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崑崙山梅琳、天草四郎分站兩邊,各自以不同的持咒方式、魔力源,形成不同屬性的咒力結界,援護住結界中心的風華。
雖然曾一度與魔族為伍,但出身耶路撒冷的天草四郎,卻施放著最精純的神聖系咒力。當他持咒唱頌時,周身聖光的明耀與純淨,即使是耶路撒冷的大神官也要為之汗顏。
梅琳??格林卻是完全一個相反的情形。當她斂起了平時的童稚微笑,全神貫注地唱頌黑暗魔神之名,周身赫然繚繞起一層層有若實質的黑暗魔氣,隱約更浮現骷髏、怨魂形象,顯示了她身為魔導公會首席長老的實力。
兩種截然不同的屬性,在巧妙編排下得以共存,相互輔助,形成一個極其堅固的咒力結界。就如同之前梅琳所說,她與天草四郎兩人合力,人間界就應該沒有任何的高手、強人能破,但此刻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額頭見汗,維持得頗為吃力。
出現這種情形的理由,是因為這個結界此刻所承受的龐大壓力。倘使不是他們這樣級數的強力術者出手,就勢必會出現數千名魔導師合力施咒的壯觀景象。
在法陣中央,風華雙目微睜,衣袂無風自動,原本就雪白晶瑩的肌膚,更被一層氤氳光華所籠罩,隨著咒文唱頌,腳下的晶石平台漸漸浮現不規則的裂痕,當裂痕擴張到某個程度,便貫串相連起來,組成符文圖騰,跟著便暴閃成一道道雪亮光柱,耀眼的青白色強光,筆直往上方衝去。
光華璀璨,內中所蘊含的強大能量,卻與正處於能源激烈釋放中的地窟產生共鳴,慢慢將地窟內的地震穩定下來,繼而在風華周遭組成一個立體六芒星的法陣,青、朱、白、紫,四種彩光在六芒星上迅速疾走,勢道強勁,好幾次都險些撞脫出法陣範圍,都是被風華以其超越常人的敏銳感應力,搶先一步察覺,導回軌道內。
(好強……不愧是神明,遠距離傳遞衰退之後,還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這世上還有什麼其它生物能相提並論嗎?)
全神貫注,風華導引著這份跨越千萬里長距傳送而來的龐大能量,只要稍有不慎,那麼便不是與地窟共鳴,而是兩股力量正面相撞,產生足以將這塊土地轟上天去的大爆炸。
此刻,在升龍山頂峰,一定有著另一個六芒星法陣吧?正是因為有另一個女子在那邊努力與龍神們交涉,所以才能在這場戰役幾乎已經看不見勝望的最後時刻,送來援助。
(所以……真是太好了啊,原來妳還在……)
基格魯事件後,雷因斯女王駕崩,聽到這消息的風華,將信將疑,雖然心裡不願相信這唯一的女性好友就此逝世,卻又找不到證據來證明。蘭斯洛能夠從異界歸來後,風華便對自己的推測有了幾分把握,是以剛才接到莉雅的心語通訊,再度感受到那久違的熟悉氣息,心中實是說不出的欣喜。
(辛苦妳了,莉雅,就算沒有來到戰場上,妳也一直為著大家在努力啊,真是…
…太謝謝妳了……)
要潛入升龍山、和龍神們交涉並且將之說服,這沒有相當的勇氣與毅力是做不到的,想到這一點,風華便對遠方的姊妹充滿謝意,並且感到一陣喜悅的暖意。
(謝謝幕後的妳,一直努力到這一刻,現在就是我的責任了……接下妳傳來的東西,為他們引導勝利。)
風華揚起手臂,白玉般的修長纖指,引導著力量的方向,陣陣青白色璀璨光芒,由晶石平台向地下延伸,如奔流潰堤,勢不可擋地往外潰撞而去。
這份努力所造成的效果,立刻在外頭的戰場上出現。強光在地下蔓延、奔走,將整個崑崙山脈都圈固在範圍內,形成數百里方圓的巨大魔法陣,更朝上方凝成巨大的魔力障壁,困住被圍在內中的八歧大蛇。
激烈的能量撞擊,原本如天般清藍的魔力障壁,表面不但像是波浪一樣,盪出陣陣起伏漣漪,更幻閃著天上極光般的七色燦彩,瑰麗無方,曲折變幻,不屬於人間應有的美麗景象,饒是身處戰場,仍是看得眾人神馳目眩,不知怎樣形容。
大蛇的九個巨頭,連續朝不同方向轟發衝擊波,但是與那魔光障壁一相牴觸,卻全部被化消,不能破壁而出,沒有實質殺傷力。
無法突破,一層層的七彩光壁朝中央壓迫過去,逐漸縮小了包圍圈。八歧大蛇不住發出怒嘯,噴發著不同元素的力量衝擊,轟得七彩光壁上的漣漪震盪一陣激烈過一陣,但卻始終無法將光壁轟出洞來。
「好厲害,居然能正面把這頭怪物壓下。」大概已經了解了整個事態,蘭斯洛問道:「不過,兩邊龍神較勁,這邊卻被整個壓下,是因為這頭畜生被抹去靈識變廢了?還是因為牠本來就很弱?」
「正好相反。依照古籍傳說,如果不是因為被抹去靈識,這頭大蛇當初是五大龍神中的最強,所以才有能力高舉叛旗。」
源五郎凝望著狂嘯中的八歧大蛇,道:「只不過,雖然有九個頭,但畢竟仍只是一個個體,以一敵四,就算牠再怎麼強,也只有趨於下風的份,倘使不是因為能量在遠距離傳輸中巨量消耗,勝負早就分出來了。」
「本來就該由那些蜥蜴神來擺平的,卻讓我們乒桌球乓地亂打了那麼久,如果牠們肯早點動手,幾千年前就把這頭大蛇給搞定,這邊就不用搞什麼活人祭,我們今天也就不用麻煩了。」
縱然是面對神明,蘭斯洛也沒有半分敬意,以這樣的語氣,說著讓人側目的話語。
源五郎道:「雖然是光明之神,但五大龍神存在於人間的任務,並非主持正義,或者說是掃蕩邪惡,而是維持這塊大陸上的力量平衡,避免有太過超越常理的破壞力量出現,平時不得參與人間界的鬥爭,在祂們的觀念里,發生在海外的事,不屬於祂們的監控範圍,是不得介入的。」
「不是吧?活了那麼久的歲月,連領海的觀念都沒有,這些龍神平常是吃飼料為生,把腦子吃蠢了嗎?」
源五郎嘆道:「這段話我就不附和了,對方是神明,力量和我們不成正比,天心意識更不是這頭大蛇能比的。我不想遭天譴,也不想這麼早死。」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注意著全場的情勢。除了確認己方的戰友無恙,日方人民也在平穩撤退,也同時專心回復體力,以備各種可能的變化。
得到這稍事喘息的機會,楓兒調勻氣息後,便想找織田香說話,但對方卻有意迴避,沒等她靠近,就搶先飄身離開。以她九曜極速的造詣,楓兒自是追之不上,只有暗自嘆息的份。
和爭取時間回復體力的眾人相比,織田香無疑忙碌許多。與大蛇一樣,能夠從周遭充沛的天地元氣中回復力量,織田香不需要多做調息,在研判此刻並非介入戰局的好時機後,她轉向朝災民飛掠過去。
就在不久之前,眾人還在與大蛇奮戰時,幾支千餘人的軍隊出現,引導路線,協助撤退。由於事出倉促,織田香來不及趕調新撰組來此,所以是在抵達出雲一地時,向附近的諸侯調動武士與部隊,來應變救災。
毫不拖泥帶水的決斷,發揮了相當的穩定作用,比起那些陌生的異國人,出雲的人民更信任這些官差與武士大爺,配合西王母族人的協助,迅速而有秩序地撤離。
「動作要快,即使撤離這裡,也不代表就安全了,這裡的災變應該已經蔓延到全日本,京都立刻要成立指揮中心,籌組各種物資的分配與輸送,還有各地也要……」
織田香的指令,被迅速傳遞下去,並且以快馬同時傳往日本各地。儘管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個持著豐臣家家徽印盒的美麗少女究竟是誰,但她指揮若定的沉穩步調,確實讓眾人定下心來。倘使織田香不是這麼面無表情,而是如同一個正常少女般,表現出極度驚恐的樣子,這邊的救災行動一定會大亂特亂。
將數十道命令發布下去,織田香並沒有忘記觀察戰場上的種種。不僅僅是大蛇,蘭斯洛、源五郎、楓兒、泉櫻、妮兒,甚至連崑崙山中的異樣氣脈流動,她都瞭然於心,因此,織田香察覺了蘭斯洛的不妥。
雙方仍是敵人,只要誅殺大蛇後,立刻就會翻臉動手,織田香對這名敵人的頭頭特別在意。而她也發現,蘭斯洛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背部更大量地流著冷汗,儘管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她已看出來蘭斯洛的不適。
(詛咒……要發作了嗎?)
如果再看下去,單是目光,就會引起那個野獸男人的警覺,織田香轉過頭去,但心中略一推算,就知道蘭斯洛身上所中的詛咒,已經壓抑不住,正在影響他的肉體。
(他自身難保了,不足為懼,最具威脅性的人是……)
織田香瞥向源五郎,那邊轉過頭來,報以一笑,聊表攜手抗敵的誠意,但沒能再多做表示,戰局就起了變化,魔力障壁在持續迫近後,終於與八歧大蛇的完美體正面相撞。
兩股巨大的能源體相互撞擊,帶給周圍的影響,就是一陣天搖地動的劇烈震盪,但這股威力卻沒能持久,在能量激盪之下,八歧大蛇的完美體變得有若實質,漸漸顯現了形狀,像是魔力光壁一樣的透明障壁,不住因為兩種力場的震盪,激出漣漪起伏,快速地往旁邊散去。
「這是……在幹什麼啊?」
給一堆劇烈變化弄得頭暈腦脹,妮兒看著眼前壯闊奇景愣愣出神。回答她這問題的,是站在蘭斯洛身旁的源五郎。
「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看得到兩道完美體力場的正面較勁……」以天心意識學者自居,源五郎對這幕只存在於學理中的景象,本身亦是有著感嘆。
(真恐怖,這就是神明的力量啊,雖說這塊大陸上的武學在不斷地進步,不過…
…同樣的事,我有一天也做得到嗎?)
彷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蘭斯洛忽然拍了拍義弟肩膀,像是鼓勵一樣笑了起來。
「老三,如果說這是兩股完美體的對撞,那麼就理論上來說,中和效果應該很快就要發生囉?」
「純就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完美體隨著使用者修為而有高下之分,升龍山那邊的力量雖然比較強,但是計算到遠距離傳輸造成的耗損,我想雙方是不分上下,另外……我也不覺得龍神會這麼便宜我們。」
源五郎的推測立刻就變成了事實。八歧大蛇的憤怒嘶鳴,震得在場所有人耳朵生疼,靠得近一些的人群甚至有不少聞聲昏去,在地上手腳抽搐,口吐白沫。
但再怎麼憤怒也好,牠無法阻止將發生的一切。兩邊完美體障壁上的漣漪波浪越來越激烈,但是對周圍的影響卻越來越小,在彼此力場相牴觸卻分不出勝負的情形下,完美體慢慢地開始融合為一,化為烏有。
只見八歧大蛇的完美體障壁越來越薄,震天嘶鳴聲中,也出現了憤怒、悲絕的感覺,過不多時,在一聲響徹雲霄的爆裂聲後,所有的強光、七彩,全部消失殆盡,整個空間內安靜得怕人,直到八歧大蛇的一聲怒鳴,將眾人再次震醒。
伴隨這聲怒鳴而發的,是滿空的鮮血。彷佛是一陣赤紅驟雨遍灑地面,大量血雨像是噴泉一樣,點點滴滴,自一頭大蛇的頸部裂口噴發出來,在空中拉出了一道怵目驚心的紅帶。
「完美體已經不存在了,確認完畢。」
手執不知火,以無比冷澈的表情,漂浮在空中,檢視自己適才給敵人造成的傷害,織田香的眼中看不出喜悅或失望。
推測出大蛇的完美體即將消失,而在完美體被破解後的短暫時間裡,大蛇或許會有的呆滯,織田香一早便悄然潛近八歧大蛇,在關鍵時刻做出攻擊,獲取最大戰果。
一記像是弓弦斷裂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在另一頭大蛇的身上,血雨像是泄洪一樣,激烈地噴灑出來。
「嘿,懂得趁火打劫的,可不是只有妳一個人,我當初也是殺人放火起家的。」
與織田香有著同樣心思,蘭斯洛也早就飛掠到近處,當完美體消失,立刻出手,將大蛇創傷。
為了追求最有效率的殺傷力,他們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使用了拉大傷口面積,造成大量出血的攻擊。一來,完美體雖然消失,但蛇鱗仍是非常堅硬,這一擊能不能傷及大蛇,誰也沒把握;二來,體積如此龐大的生物,倘使大量失血,就算力量再強,也是難以為繼。
結果,趁著完美體被破,大蛇動作呆滯的短暫時刻,兩人都襲擊得手。適才的完美體撞擊,似乎不只是破除了大蛇的完美體,多半還對牠的力量造成了影響,加上兩人手持神兵,全力出手,本來堅硬的蛇鱗竟是出乎意料地易破,讓他們就這麼輕易破開蛇鱗,順勢下拖,拉出一道老長的傷口。
「老大你趁火打劫成功,這當然是很好,不過請別忘記,每一次的成功都是靠幕後犧牲者累積起來的。」
不比織田香有九曜急速,蘭斯洛的抵達時間稍遲,大蛇已經有所反應,在他出手同時,噴發腐蝕酸液攻來,幸而源五郎的小天星劍朝那頭大蛇雙眼擊去,令牠調轉方向,將酸液改噴向源五郎,蘭斯洛才能成功傷敵,而處於不利位置的源五郎,卻險些被酸液噴個正著,鬧得好不狼狽。
「老三,你沒怎麼樣吧?特別是那張臉,要是有了個什麼損傷,你以後不就失業了?」
被人抓到把柄,讓自己在「說謊大王」之外,又多了一樣恥辱的稱號,源五郎早就料到往後會有這種場面,當下苦笑道:「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我……」
「也對,你是靠……」
「大蛇的力量下降了不少喔,剛才那一擊酸液,我居然能用身法和護身勁卸去七成力道,比之前輕鬆太多了。」
「幹得好,謝謝蜥蜴大神保佑!」蘭斯洛回過頭,大聲喊:「女人們,雖然說大石砸死蟹這種不名譽的工作,讓人很不痛快,不過現在該是我們收拾殘局的時候了,就做每個正義陣營的角色該做的事……大家一起圍毆怪物吧!」
源五郎說出的訊息,大大地鼓舞了士氣,在大蛇力量減弱的此刻,就連小天位都有參戰的資格,蘭斯洛振臂一呼,在旁觀望中的三女也有了反應,一起朝最近的那頭大蛇攻去。
和之前相比,大蛇的力量簡直衰退得難以致信,蘭斯洛和源五郎都有個感覺,大蛇似乎被封住了吸攝周圍天地元氣的能力,以至於力量雖強,但衰弱的速度卻比先前快上許多。出口時僅有強天位程度的衝擊波,轟到敵人身上時,更只剩下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對蘭斯洛等人全然沒有影響。
就小天位而言,如果單獨被冰霜、火壁噴中,仍然是相當危險,但泉櫻三人並不各自為戰,而是三人一組,當一人成為誘餌,另外兩人就趁隙攻擊蛇身。有趣的是,除了相互禮讓的楓兒、泉櫻,就連妮兒也搶著擔當最危險的誘餌人選,主要的理由,仍然是不想欠這兩個女人的人情。
託了先前相互救護的福,小天位組的連手氣氛相當不錯,在三個女人的細密心思、大膽出手、彼此援護之下,也締造了漂亮戰績,在一頭大蛇的身上製造了許多傷口。
確認過這一點的蘭斯洛,終於可以放心地投入戰局。在強天位這一邊,勝負之差更是明顯,靠著九曜急速的閃電挪位,又能迅速由天地元氣補充力量,織田香簡直占盡優勢,全然看不出疲態,每一下揮刀斬擊,大篷血雨噴灑出來。
當創傷累積到一定程度,大蛇因為失血而動作遲緩,織田香覷准位置,天位力量疾吐,不知火邪焰熾燒,燃亮蛇鱗,就在大蛇長聲悲鳴聲中,蛇身上被破砍出一個偌大的血洞,形成了開戰以來最重的傷勢。
織田香一擊得手,立刻跟著追擊,不知火邪焰狂催,整個人化作一片火焰刀芒,以九曜急速飛身增力,便從那個血洞中破入進去,撕體斷骨,由另一側破出。
嚴重的創傷,即使是大蛇這樣強悍的生物,也支撐不下去。巨大的身軀,軟弱無力地搖晃了起來,重重地砸向地面,轟然巨響聲中,地上出現了又大又深的凹坑,而倒在凹坑中的大蛇再也起不來,就此沒了聲息。
彷佛是有意較勁,織田香這邊剛剛解決了一頭大蛇,蘭斯洛那邊也讓一端蛇頭躺下,兩名沒有戰友意識的人隔著老遠互望一眼,繼而投入各自的戰鬥。
(真是……不痛快啊。)
如果說眼前情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最佳寫照,身為欺虎之犬的蘭斯洛,則是無法從那種自我厭惡中釋放出來。與強敵作戰,正面擊倒強敵,或是用戰術取勝,這都會讓蘭斯洛有一種成就感,可是,因為敵人變弱,所以才能打贏,這樣的感受,卻讓蘭斯洛非常討厭。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十足狀態、未曾失去意識的八歧大蛇,實力是昔日升龍山五大龍神之首,倘使不是因為變成這樣,在場所有高手聯合起來,還不夠祂一口吞的,想要以實力正面戰勝祂,不啻是痴人說夢。
(等著吧,我們人類不會一直這麼窩囊的,將來有一天,我一定會超越你這頭東西!)
局面發展到此,可以說大勢已定,就連不會武功的尋常百姓也看得出來,不久前還縱橫無敵的八歧大蛇,現在卻只能病奄奄地挨宰,隨著身上的創口越來越多,動作也是遲緩無力,再沒有逆轉情勢的可能了。
泉櫻舞動長槍,在空中迴翔如意,一面抵禦火焰襲身,一面找尋機會攻擊,雖然在速度上無法與源五郎、織田香相比,但她的身法卻是最為美觀,每一下翔動、折旋,充滿了力之美。
受到天地元氣變動的影響,泉櫻覺得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攀升,而被封住吸攝天地元氣能力的八歧大蛇,轟出的衝擊波則一陣弱過一陣,酸液、烈火,在沒有足夠力量支持下,顯得軟弱無力,發揮不出應有的殺傷力。
打得越來越順手,泉櫻心中卻仍有著困擾。自己的腦袋仍隱隱作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發作,而且,自從迫近大蛇作戰後,有一些不屬於自我意識的思想波,變成了破碎的片段畫面,間歇流入自己腦里。
說出去一定會惹人訕笑,不過,自己好像能感知這位前任龍神的心情。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雖然有著不死的生命,卻必須千萬年、億萬年地枯守絕峰之上,無奈地俯覽人世,這種心情隨著時間的累積,慢慢變成了對於整個世界、輪迴制度的懷疑,對於自我使命的孤寂,最後再轉變為對於造出自我之人的反抗,並付諸行動。
反抗結果是失敗的,祂被剝奪了一切,變成了一頭不具靈識的凶獸,從此被鎖困於崑崙山下。
可是,為了反抗一樣本來就不對的東西,而受到這樣的懲罰,這樣就是天理,這樣就算是公平嗎?
當八歧大蛇仰天發出長長的悲嘯,恍惚中,泉櫻彷佛就能感覺到那股無盡淒涼的悲愴之意,直襲心頭,剎那間心神失守,險些就在無防備狀態下,被火焰噴個正著,幸虧背後有人拉了一把,將她往上一提,這才躲過了焚身之厄。
「作戰的時候,專注於眼前的敵人,不要想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放開了抓住泉櫻的手,織田香冷冷道:「牠受到的對待公平不公平,這種事情和妳沒有關係,沒有必要同情敵人。」
說完,織田香飛身朝大蛇掠去,再度展開攻擊,只剩下滿心疑惑的泉櫻,納悶不已。
(難道……除了我之外,香公主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嗎?)
與八歧大蛇屬於同一血緣的泉櫻,並不曉得織田香由於生命形式特異的關係,對這種游離思想波的接收力,遠逾常人萬倍以上,是以收到的片段畫面比她這龍族直系子孫更要完整。
承受著眾人的猛攻,每一個蛇頭失去生命,就相對拖慢了八歧大蛇本身的速度與行動,令得攻防之間破綻更大,被蘭斯洛等人所掌握後,使戰局如同江河日下,成了一面倒的勝局。
當只剩四個蛇頭還能活動,八歧大蛇終於流露出了懼意,長鳴一聲,就想要突破眾人包圍,覓路遁走,但蘭斯洛等人又怎會給牠機會,更加賣力地狠打,幾下工夫,又一個蛇頭失去了生命。
「好!一股作氣把牠幹掉,大家今天晚上就吃蛇肉羹了!」
蘭斯洛高聲振呼,再一次鼓動士氣,心裡卻實是擔憂。即使打倒了大蛇,也不代表問題解決了,地震越來越劇烈,岩漿像是涌之不盡一樣地噴發,天地元氣急遽聚積的密度,就算馬上會引起時空震、空間破裂,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如果不能將地窟關上,引起的災禍之大,恐怕比八歧大蛇更棘手。
無暇多想,蘭斯洛一揚風華刀,正要配合眾人的位置攻擊,忽然感覺到一種熟悉的細微靈波,稍稍一想,登時醒悟,連忙大叫道:「危險!所有人後退!」
這句話喊得正及時,眾人聞聲停住動作,向後飛退,本來的去路上卻閃過一陣墨光,黑暗冥氣旋繞起來,空間破裂,出現了一道旋轉的無底凹洞。
「星辰之門!」
在勝利唾手可得時,誰都沒料到應該在崑崙山內只剩半口氣的西王母族長老們,還有能力出手干涉。
乍見這五極天式的強招,吃過苦頭的蘭斯洛表情凝重,連忙把附近的楓兒扯到身後守護,泉櫻則是被織田香護住,至於本來想往兄長那邊跑的妮兒,源五郎忍著笑,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以魔法修為而言,源五郎、織田香都是不遜於八名西王母族長老連手的天位術者,正要籌謀如何應付,那道乍然出現的星辰之門卻消失不見。
「原來如此……被妮兒小姐所重創,她們根本就已經無力施展五極天式這樣的高耗力黑魔法。」源五郎道:「勉強施放了出來,卻也撐不了太久,只能嚇嚇人而已。」
分析很正確,但就只是這一下子耽擱,八歧大蛇已經逃逸無蹤。從體積來看,很難想像身軀這麼龐大的生物,會有如此高速,不過本來八歧大蛇的動作就很敏捷,又或者西王母族長老們在以星辰之門阻路時,也施展了什麼轉移術法吧。
「跑也跑不了多遠,這裡沒有可以藏蔽牠的地方,肯定是躲回那個鬼地窟去了,除惡務盡,我們追下去把牠給幹了!」
蘭斯洛宣示著,正要率人追下去,一陣冷澈惡寒忽然由體內竄生,電流般在體內奔走,一下子癱瘓了他的行動力,手腳乏勁,連站也站不穩,從空中摔落地面。
異變忽生,眾人都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追趕大蛇,全都降下去探看。到了地面,只見蘭斯洛癱坐在一個大土坑裡頭,看樣子似乎是試著在運氣調息,可是手腳不停地抽搐,臉色也忽青忽紅,顯然根本就沒有效果。
「哥哥,你怎麼樣了?」
妮兒見狀大吃一驚,憂心如焚,楓兒與泉櫻也是一樣,焦急的表情形於顏色。
在顫抖之後,從手腳開始,一直到背部,快速生長出許多又黑又濃的長長硬毛,一下子就把本來肌膚覆蓋住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扶著兄長的妮兒,被這些硬毛弄得刺手,連忙將目光投向源五郎。
「詛咒發作了,如此而已。」一看這徵兆,源五郎就已經明白了,「西王母族的詛咒,現在已經進入最終階段,如果在極短時間內不找到解開詛咒的辦法,那麼老大就……」
「就怎麼樣?」
源五郎貼近妮兒耳邊,小聲地說了些話,妮兒幾乎是慘叫一樣地喊了出來。
「什麼?你說我哥哥會變成豬?!」
知道這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事,源五郎也只能無奈地一擺手,表示自己無力解咒。
泉櫻、楓兒雖然心急,但是任兩人怎麼思索,也想不出辦法來。織田香根本不理這邊的騷動,也放棄了繼續追逐大蛇,而趕去處理災民安置事宜。
「不、不用管我,先衝進崑崙山去……」忍著肉體上的劇痛,蘭斯洛喘氣說話,妮兒被一語驚醒,以為說只要進崑崙山抓到那八個老太婆,就能解開詛咒,但旁人卻都曉得,蘭斯洛是想到八歧大蛇重新沖回崑崙山,擔心著人還在裡頭的風華。
「唉,老大,不愛江山愛美人,死到臨頭,還這麼情深義重,你也算是昏君之首了。」
源五郎笑了笑,就預備帶著妮兒由山壁裂口進入崑崙山,但是卻被人一句話給停下來。
「誰要離開都可以,不過在走之前,留一個能做主的下來。」
童稚的嗓音,一身魔法師黑袍的梅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近處,朝這邊走過來,背後還跟著有雪。
當大蛇肆虐,沒有自保能力的有雪立刻就躲進崑崙山山腹,和外頭的天崩地裂相比,那裡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當梅琳要離開崑崙山時,路上發現了龜縮在暗處的雪特人,順手就把他給帶了出來。
「八歧大蛇暫時沒有威脅性了,對外頭的人沒有,對山裡頭的人也沒有。」若有所指的話語,梅琳看了蘭斯洛一眼,道:「但是真正嚴重的問題,是元氣地窟那一邊。」
用簡潔的語句,梅琳大概說明了山裡頭的情形,關閉元氣地窟的閘門已經被破壞,修復的可能性極低,即使能修復,也絕對不是十天半個月之內能夠做到,而若是任著地窟持續宣洩巨量天地元氣,災變持續擴大,不出十二時辰就會演變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整個災情目前已經蔓延到全日本,因為地窟閘門已經毀壞,沒有可能關上,所以也無法停止災變源頭,根據太研院的計算,十二時辰之內,火山會在日本的每一處噴發,強烈地震與海嘯、雷電,不只是襲擊沿岸,也將會影響內陸,屆時,日本人的存活率將不足兩成。」
連串數據說下來,聽得眾人膽顫心驚。這個島國之上的人民,即將在十二時辰之內,有八成以上失去生命,想到這所代表的殘酷意義,妮兒的臉色都要白了。
然而蘭斯洛卻知道梅琳沒有把話說完,道:「還有呢?老師妳是魔導公會的首席王牌,如果單單只是海外島國面臨大災變這種事,是不會驚動到妳的。」
「聰明,和你說話不用花太多力氣。」即使是這麼說,梅琳還是沉吟了一下,才道:「如果十二個時辰內還是無法關閉元氣地窟,整個災變的影響範圍會把風之大陸本土也牽連在內。照太研院的計算,要讓地窟中的能量宣洩完畢,並且與外界空間調和正常,起碼要九個月,這九個月內災變會持續加重,雷因斯、自由都市還有部分艾爾鐵諾領地,都是受到影響的區域。」
這番話一說,眾人的臉色自然是難看之至,除了源五郎早先隱約料到,剩下的人都是驚愕難當,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會燒盡日本的大火,結果居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要是沒法在十二時辰內把元氣地窟關上,此刻蔓延日本各地的大小災變,就會越過海洋,出現在雷因斯的領地內。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人人都焦急起來。
「身為雷因斯的王者,該如何裁決,就是陛下你的責任了。」梅琳看著蘭斯洛,等著他的回答。而這期間自然有了點小問題,弄不清丈夫何時又成了雷因斯之王的泉櫻,被有雪適時地拉到一邊,胡扯解釋,擺平可能發生的問題。
「喂,老四,你剛剛和敖小姐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我告訴他老大是炎之大陸的王爺,不過在搞上楓兒公主後,順便也兼任了雷因斯的國王。」
「炎之大陸的王爺會兼任雷因斯之王?這麼爛的謊話你也敢說?太不合理了吧?」
「明明已經被老婆捉姦在床,卻還強辯說那女的是在幫自己補褲子,這種謊話更不合理,但還是一樣有人相信。女人只想聽藉口,不想知道答案。男女之間的事,很複雜的,很多時候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可言。」
「說的像是真的一樣……」
「你這個只能追在妮兒小姐後頭吃塵的傢伙,沒資格和我談這個啦。」
姑且不論這邊的小小對話,另外那邊,梅琳結了幾個手印,以自身的法力,幫助蘭斯洛壓抑即將發作的詛咒,而蘭斯洛也想了幾個應變方案,但卻都被梅琳否決。
「……這是不可能的,元氣地窟不可能以這樣的方法被關上,想下一個吧。」
從梅琳不斷地否決中,蘭斯洛看出了一點東西,他並非是那種不會察言觀色的人,而同樣的事,不只是他,旁邊的楓兒、泉櫻也都看出來了。
「老師,有什麼話就請妳直說吧,時間緊迫,不用再拐彎抹角了。我是個成年的國王,不管妳要說的是什麼,我想我都能夠承擔的……嗯,要我去當活人祭的祭品除外。」
梅琳笑了笑,開始說出這一段她最不想說的話。
在動身前來日本之前,她就已經料到,以多爾袞的作風,在打開地窟後,必然會將閘門裝置毀去,令得旁人慾關無從,所以同樣對四大地窟有深切研究的梅琳,也想出了解決之道。
「由於元氣地窟的影響極大,所以除了閘門之外,還會有兩處安全裝置,只要一啟動,就會把元氣地窟沉入海底,將天地元氣的釋放速度壓低到應有的十分之一,災變也就沒有了。」
終於聽到解決方案,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忙著抹去額上汗珠的有雪更是直接嚷了起來,「去,有這麼好的辦法,應該早一點說嘛,妳這個老……小太婆,故意把這個秘密暗藏不說,是不是想看我們出醜啊?」
「有雪,閉嘴!」
蘭斯洛凝望著梅琳。雖然臉上仍有笑意,但是她的表情比適才更凝重了,這個解決方案一定有著什麼後果,會讓她這般遲疑的嚴重後果是什麼?
把元氣地窟沉到海底,這確實是個很理想的方案……難道?!
「你似乎已經找到答案了啊,年輕的蘭斯洛陛下。」梅琳道:「就像你想的一樣,當兩個安全裝置打開,沉下去的不只是地窟,而是地窟所存在的這塊土地。」
「範圍……有多大?」
「不至于波及風之大陸,不過……整個日本都逃不掉,在裝置開啟後的四個時辰內,全部沉入海底。」
不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蘭斯洛閉上眼睛,在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他有一種十倍於苦戰大蛇時候的疲憊感。
身為雷因斯的帝王,肩上就有這個位置所不能逃避的責任,可是,和與各種強敵作戰相比,這次所要面對的抉擇,卻讓自己不得不畏懼起來。
「那……如果這邊沉下去,這裡的人會怎麼樣?」似乎是不想面對事實,妮兒問了這麼個不切實際的問題,但體諒到她的心情,誰也不忍苛責她。
「當然是全部死光囉,整個日本都沉到海里去了,難道每個日本人都能在水裡呼吸嗎?」有雪道:「老大你是雷因斯王,當然要作對雷因斯有利的決定啊,這種事還用得著想嗎?」
不斷擺動的天秤,兩邊都太過於沉重,眾人全都沉默下來,沒有反應,有雪慌忙跑撲到蘭斯洛身前,搖著他肩膀道:「老大,你還在遲疑什麼?你是雷因斯的王啊!
這麼多你的百姓和子民,你是想看到他們都完蛋嗎?」
「有雪,我是雷因斯的王,這點沒錯,可是……我也是個人啊。」沙啞著聲音,蘭斯洛的聲音聽來幾乎像是在嘆息,「你看看這些流離失所的災民,他們很多都已經家破人亡,只想找個棲身之所……你不想死,我們雷因斯的子民不想死,但是他們也不想死啊!你叫我……怎麼有辦法去剝奪他們的生存權利呢?」
「為什麼沒辦法?你是我們的王,就應該要先為我們著想啊!只會犧牲自己的子民,讓自己的子民去死,讓別人先活下來,你這是什麼狗屁王者?蘭斯洛,你去吃狗屎吧!」
遭到拒絕的雪特人暴跳如雷,指著蘭斯洛大罵出來。奇異的場面,但是在這種氣氛中,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阻止,直過了好半晌,把幾十種通用粗話都用過一遍的有雪終於停了下來。
「我知道了,你們這些搞政治的都喜歡作秀、講數據嘛,我們就來講數據,剛才這個老小太婆不是說了嗎?本來日本人的生存率就只有一成多,現在只不過是連那一成多都葛屁上天而已,如果讓災變蔓延到雷因斯,死傷人數可遠遠超過那一成多,照這麼一算,應該怎麼做不是很清楚了嗎?」
「你瘋啦!那些是都是人命,不是數字啊,你說這種話,有沒有人性啊!」對於有雪的話語,第一個臉上變色,跳起來罵人的就是妮兒。
「死一百個人是人命,死一百萬人就只是個數字啦。妳那麼喜歡談人性,在北門天關大戰的時候,也不見得妳出手就輕一點了,在混四十大盜的時候呢?那些花家的防衛軍呢?妮兒小姐,妳手裡也積了不少妳所謂的寶貴人命啊!」
「那……那些都是因為……那些人……他們為虎作倀,又與我們敵對,所以我們才……」
「就算他們很壞,難道他們就沒有家人朋友嗎?妳把他們一股腦地都殺了,他們的家人朋友會不會好傷心?會不會好恨妳?九成九都是會吧。我們這一群人當中,手裡染血最少、最不傷人命的肯定非我莫屬,要說沒人性,妳這殺人魔女靠一邊站吧!」
以源五郎對妮兒的溺愛,這時應該挺身為她說話才對,然而,這次他卻只是拉過被說得啞口無言的妮兒,輕輕拍她的肩頭,讓她好過一點。
而一反平時的懦弱怕事,有雪這時的強悍,氣勢上壓倒了在場所有人,就連蘭斯洛自己,也不願意與有雪目光相接。
源五郎看得出來,有雪的氣勢之所以這麼強,並不是因為「理直氣壯」,而是因為每個人心裡都存在著的黑暗念頭。蘭斯洛、泉櫻、楓兒,都不是笨人,有雪說的這些,難道他們會沒有想過嗎?
求生,是每個生物的天賦本能,所以損人利己就是生物天性,即使最後仍然選擇了善的那一扇門,但是那些屬於黑暗面的yu望,也不可能完全沒出現。有雪的話,搶先說出了大家心裡同樣在掙扎的東西,擊中了每個人心裡最不願面對的那一點,只不過他這麼赤裸裸地說出,又是這麼地惡行惡狀,面目猙獰,這才分外地惹人反感。
妮兒可沒有想這麼多,她只覺得,雖然在道理上,有雪說得好像沒有錯,但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也許他的道理很對,但是……但是……相對於他的「道理」,應該也有另一套很對的「道理」吧,這世上的道理並不是只有一種的,如果自己不去抗辯,那還有誰能為日本人說話呢?
看看旁邊,出雲地方的百姓在西王母族、軍方指引下,緩慢離開災變嚴重的崑崙山區,試著找個地方暫時安頓。因為大蛇被打倒了,他們臉上表情十分欣喜,似乎認為一定可以克服眼前的災難,重建家園,然而,這些人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的命運即將在短短時間內,被旁邊這群與他們不相干的異國人給決定。
如果說,身為外國人的自己,這麼關心日本人的命運,是一件很荒唐的事,那麼,由一群外國人來決定整個日本的命運,這種事豈不是更加荒謬可笑?也許人的命運自始至終都不能由本身而定,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自己可以肯定的,就是世上沒有哪個人有權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生死。
「我……」
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妮兒正要繼續捍衛自己的主張,但新的阻礙者卻又出現,令她瞬間變得勢單力孤,而出乎意料的是,出來幫有雪發言的,不是提供沉島計劃的梅琳、不是素來負責維持眾人理智思考的源五郎,卻是一向只默默等待命令執行的楓兒。
「我認為有雪大人說得很對,蘭斯洛大人身為雷因斯的王者,思考順位上就應該以雷因斯人為第一優先,否則就是叛國行為,不只是雷因斯百姓會對你失望,小草小姐會對你失望,連我都會覺得很可恥,因為您沒有做應該做的事。」
楓兒強硬的措詞、全然不假思索的直接態度,別說是猶自苦思的蘭斯洛,就連妮兒、有雪也被她嚇到。即使不願承認,但妮兒也知道這女人對兄長的影響力,要是兄長被她這番話打動,那……
「災變的影響範圍,不只是雷因斯,自由都市也包含在內,甚至還包括了艾爾鐵諾,當估計中的傷害成真,死傷數字將遠遠超過日本的總人數。這不是是非題,而是一道太過清楚的選擇題,我不明白蘭斯洛大人為何還做不出決定。」
「喂!妳這個女人,雪特人不明事理也就算了,怎麼連妳都說這種話?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妳在日本的這些時間裡,受過他們幫忙與照顧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誰不明事理啦!妮兒小姐,妳要亂罵人請趁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光明正大地…
…」
有雪的話才出口就被打斷。因為想到對手身有武功,妮兒便沒有那麼多顧忌,話一說完就同時動手打了過去,卻被同樣運起天位力量反擊的楓兒給架住。
「妮兒小姐,妳今天在這裡幫日本人說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雷因斯的百姓了?
他們也同樣照顧過妳,尊敬妳、喜愛妳,還有妳在自由都市的歌迷呢?如果讓他們知道,是因為妳現在的堅持,而使得他們置身於火海之中,妳又打算怎麼去面對他們?」
一面運勁與妮兒的天魔功相抗,楓兒的表情很平靜,說出的話語,就像是冷水一樣,澆在妮兒頭上。
「如果只是因為日本人在妳眼前,而雷因斯人不在,所以妳不忍心對日本人下手,妮兒小姐,這是一樣比偽善更嚴重的罪啊。」
聽到這麼嚴酷的指責,妮兒如遭雷殛,後退幾步。自己確實是很衝動、很熱血的直線條個性,然而,真是如同這女人說的那樣,只是因為今天在自己眼前的是日本人,所以自己才這麼樣地為他們爭取嗎?
應該不是的。自己很明白地知道不是的……但就是知道,自己也沒法很大膽地說出口,因為自己就是無法回答,如果今天雷因斯人和日本人都在自己眼前,承受著同樣的苦難時,自己又該怎麼辦?
一句話就讓妮兒心神大亂,不能再說些什麼,楓兒轉向蘭斯洛,道:「蘭斯洛大人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一次,如果您做出不利於雷因斯的決定,那麼我……我……」
蘭斯洛望向楓兒,確實是有點想知道,她會說出什麼樣的條件來做威脅,但結果這句話卻由旁人解答。
「那麼我與楓兒姊姊就會一起甩掉你離開,像你這麼沒有魄力、沒有決斷的男人,我們實在是不想要了。」
泉櫻霍然站起,與楓兒並肩而立,站在蘭斯洛的身前,表示著兩人同一陣線、同一請求。
兩名在自己生命中都zhan有重大地位的女性,一起以去留做出要挾,這對蘭斯洛來說,確實是一項很大的壓力。但打從楓兒出聲開始,他原本緊繃的表情就越來越和緩,甚至有了一抹淡淡的苦笑,而當泉櫻也站起來說話,他微閉起眼睛,像是感慨、又像是感動。
事情很明顯了啊,不過……在正式扛起來之前,自己仍然想要知道一件事。
「老師,是誰請動您出來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自己有些畏懼去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雷因斯那邊,是由白德昭出面找我的,不過,背後大概是無忌小子在主持吧。」
梅琳嘆道:「整件事情,都是瞞著莉雅丫頭進行的。她太過疼你,如果讓她知道要讓你面臨這種處境,肯定會瞞著你,先去解放安全裝置了。」
「果然是這樣啊……」
蘭斯洛忽然動作,一手一個,把楓兒與泉櫻摟過,道:「老師,妳羨慕我嗎?」
沒頭沒腦的問話,梅琳卻是早已理解,「嗯,有幾個這麼體貼你,搶著替你承擔污名、弄髒自己的伴侶,我確實是很羨慕你這小伙子啊。」
「我想也是的,就因為這樣,我不能讓她們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應該是由男人來承擔的東西,沒理由要丟給女人承擔。」
利用緊緊抱住的機會,強天位天心意識、強天位力量完美結合,毫無破綻的一擊,近距離衝擊兩女的頭部穴位,她們連一聲都來不及吭,就暈了過去。
另一邊的妮兒也是一樣,由於源五郎沒有出手護衛,所以當蘭斯洛雷霆一擊,她才剛意識到提防,就已經被擊暈過去了。
「現在開始,我要做的事情,是身為雷因斯王的我的自我意志,不受任何人左右,有誰要攔阻我,就用他自己的屍體阻擋我吧。」
抽出風華刀,蘭斯洛這番冷峻的話語充滿霸者氣勢,只不過會阻止他的人都已經昏倒在地,稍稍欠缺點說服力而已。不過,梅琳與源五郎卻都能感覺得到,在蘭斯洛刻意擺出的堅決姿態下,他的精神並沒有外表十分之一的強勢……
照理說,應該還有一個人會聞聲而來,阻止蘭斯洛,但是當眾人意識到要找尋她的存在,才發現織田香早已經不知去向。
源五郎道:「不意外,聽到我們剛才那番說話,聰明一點的人早就跑了,如果我是她,一定已經先跑去找尋安全裝置的位置了。」
「那就不要廢話,天野源五郎,我命令你……」蘭斯洛道:「保護好地上這三個女人,不得有誤,否則我用軍法治你。」
有些意外,源五郎原以為蘭斯洛會要自己陪同進崑崙山,協助打倒織田香,或者說解放安全裝置,因為被逼著弄髒手的他,沒理由讓自己好過,卻沒想到他給了自己這個閒差。
沒再多說什麼,蘭斯洛飛身朝崑崙山掠去,背後梅琳以浮空魔法緊追而去。
搶在蘭斯洛的前頭,聽到他們的對談,早已經料想到會發生什麼事的織田香,立刻就進入崑崙山。
雖然妮兒在爭取,但是到了最後,人類自私的天性還是會占上風,那些人一定會來解放安全裝置,讓日本陸沉,換取他們自己人的生存。所以,與其做口舌之爭,不如先進來找到安全裝置的位置,看看有沒有逆操作的可能,或者試試看修復天地元氣閘門。
儘管不明白人類語言中的「激烈」是什麼意思,但織田香要保護日本的念頭,卻是無比地固執與強硬,無論要面對些什麼,不管要打倒什麼,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日本要靠她來守護。
感應著整體地窟的氣脈流動,織田香很快就找到了目標位置的所在,儘管不是很敢確定,但那裡的氣息很特殊,如果有什麼裝置存在於這地窟,就一定在那裡。
蘭斯洛等一干人都在外頭,自己等若是搶先一步,只要守住這個裝置,不讓他們得手,日本就……
正在構思要怎樣才能在幾名天位高手的圍攻下守住此地,織田香忽然停住腳步,站了一會兒,跟著就向前方的黑暗鞠躬行禮。
「妳好像還記得我當初教過妳的話,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狀況,看見師父都要行禮……」
隨著話聲,黑暗中的人慢慢顯現身形。
「那麼,接下來的就是師父的命令。妳退出崑崙山,這裡發生的事,妳不要管。」
沒有人類的錯綜情感,織田香的理智分析,讓她毫不迷惑地瞬間掌握到事態,卻不知為何,仍是遲了一會兒,才做出反應。
既不前進也不後退,織田香站在原地,冷冷道:「師父要捨棄自己的國家了嗎?」
「不,我……」
天草四郎答不出話。無疑他對自己的祖國,有著無比的熱愛,即使到現在,這份情感都沒有改變,然而,卻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的理由,他現在站在這裡,阻止這小徒弟去做對自己國家有利的事。
這件事就是荒唐、可笑、難以解釋。對任何人解釋,都未必說得清楚,更何況這個不懂得人類情感為何物的小徒弟,更是沒理由要向她解釋什麼。
「事情很複雜,師父不想解釋,總之,妳離開崑崙山吧。」
上一次源五郎救走妮兒、楓兒,織田香單獨面對天草四郎時,對於這似乎背叛了自己的師父,織田香鞠躬行過敬師禮後,一句話不說地飛回京都,沒有找師父的麻煩。
但這一次,在聽完師父的回答後,織田香面無表情地一抖手,妖刀不知火在黑暗中燦發著血焰邪光。
「師父,殉情與否,請你自己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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