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厚德怎麼想得通呢?他為教育事業奉獻了二十多年,獲得獎勵無數,前幾年國家也出台了將民辦教師轉成公辦教師的政策,那時候他還十分高興,以為自己要轉成公辦教師了,這是他一輩子的願望。
那個時候,他還好好喝了一頓酒,以資慶祝,可是誰知道,後面兩三年都沒有什麼消息,等到他等來消息的時候,卻是一紙清退通知書,這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這小半年來,他到縣教育局反映了多次問題,希望縣教育局能夠給他一個解釋,可是每次縣教育局給他的解釋都是冷冰冰的幾個字—執行民辦教師政策。
民辦教師政策是什麼?政策裡面確實是說要逐步減少民辦教師的數量,到2000年要讓民辦教師這個名詞成為歷史名詞。
可是政策里也說了,要逐步將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要堅決考核、考試相結合。
考核要以思想品德、工作能力、教學水平和對農村教育事業的貢獻為主;考試要以相關學科為主,要根據當地和民辦教師的實際情況,對長期從事民辦教師工作,在邊遠地區、貧困地區任教多年,擔任學校教學領導工作,以及教學成績突出等的民辦教師制定一定的免試政策。
政策里還說了,要堅決辭退不合格民辦教師,可是郭厚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不合格的民辦教師,他獲得過那麼多獎勵呢,他覺得他可以去參加考核,他對考核非常有信心。
他曾經還天真的以為,他屬於長期從事民辦教師工作,在邊遠地區、貧困地區任教多年,教學成績突出,說不定還可以免試轉為公辦教師呢。
誰知道,縣教育局就是這樣減少民辦教師數量的,他們直接就一刀切了,連郭厚德這樣的人都能清退了,清退之後,只是補償了一筆微薄的補償款。
縣教育局不管他的事,他又到縣政府去反映問題,可是還是沒有結果。
這一次,他們家連年都沒過好,現在剛剛到了大年初七,他們這些同樣被清退的民辦教師便串聯起來,到市政府來反映問題了,如果這個問題得不到解決,他們還將繼續向上級反映。
看了這份材料,蘇星暉十分震撼,他看了看郭厚德,原來他才四十五歲,可是他看起來說六十歲了也會有人相信,他頭髮全都花白了,臉上的皺紋像一道道深深的溝壑,簡直就像是刻刀刻出來的。
蘇星暉又翻看了一下其它材料,這些材料大同小異,全都是眼前這些民辦教師的血淚。
這些材料上反映的情況,蘇星暉相信是事實,因為在郭厚德的材料里,他以前獲獎的獎狀都有複印件,而且這樣的事情也很容易查得到,他不可能說假話的。
看完這些材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可是史豐年和魏子明還是沒來,蘇星暉問了一下夏松,夏松說已經通知了他們的隨行人員,不知道為什麼沒來。
蘇星暉明白,他們只怕是怕惹這個麻煩,裝糊塗了,不過他們不來,蘇星暉也必須要管這件事情。
國家要求在2000年解決全部民辦教師的問題,這個文件蘇星暉是看到過的,這個政策是個好政策,這個政策的出台,是因為民辦教師的收入太低,導致教師隊伍不穩定,他們的教育水平也是良莠不齊,以致民辦教師的問題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了。
在九十年代,全國的民辦教師數量已經達到了幾百萬,這已經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了,他們拿著微薄的收入,卻替這個國家承擔起了很大一部分基礎教育的任務,可以說,他們中間許多人都是這個共和國的脊樑。
他們的問題能不解決嗎?而解決民辦教師的問題,需要全面貫徹實施「關、轉、招、辭、退」的現方針。
關,就是堅決關住新增民辦教師的口子,任何地區、單位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新增民辦教師。
轉,就是有計劃地將合格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具體辦法就是對民辦教師進行考試或者考核,合格者就能夠轉為公辦教師。
招,就是進一步擴大師範學校定向招收民辦教師數量,讓這些民辦教師進行培訓之後,成為合格的公辦教師。
辭和退,就是堅決辭退不合格民辦教師,對辭退人員,地方財政根據教師的情況給予一次性的生活補貼。
另外,還有建立民辦教師保險福利基金,促進民辦教師離崗退養辦法,使年老殘病民辦教師的生活得到保障;落實《教師法》中民辦教師與公辦教師同工同酬的規定等一系列民辦教師的福音。
按照這個政策,像郭厚德他們這些人,應該屬於合格的民辦教師之列,是可以經過考試轉為公辦教師的啊,為什麼連考試都沒參加,就一刀切了呢?
蘇星暉心裡疑竇叢生,他不由得看向了駱國秀,駱國秀朝他擠眉弄眼的,示意他出去說話。
蘇星暉讓夏松和翟英傑暫時跟那些民辦教師說一下話,傾聽一下他們的要求,他便走了出去,駱國秀也跟了出去。
蘇星暉出門之後,皺眉問道:「老駱,這是怎麼回事?你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駱國秀苦著臉道:「蘇市長,那個郭厚德確實曾經獲過不少獎,是一個優秀的民辦教師,我也認識他,他有幾張獎狀都是我給他發的,可是去年這一次全市統一辭退民辦教師,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蘇星暉問道:「你說說吧,怎麼沒辦法了?」
駱國秀道:「這是因為市裡的財政受不了啊,全市的民辦教師至少上萬人啊,每年的工資開支就是一兩千萬,如果把他們全都轉成公辦教師,甚至只轉一半的話,每年的工資還有其它開支就會增加到上億元啊,市里怎麼可能在這上面增加這麼多開支呢?」
蘇星暉明白了,這還是錢鬧的,整個寶州市一年的財政收入最多也就十多億,要是光在這筆轉公辦教師的開支上就花掉一億多,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來這件事情還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如果其中有什麼貓膩,那他蘇星暉可以幫他們主持公道,可是現在市裡的財政上沒錢,那他怎麼辦?
怪不得史豐年和魏子明都不來呢,敢情他們心中有數啊,這事沒錢解決不了,反正這項工作正好是蘇星暉分管的,他們就把這個難題留給蘇星暉解決了。
蘇星暉道:「你敢確定在轉公的過程當中沒有什麼貓膩?」
駱國秀道:「能有什麼貓膩?如果有貓膩的話,那肯定是有關係的人,既然有關係,又何至於去當民辦教師?當了民辦教師的人,又哪來的關係去搞什麼貓膩?這次純粹就是市裡的財政受不了,所以來了個一刀切。」
駱國秀說得有道理,這些當民辦教師的人,又哪來的關係在轉公上面搞什麼貓膩?就算他們想要花錢去走門路,估計都出不起這筆錢,這些民辦教師工資高的也就一兩百,低的更是只有不到一百塊錢。
再加上這些民辦教師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教學上,連家裡的地都照顧不了,他們的收入比農民還低,又哪來的錢去走門路?
蘇星暉道:「那這一次全市有多少民辦教師轉公了?」
駱國秀道:「全市轉公的大概就不到一千人,另外還有幾百人可以進入市裡的師範學院進修培訓,培訓結束之後就可以轉為公辦教師了。」
蘇星暉道:「那為什麼郭厚德沒能轉公?」
駱國秀道:「郭厚德的條件還不算最好的嘛,另外,他的年紀也大了,咱們不管是轉公還是進修,主要還是讓年輕的教師優先。」
蘇星暉沉吟片刻,又問道:「到師範學院培訓需要多少費用?」
駱國秀道:「每人大概有六千多塊錢的各種費用。」
蘇星暉倒抽了一口涼氣:「六千多?這六千多包括他們的生活費嗎?」
駱國秀搖頭道:「不包括,不但不包括,他們培訓期間的工資都不能發。」
蘇星暉道:「這麼高的費用,有多少人願意去培訓?」
駱國秀苦笑道:「確實有不少領到進修通知單的民辦教師都沒有去培訓。」
蘇星暉道:「那你覺得這樣對他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們這樣搞一刀切,到底是按照什麼標準來把他們辭退的?」
駱國秀道:「省里倒是出台了一些標準,第一條是連續兩年或累計三年年度考核不合格者,第二條是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受行政處分者,第三條是師德差,有違法亂紀行為者。」
蘇星暉問道:「那他們符合這些標準嗎?」
駱國秀道:「我跟您實話說吧,這不過就是個藉口,不管他們符不符合這個標準,也得一刀切,要不然市裡的財政壓力太大,承受不了。」
蘇星暉沉吟良久,然後說:「算了,咱們也別在這裡說了,咱們還是進去吧,不能把他們晾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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