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了……那你呢?」

    「我又不會武功,和你一起走只會拖累,還是在這裡幫你善後好了。」愛菱急忙道:「別擔心,我想白飛哥和華姊姊不會對我嚴刑拷打的。」

    韓特想想也是,又定思這丫頭和赤先生素來一起行動,那老頭狡猾多智,雖無武功,卻定有安身之謀。白飛、華扁鵲亦非反面無情之人,他們一老一小的安全當可無虞。

    愛菱見他沒反應,道:「你快走吧!你武功最好,如果連韓特先生都跑不掉,我們就真的沒有底牌了。」

    這句話確定雙方立場一致,韓特突然間有點感慨,能在此時此境被人援助,證明自己還不至於一無所有,這在與白飛鬧翻臉之後,心情好過一些。


    「好,我就多謝你了。丫頭,將來有機會,我在香格里拉請你喝茶。」以韓特素來在金錢上的吝薔,肯請喝茶已是罕見,雖然他在此之前,已經數度單方面毀棄與少女的約定。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韓特朝最西邊的通道奔去,在他進去後不久,赤先生從東面第二通道走出,而在同一時間,白飛與華扁鵲也已經追至。

    「前輩!」見到赤先生,白飛仍是習慣性地行了禮,跟著,他從對方兩人的表情中,確認彼此並非同路人,「這真是可惜,因為您選擇了一條讓我為難的路。」

    「呵呵,那是因為這一路上你並沒有給我們選擇權啊!」赤先生笑眯眯地回應,話中卻是諷刺白飛在這次旅程中的背後圖謀。

    一老一小比肩站著,小的不會武功,老的也差不多,但白飛與華扁鵲仍停下腳步,理由是對老人的忌憚。

    在這次旅程中,赤先生的出現,無疑是個意料之外的變數,由於他,眾人得以締造出奇蹟戰果,順利安抵阿朗巴特山。在他青樓長老的身份曝光後,白飛與華扁鵲暗中窺測過老人許多次,確認他已無半點武功在身的事實。

    不過,由之前數次與幽冥王的戰役,他能透過愛菱指導,以及韓特武功驟然暴強,多半與他有關來看,這貌似風燭殘年的老者,依舊不可輕忽。

    話雖如此,但水晶牆已開,白飛現下功力飛升,縱使再遇上幽冥王,也可輕易擊敗,不管老人有何計謀,他都有自信恃強破巧,畢竟韓特以外,這兩人只是不成氣候的老人和少女,並沒有明顯的威脅性。

    估計已定,白飛踏前一步,預備有所動作時,老人說話了。

    「天地元氣的轉移,看來相當成功啊!雖然是靠前人遺蹟來運作,沒什麼原創性,不過敢親身擔當試驗體,結果還能成功,這的確是不容易了。」赤先生微笑道:「只是,你真的認為自己進天位了嗎?」

    白飛不語,深吸一口氣,右手往外一揚,重掌破空轟出。轟然巨響中,區區一隻手掌,竟在堅硬的金屬壁上,開了一個七尺見方的大洞,余勢末止,把後方一道道牆壁全給破開,直至數十丈外,轟破基地外壁,被山而出。

    此時地震仍在繼續,他一掌擊得整座基地搖晃加劇,土石簌簌滑落,真有山動地搖之威。

    「哦!好厲害啊,傳說中,天位高手能開山闢地,說不定你真能做到呢?」老人撫須道:「只是,傳說中的天位高手還有許多神通異處,那些你也都有嗎?」

    這句話令白飛腳下一頓,旁邊的華扁鵲適時道:「緩兵之計。」白飛一想不錯,也不管老人要說什麼,先追上韓特才是重點。

    「唉!為什麼年輕人就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聽我把話說完呢?」赤先生嘆口氣,向愛菱使了個眼色,後者虛掩在背後的右手,立即按下一個機關。

    接下來的變化,就是適才密室中的翻版,不過小小空間內,翻出十六座炮台,火力更為強猛,其中有數座,直接射出一道道耀眼白芒,全以白華兩人為中心,集中掃射。

    白飛有了上次經驗,一見炮塔翻出,馬上便解下外袍,灌注渾厚內力,連袍成盾,將四面八方的炮火盡數擋下,固若金湯。然而,猛烈的火力,也壓制住兩人,一時間動彈不得。

    老人的話,卻在炮火中一字字清晰地進入耳中。

    「你假設九州戰後,無人能再登天位是由於修為不足,所以想吸納地窟中的元氣,藉其千萬年的天地精華,暴增功力,一口氣邁至天位,這想法是很不錯的……」赤先生緩緩道:「但天位境界,絕不如你想像中簡單。倘若功力強弱,便是決定天位的關鍵所在,為何昔日卡達爾甲子修為而登天,嚴正之輩苦修近千載,至今仍只是地界級數?此謎不悟,你縱然一口氣吸進地窟元氣、也離天位之境遙遙無期。」

    這番話,說的是白飛多少年來朝思暮想之事,也是他遍思不解之謎,這時被老人當面說起,一字一句,無不重重敲擊在他心坎中。

    「故老相傳,天位高手不只是舉手間開山裂地,更能於體外結護身氣罩,萬刃不傷!又能離地飛行,乘風翻翔。這些神通,你可做得到?倘使不行,你犧牲這麼多生靈,吸取天地元氣,也只不過讓自己內力狂升,當一個擁有千萬年內力的地界怪物。」

    以現在的功力,白飛自知確有掌出開山之能,但老人說的那些神通,自己並無法做到,這樣說來,實驗終歸是失敗了。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會算錯……一定只是因為地窟沒有完全開啟…所以我的力量還不完全……)

    「你一定會想說,要把地窟封印完全開啟,就會真正進入天位吧!可是如果沒有呢?難道你要將四大地窟全數打開嗎?」赤先生嘆道:「其實,所謂的天位高手,除了文獻之中,有誰親眼看過了。白鹿劍聖、山中老人千年未曾出手,說不定天位之說只屬誇大,你一場辛勞,終究化為流水,幻夢一場。」

    (幻夢一場……我畢生的志願……多少年來的心血……連最好朋友也利用了……到頭來真的只是水月鏡花)

    老人的聲音漸轉低沉,字句間恍有一種魔力,加上說的內容是白飛心神所系,漸漸令他神不守舍,手上「盾袍」越舞越慢,連連給炮火擊中,只是護身氣勁太強,只痛不傷,而他半痴半醒,渾然不覺身體疼痛。

    「白飛!」華扁鵲看出不對,想上前施救,卻給猛烈火力逼住,欲救無從。

    「你開始已然是錯,縱算走得再遠,又如何能抵達終點?」

    老人嗓音越放越低,到後來幾近某種魔幻的咒語。但他身後的愛菱,卻吃驚地發現,老人的背後,汗水濕透了整件袍子。風燭殘齡之身,不能提運半點功力,要以邪門奇術動搖白飛這類高手的心志,豈是易事?

    「放手吧!何苦為此執著,徒惹苦楚……」

    「你胡說!」

    緊要關口,白飛兀地驚醒,虎吼一聲,震得諸人耳際唆唆欲昏,跟著一記手刃,破空化虹而去,摧毀十六座炮台,人趁勢躍起,勢若癱狂,千指縱橫,交織成一張綿密氣網,覆蓋住老人周身大穴。

    華扁鵲心中一驚,瞧老人那番言論,若非虛張聲勢,就必是有驚天業藝的絕世高人,白飛這樣窮兇惡極地魯莽攻去,恐怕討不了好。

    見著猛惡招式,赤先生面色如常。攜著他手掌的愛菱,卻驚覺老人掌心瞬間變得火燙,手臂亦開始緩緩漲大。

    「老爺爺!」愛菱著實一驚,想起了上趟老人病發,身體異變的事情。

    赤先生心無旁鶩,逕自提運真氣。事已至此,為了不讓傷害擴大,該是動用武力強行解決的時候了。白飛雖然功力暴升,卻仍非自己認真起來的一擊之敵,等會兒一拳將他擊暈,再來開始收拾亂局吧。

    白飛陡然收緊指勁,老人竟渾若未覺,顯示有一身不受其指力影響的深厚功力。

    雙方距離拉近,五尺、三尺、一尺……

    赤先生正欲出手,突然看見愛菱面上駭然之情,詭異的青紫色,正在他左臂皮膚上班爛泛起!心中狂叫不妙之際,一股熟悉至極的麻痹感,從左半身急速竄升,瞬間便蔓延全身。

    (老兒:這次看你怎麼死!)

    (多爾袞:又是你!)

    一段外人聽不見的對話,在老人腦海中火速交換,那是他與自己潛在人格的對話,也是這亟欲取代主人格的潛在人格暴起發難,令老人失去對自己半邊身體的掌控權,凝聚起來的功力,剎那消失無蹤。

    「咚、咚、咚、咚~~」

    危急之際,老人側過身體,使白飛的剛猛指力,全擊中左半邊身體,鮮血狂噴中,左半邊身體縮回原來干扁模樣,老人應聲就倒。

    「老爺爺!」

    愛菱的慘叫聲、華扁鵲放心的呼氣同時而作,白飛一擊得手,更不留情,奮起全身之力集在兩掌,重重轟下。

    「白飛!」

    華扁鵲一驚,急忙奔前阻止,愛菱已搶先一步,用自己身體蓋在老人身上。哪知,白飛完全志不在此,無濤掌力全擊在愛菱身後的金屬牆上。遠超過地界頂峰的重掌,將整面金屬牆擊得扭曲變形,連帶夾扁了各處通道的出入口。

    「把這兩人關起來。」白飛落地,滿面鐵青,「去大門口拔出黃金像,韓特受了傷,現在我把他封在另一邊,又出不了大門,暫時沒有顧慮了。」說完,朝密室方向急掠而去。

    兩句話用的都是命令口吻,華扁鵲搖搖頭,並沒有不悅的感覺,因為,頗為稀奇的,她滿能體會白飛此刻心情。

    「去,居然讓我當起獄卒來。」華扁鵲道:「起來了,丫頭,乖乖準備吃牢飯吧!韓特小子跑了,今晚的五毒羹就你一個人要負責吞光。」

    或許是醫者的職業病,雖然認真在基地里找了個牢房,將兩人關進去,但挑選的卻是很注重通風性,無害於囚犯身體的囚室。

    現在的情勢實在很怪。對華扁鵲來說,與其翻臉後還笑顏以對,她寧可當個冷酷無情、徹頭徹尾的卑劣背叛者!然而,她並沒有因此就對愛菱、赤先生痛加折磨,或是惡言相向。

    為什麼會這樣,黑袍女郎自己也說不太上來,只覺得這樣是最自然的。

    把兩人送進囚室,華扁鵲思索了一下,她以往是直接殺人了事,會弄到像這樣關人禁閉的情形,實在是頭一遭。要加枷鎖嗎?好像太慎重其事了點?要點穴道嗎?似乎也沒這必要。最後,她僅是簡單地將門鎖上,臨走前,還幫流血昏厥的老人止住出血,作了起碼的包紮、醫治。

    (果然是虛張聲勢嗎?這老頭……)

    曾對老人的戒心,如今看來,似乎是多慮了。

    「丫頭!要乖乖的喔!」轉身出門前,她拍拍愛菱腦袋,叮嚀著。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華姊姊。」

    「嗯!」

    「為什麼你要幫白飛哥呢?」愛菱的聲音,隨著主人心情陰鬱而無復往常活力,「老爺爺說,你們要作的這件事,會死傷很多人命,傷害很大,為什麼要作那麼殘忍的事情呢?」

    這是個很沒意義的問題,也是背叛者毋須去理會的問題,華扁鵲冷冷一笑,回身使走。

    然而,在轉身剎那,她腦海里沒由來地閃過一幕。

    那是當日在純樸小鎮法雷爾,嚴正將整個城鎮的人變成活屍,愛菱為了搶救一個小女孩,魯莽衝出去的畫面。

    這當然是個荒唐的回想,不過,在華扁鵲回過神之前,一串話語從她唇邊傾出。

    「你說錯了一半。我只站在占優勢的人那邊,如果你有辦法令優勢倒向你,我就是你的盟友。」華扁鵲道:「至於犧牲很多,我很奇怪你會說出這樣的話,據我所知,太古魔道的研究,不都是要犧牲許多試驗品的嗎?」

    背對著愛菱,華扁鵲的聲音,就像它的表情一樣冷淡。

    「以前,山中老頭說過,一個人活得太長,到了後來,對生命的價值觀就會改變。我沒活那麼長,大概也活不到那麼長!不過,作為醫者,當犧牲數目超過一個標準,死幾千萬人和死幾個人,最後都沒什麼感覺。」華扁鵲淡淡道:「我在大雪山上,初試青囊經里的技術時,總以為自己救得了所有人。每次手術都很成功,也的確救了很多人,但是,還是有更多我速度範圍以外的人死了,連續許多次後,我終於了解到,假如沒辦法救到所有人,那麼救多少都是沒意義的!倒過來說,自由都市每天都有人死,既然都是要死,那是不是死在同一天,也是沒什麼區別的。」說罷,華扁鵲再不吭聲,將門鎖上,就此離開了。

    囚室里,愛菱兀自發愣。她口才不好,許多事就是知道,卻無法從嘴裡講明白,像剛才華扁鵲說的話,她只覺得事情不是這樣解釋,但也不知該如何與華扁鵲講明。

    只是,說不說其實也無意義,照華扁鵲的個性與行事原則,如果期望她會有著一般人的價值觀,那反而是種苛責了。

    除了與黑袍女郎的對話,事情的急遽變化,也是少女發呆的理由。不久之前,她從酣睡中被搖醒,跟著赤先生進到基地,莫名其妙做起準備功夫,然後由傳聲設備中,聽到了韓特與白飛的對話……

    若非親身所遇,她實在無法相信,那樣溫和可親的白飛哥,會在暗中策劃陰謀,利用他們一行人來對抗大雪山,運送黃金像,更在計畫成功後,企圖造成那麼大的生靈浩劫,來滿足地一己之私。

    被背叛的感覺,是那樣不真實。只是,這樣想起來,白飛哥一路上的溫煦笑容、對自己的關懷倍至、對眾人的友情……那些都是偽裝出來的嗎?還有華姊姊……韓特先生受到的打擊一定更大吧!不知他現在怎樣了?想著想著,愛菱忍不住有種掉眼淚的衝動,直到她聽見耳邊響起輕咳。

    「丫頭,你的臉色好難看啊!」

    「老爺爺,你醒了?你還好嗎?」

    「好個頭啊,痛死了。」赤先生虛弱嘆道:「真丟臉,難得想在進棺材前,威威風風動一次手,居然給人打成蜂窩一樣。」

    早先白飛發指後雖有留力,但指勁如錐,正面擊破他身上多處大穴,傷勢沉重,不是華扁鵲連忙施救,說不定當場就魂歸離恨,現在儘管可以開口說話,但身體卻仍然虛弱。

    「那……老爺爺,你要不要運功療傷?我來當你的護法。」

    赤先生嘆道:「還運功?剛剛冒險運一次,結果被人打得千瘡百孔,喝水會漏!再運一次,立刻就伸腿瞪眼,一命嗚呼了。」

    聽赤先生說得嚴重,愛菱不敢答腔,只好讓他獨自沉思。

    剛剛受傷沉重,但自己死中求生,讓指勁全數打在左半邊,傷是受了,趁機打散了驟起發難的副人格,解去危機。現在身體失血頗多,加上骨碎與洞穿傷,連行動也不容易,以自己功力,只要能靜下來行功一周,這些皮肉傷都不是問題,然而……

    (剛剛的突襲事前毫無徵兆,多爾袞那斯已經強大到這等地步了麼?看來是拖不了多少時間了,就算我不再提氣運勁,他也能在十二時辰內神形歸一……唉!造化若斯,我確難相違,可是,在那之前,我起碼也要把這裡的問題平定……)

    老人想著,突然被旁邊少女的輟泣打斷。

    「丫頭,怎麼掉眼淚啦?這樣我不能想事情啊曰」

    「老爺爺,都是我不好……」愛菱掉下眼淚,「如果我事先多小心一點,把白飛哥的事情說出來,大家有提防,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

    「呵!白飛那小子心思細密,你是防不勝防的。」赤先生道:「不過,你說有什麼事情沒說,是嗎?」

    「嗯!白飛哥好像有傷在身,他說那是中了毒,不想讓大家操心,所以不讓我告訴你們。」愛菱道:「那個毒很奇怪,我也不知是什麼,不過,白飛哥吐出來的血,是又青又紫的怪顏色……」由於老人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愛菱吞了一句,「和老爺爺你病發時候一樣。」

    「有這等事?」老人沉吟半晌,緩緩道:「那你錯了,這不是中毒……說中毒其實也可以,不過是種實驗成功之後,必然的後遺症。」

    赤先生繼續說話,忽地聽見牢門外輕微吸氣聲,心中有數,道:「那捲軸是雷因斯秘中之秘的知識,不過,白飛出身雷因斯,待過太古魔道研究院,又是因為研究不死生命而被逐,那麼或許他看過也說不定。」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愛菱連忙追問。

    「研究不死生命的學者,其共通目的,都是期望增強人類本身的生命形式,為了這點,必須廣泛地研究各種生命型態,取長補短,如此說來,他對天位的嚮往,也就可以理解。」

    赤先生道:「為了讓人類擁有比現在優異的生命型態,該派學者大量進行活體實驗,將人類與別的生物改造為一體,藉由兩種生命的融合,來增強新人類的力量、延長壽命。可以用來融合的生物很多,獸類、植物和魔法造成的無生命體,都是不錯的考量,但是,其中成功率最高,也最禁忌的一門,就是和魔族合體……」

    「什麼?」愛菱大吃一驚。

    「毋須訝異啊!丫頭,魔族的生命、力量,還高於人類和其他生物,人們會嚮往也是很正常的。不過,過往研究中,由於魔族在各方面的優勝,一旦合體,便會zhan有壓倒性的控制權,因此人魔合體很不划算。那份捲軸里記載的,是另闢途徑的新法,不是讓人類與魔族合體,而是藉由種種秘法,讓人類本身魔族化,成功進化本身,又沒受到魔族支配的問題。」

    「那樣不是很好嗎?會有什麼問題呢?」

    「如果一切都如計算,當然很好,不過真是那樣,太古魔道也就不需要實驗了。」赤先生悄然嘆道:「一開始就走錯的東西,便算走得再遠,也不會有理想的盡頭。雖然不會有一個合體魔物來奪走本體意識!可是在逐漸魔族化的過程中,本體卻漸漸受魔氣所侵蝕,除了身體異變之外,思想也會漸趨黑暗面,性格變得暴戾、陰狠,甚至最後人格分裂。」

    這番話嚇得愛菱心裡七上八下,又想到老人身體的病變,正合他所謂的人格分裂,顫聲道:「老爺爺……那你……你……」

    念及門外人正在聆聽,赤先生揮手道:「我怎樣並不重要,你所看到的青紫血液,就是魔化程序中的改變。我推測,白飛在離開惡魔島之後,該是進了魔界,在裡面吸收魔界瀆氣,用自己身體當試驗體。大概是因為捲軸里文句殘缺不全,他沒做足實驗手續,並未全功,而得保心智不失。」

    「那太好了!」

    「不過,那代表魔氣腐蝕全由肉體承擔。倘若這推論正確,他體內必然有著極重傷患,能拖著那種傷勢一路行來,真是不簡單。」赤先生撫須道:「這樣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會做出這樣不合個性的事,不惜背負這麼大的罪孽,也要實行計畫了。」

    聽出老人話意,愛菱張大了口,好一會兒,才斷續道:「老爺爺,你是說白飛哥他……

    他……那你……你……「

    這樣張口結舌的胡言,自然沒有引起老人的注意,事實上,他正訝然於某種巧合。

    (命運真是個嘲弄人的東西啊……當年研究到一半,留在雷因斯的那些記錄,居然會被後生小子拿來實用,還真的做成功了。又來到我舊日的實驗所,重蹈當年覆轍,這麼說,始作俑者現在是作法自斃了嗎?)

    老人自嘲著,門外掠風聲疾起,這是早在預料之內的事。

    當!當!囚室東首牆壁傳來敲擊悶響,是有人來到牆後了。

    監禁愛菱與赤先生的囚室,是獨立建造,除了入口,上下四方都是實石,因此,當敲擊聲入耳,愛菱著實嚇了一跳。

    「老頭、丫頭,你們在裡面嗎?」

    隔著厚石,聽起來很模糊,但絕對是韓特的聲音沒錯。

    「韓特先生,是你嗎?」愛菱跑到牆邊,回應韓特的叫喚。

    「廢話!當然是我,你們退開一點,我要把牆打通。」

    牆的另一邊,韓特的模樣很是狼狽。白飛那一掌的威力,委實匪夷所思,剛剛他負傷而逃,陡然聽到一聲巨響,後方的走道就被一股大力扭曲,兩邊牆壁以高速向中合攏,將他夾在中心,要不是緊急運起金絕護體,說不定當場就被夾成肉餅。

    之後,他索性運起龜息法,就地行功療傷,等到鎮住傷勢,又掛念起愛菱兩人。以他此時地界頂峰的功力,要感知兩人位置,自是毫不為難,確認之後,憑著鳴雷之力,削鐵如泥,逕自開出通道,尋至牢邊。

    韓特舉臂一刺,前方岩壁紋風不動,他心中大奇,運動劍上,再刺一遍,刺入兩寸後再難前進。鳴雷劍本能削金斷鐵,再輔以渾厚內勁,幾乎無物不克,哪想到會有這種問題。

    「他媽的,這鬼地方什麼東西都古怪!」韓特罵道,預備再試一次。

    赤先生的聲音模糊傳來,「別試了,這囚室以前專門囚禁力量狂暴的大型改造魔獸,更早之前,是火器的試爆房,周圍牆壁設有特殊禁制,你用劍砍了一次,裡面的部份自動強化,單憑你地界頂峰的內力,是進不來的。」

    「地界頂峰?」韓特大吃一驚,他知道自己功力大進,幾不遜於嚴正,足以在江湖上縱橫一番,卻不曉得已到了如此高段的境界。

    「當然,那飛行船埋在地底,吸收大地之氣為能源儲存,後來全傳在你身上,扣去傳送和轉化時候的能源耗損,也有超過千年的內力,和嚴正相若,不就是地界頂峰嗎?若非如此,碰上白小子的不完全天位,你焉有周旋之力?一招便給他了帳了。」

    不只是韓特,就連愛菱也聽得楞在當場,不可思議。儲存的能源可以轉化為內力,這是太古魔道聞所未聞的成就,倘若這秘訣傳出去,肯定是一場大風暴。

    「這有啥稀奇,又不是直升天位,是你這班小鬼孤陋寡聞罷了。無論魔法力、內力,或是各種自然之力,歸到源頭,都只不過是種能源,只要能掌握到能源互換之法,便可以吸納於體內,輕鬆炮製一個地界高手。裡頭雖然有許多技術難關,但基本原理便是這樣簡單,可笑一般庸人徒知墨守成法,呆呆練個一輩子,最後武功屁也不值。」

    虛弱的聲音,話語中卻充滿狂氣,聽在兩人耳里,愛菱感到眼前彷佛有了一個新天地,一種無事不可為的可能性!韓特則是心臟狂跳,從老人的話里,隱約領悟到超越武學藩籬的訣竅。

    「前輩。」直至此時,韓特仍摸不清楚老人來頭,但深知青樓中人行事詭異,卻往往有鬼神莫測之機,當下也不管其他,問道:「那麼,由地界升天位的那一步,該如何跨出?」

    當把這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秘密問出口,他掌心滿是汗水。

    「白飛!」

    華扁鵲出現在門口,早有感應的白飛並不奇怪,反而有些詫異,為何她的步伐不似平時規律。

    透過微光,華扁鵲瞥見白飛口鼻間溢滿血漬,顏色正如赤先生說的,是詭異的青紫相間,雖然不知道身體損傷到什麼程度,但這樣看來絕不樂觀。

    「你這傢伙……」大雪山的輕功極其優越,華扁鵲一閃身,倏地出現在白飛面前,左掌一探,捆住白飛手腕。

    白飛反腕擒拿,要將她推開,哪知華扁鵲的手臂,忽然間像沒了骨頭,倒旋兩圈,扣住他脈門。

    變成這樣,總不成立即發勁震開她手掌,白飛沒有動作,只看見把脈的黑袍女郎面色越亦凝重,到後來難看至極,一把甩開他手臂,道:「難怪你以前都自我醫療,從不讓我幫手,好你個姓白的……」

    「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嗎?這表情有損你一貫的美麗啊!」

    「你身體裡像是剛被火器炸過一樣,就憑這種身體,你還想吸納整個地窟的天地元氣!

    為什麼出發之前不說?「

    白飛再拭乾出血,微笑道:「呵!我不是你的病人,更不是戀人,沒必要什麼都對你主動提出。」

    「身為合夥人,我認為我們之間不該有隱瞞。」

    「對於剛背棄其他合夥人的你我,說誠信不是人可笑了嗎?」白飛沉聲道:「即使我身體有傷,但我現在的功力仍足以壓制大局,我們的約定,只要我持續zhan有優勢,你就站在我這邊。現在狀況不變,你毋須顧慮太多。」

    華扁鵲沉默一會兒,道:「瞧你的小白臉,真看不出你是個不要命的狂人,我該重修相命法啊!」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誇獎我的。」白飛道:「有乙太不滅體護身,這些傷殺不了我的。

    距離完全解封還有十個時辰,這期間內我不想被打擾,所以拜託你去把守機關室,說不定,會有阻礙者去騷擾。「

    「這麼重要的關卡,為什麼你自己不去……」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華扁鵲淡淡道:「也罷!就如你所願吧!我去守機關室,你自己多小心,這可能是你最後一個委託了。」

    瞧著華扁鵲轉身而去,白飛靜靜地想著。

    自己剛剛說,她不是第一個這麼誇獎的人,那麼,是誰呢?

    「這個啊,你沒聽見我們之前談的話嗎?」赤先生道。

    「之前談的?」韓特道:「沒有啊,我好不容易挖來這裡,敲響牆壁後才知道是你們,哪有功夫聽你們講話。」

    「這就是了,你問我天位奧秘,是要對付白飛嗎?」赤先生道:「我倒希望你先說說,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想起白飛,對武學的追求登時被壓下,韓特恨恨道:「我想去問清楚,為什麼他要利用我,去進行這種計畫。我這輩子最恨被人利用,在這上面,我覺得沒辦法原諒他,再見面的時候,我就要把他那張小白臉給打扁。」

    「別這個樣子。聰明人應該能見到真實之後的虛假,但是,在虛假的外表下,卻也有真實的存在。就算是利用你,但這一路上遇到艱險時,他搶先擋在你前頭的次數,究竟有多少呢?大概連你也算不清了吧!好兄弟是難得的,別這麼輕易就斷了你們的友情之鏈。」

    「老頭,你說的輕鬆,我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

    「這麼講太失禮了,我年輕的時候,身邊也是有和你們一樣的好兄弟呢!」

    「是,你倚老賣老過了,不過,你以前大概從沒和兄弟翻臉,更沒有被人出賣過吧!」

    「這你就錯了,雖然有過一段肝膽相照的時光,但我們最後仍為著庸俗的理由,權勢和女人,而從此反目……」赤先生說著,聲音悠遠起來,面上更露出痛苦之色。

    愛菱起先以為老人發病,驚得站起來,但看到眼神,才知道老人是回想起一大傷心事。

    「我生平一大憾事,就是當初為了一個女子,錯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又和兄弟翻臉!

    更因為心結難解,我明知己身有過,但妒火卻仍使我無法與兄弟和解。最後,我甚至不能自制地設下計謀,狙殺了他……「

    這類恩仇故事,韓特在江湖上聽過許多,早已厭煩!但此時不知怎地,老人的語氣,讓他有種心驚肉跳的顫慄感。

    「可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突然醒悟。過去種種兄弟情誼,全在腦里浮現,突然間我好後悔,這麼大的人了,有什麼事不能一笑了結,非要讓仇恨妒忌毀掉我們的情誼。現在,就算我想用自己換他回來,也是不可能了……」

    聽老人感慨甚深,眼角甚至隱有水光,愛菱心下惻然,握住老人左手,經聲道:「老爺爺,你別傷心啦!我想,如果那位爺爺前輩知道你這麼難過,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另一邊的韓特也頗有所感。本來,他預備再見白飛時,就和他拼個你死我活,既然他屢勸不聽,那麼和這笨蛋拼個死活,倒也乾淨,這其中自是大有怨怒之心。但聽了赤先生說話,心中一松,決意用柔性態度,再與他周旋看看。

    當三人隔牆發愣,轟隆雷響,再次震撼每個人的耳膜,一直在輕微晃動的地面,搖晃加劇,隱約還聽到大小落石聲,在基地外頭不住滾落。

    赤先生雙目一張,道:「不好,第三面水晶封印完全打開了。」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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