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一百八十七章:一團亂麻

    風起明末山河破碎第一百八十七章:一團亂麻鳳翔府、寶雞城南。

    明軍營地之中,此時洪承疇正與孫傳庭相對而坐。

    洪承疇眼神清冷,沉默不言看著手中書信。

    良久,洪承疇略顯陰沉的聲音才在軍帳之中響起。

    「四正、六隅、十面張網?」

    「增兵十二萬,剿餉二百八十萬?」

    洪承疇的面孔隱藏於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真是好大的手筆。」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半分的喜怒哀樂,也聽不出他的話到底是嘲弄還是誇讚。

    這一次建奴竄入京畿之地,朝中的格局也因此而發生了劇變。

    原先的兵部尚書張鳳翼畏罪自殺,接任兵部尚書的是他的老上司楊鶴的兒子楊嗣昌。

    楊鶴雖然是他的上司,但是當初民變初起之時,他就和楊鶴因為針對民變的主張不同而鬧過分歧。

    他之前就已經收到了楊嗣昌任兵部尚書的消息,本以為可能楊嗣昌要和他的父親楊鶴一樣採取招撫的手段,但是沒有想到楊嗣昌竟然也是主剿,而且方案還是如此激進。

    「他楊修齡高坐在廟堂之上,空口白牙,左一句十面張網,又一句增餉二百八十萬,增兵十二萬,說的倒是輕巧。」

    孫傳庭面色陰沉如水,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

    楊嗣昌所說的那些事情,他都已經是知曉。

    說是因糧、溢地、事例,驛遞四法,可以增餉二百八十萬兩,但是實際上因糧、溢地兩法又是變著法的加餉。

    各地民變越加沸騰,流民一日比一日要多,這個時候還要加餉,這不是在火上澆油,還嫌棄這把火不夠烈嗎?

    事例,驛遞一個是賣監生的名額斂財,一個是則是從當初裁撤驛站剩下來的錢之中摳出一部分。

    然後用這些錢來練新軍,擴舊兵。

    「十省共剿,張網同進,談何容易?」

    洪承疇放下了手中的書信,他的城府比起孫傳庭要深的多,養氣的功夫也要好的多。

    他沒有將喜怒形於色,面上仍然是和往常一樣雲淡風清的模樣。

    「楊修齡能夠力主進剿其實已是難得可貴,若是能夠協調各省,這十面張網之策,也算是良策。」

    孫傳庭銳氣過盛,行事作風很多都是順心而為,因為在官場之上也得罪了不少的人。

    說話交談有時候也是咄咄逼人,語氣讓人極為不適。

    恐怕現在就是楊嗣昌站在這裡,孫傳庭也敢說出同樣話。

    「國事艱難,各地動盪難休,流寇橫行中原之地,其所依仗正是各省進剿難以齊心。」

    孫傳庭面色微沉,嘆氣道。

    「誠如恩師所言,如若各省督撫、將校能夠同心協力,這所謂的十面張網還有可能起效。」

    「但是若各省督撫能夠用心,將校不怯戰畏縮,民變又如何能夠惡化至此?」

    洪承疇端起桌上的茶盞,拿起了茶蓋,慢慢飲了一口茶水。

    道理確實是孫傳庭的道理,楊嗣昌的計劃若是想要順利實行,那麼各省督撫、將校都要同心協力。

    但若是各省督撫、將校都是同心協力,那麼民變早就被撲滅在了陝西。

    「向來賊勢,張則四出,困則歸秦,民變起於秦地,七十二營首領亦多為秦人。」

    「我軍多番圍剿皆未能竟功,皆是因為其熟悉地形,掌控地利。」

    孫傳庭也看了發下的命令方略,楊嗣昌所謂的四面六隅十面張網之策在他的眼中空談居多,很多地方都不過是想其當然,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使得局勢更加的惡化。

    「十省進剿,分兵十處,若是流寇主力再入秦地,莫非我等以一省而抗流寇萬眾?」

    「環秦皆山,流寇據山為巢,進剿艱難,流寇於群山之中肆意四出,而我等卻是無法分兵堵塞各處。」

    「賊掠糧而兵不能斷賊之糧道,兵屯日久所需米豆日益騰貴。」

    孫傳庭忿忿不平,為自己的話最後下了定義。

    「所謂四面六隅之議,名為困賊,實為自困。」

    「諸兵圍剿而來,就算功成,流寇無路可去,必將踞全秦為窟穴,屆時,四面六隅也不過只是空張之網。」

    洪承疇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孫傳庭,而後再度收了回來,回到了手中的茶盞之上。

    孫傳庭說的話其實也是他的心中所想,楊嗣昌所謂的四正六隅之策有一些可行性,但是其中空談還是居多,很多都是紙上談兵。

    楊嗣昌畢竟沒有親臨過戰陣,也沒有指揮大軍圍剿的經驗,他看不到的各地的山嶺道路,也看不到底下的軍將士卒。

    他只能看到輿圖之上的一條條的山川河流,文冊之上一個個冷冰冰的死亡數字,塘報之上一件件經過修飾的戰事。

    這地方之上真正的情況,又有幾條能送進那紫禁城。

    不說沒有多少的事實能夠進入皇帝的眼中,就是內閣的那些閣臣如今實際上也弄不清底下的情況。

    欺上瞞下之事上行下效,一級瞞一級,一級欺一級,

    就是做了多年的三邊總督,手下的耳目也不少,但是洪承疇都不敢說自己對於其下的一切都知根知底。

    孫傳庭神情憤慨不平的說道。

    「如今軍中將校多有跋扈驕橫、畏懼怯戰者,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人浮於事者眾多。」

    而後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停頓了一下,繼而又沉聲言道。

    「恩師可聽聞南直隸的情況?」

    洪承疇眉毛微挑,轉目看向孫傳庭,他回想了一遍,又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

    「聽說鄖襄流寇突破包圍網後,分兵而進,張獻忠等眾東奔南直隸,烽火東達淮揚。」

    「今年正月,張獻忠等眾合三十萬眾,分攻江浦、六合、安慶諸城,引得南直隸震動,後又西入鄧州打破了州城,聲勢頗為浩大。」

    鄧州知州孫澤盛平素不念民間疾苦,催科嚴酷,刑殺暴虐,又值歲荒民飢為盜,那些饑民私下聯通獻忠裡應外合一起攻下州城。

    現在盤據南直隸和湖廣、河南二省的渠帥大小共有十五股。

    諸營之中張獻忠所部最強,正月之時,張獻忠聯合老回回馬守應、曹操羅汝才、闖塌天劉國能,沿江而下,攻入安慶境內。


    孫傳庭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的神情顯得憂心仲仲。

    「盧九台去了宣大,總理的職位遲遲未定,左良玉、劉良佐等眾驕橫跋扈,與祖寬、李重鎮等將如出一轍。」

    孫傳庭的口中的盧九台指的正是盧象升。

    如今盧象升接任了宣大總督,他原本的總理之位,卻是一直遲遲未決。

    「張玉笥的命令,被他們只當成是一紙空文。」

    今年正月的時候,巡撫張國維告急請兵,左良玉、馬爐、劉良佐等人奉令應援。

    三月的時候,張獻忠率精騎馬軍數萬眾進攻酆家店,分屯四山,將屯駐於酆家店的明軍團團圍住。

    史可法和總兵官許自強率兵馳救,但因兵力單薄,不敢進擊,僅在數里之外鳴炮聲援。

    二十五日,張獻忠率領主力發起總攻,副將程龍、游擊潘可大率眾數次突圍未果,程龍、陳於王自殺,潘可大等多名將領戰死。

    流寇攻陷和州、含山、定遠、六合等城,烽火接連百里,鐵蹄馬踏七府。

    總兵牟文綬、劉良佐、馬爌還有左良玉等部這個時候終於是姍姍來遲,與張獻忠等部大戰於推車河。

    張獻忠不敵戰敗,率眾再度轉入湖廣,藏伏於湖廣西北境的竹房亂山中。

    而後應天巡撫張國維三次發布檄文命令左良玉進入山中搜剿,但是左良玉沒有響應,反而是縱兵在當地擄掠。

    洪承疇微微皺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鄙夷。

    不過這一份鄙夷並非是對孫傳庭,而是對於張國維還有南面的那些巡撫。

    「左良玉在我手下聽命多時,與曹文詔、賀人龍等部一直是齊心討賊,但憑驅使,毫無怨言。」

    「我下的令,左良玉聽,盧九台下的令,左良玉也聽,為什麼到了南直隸,他們下的令左良玉就不聽?」

    洪承疇合上了茶蓋,他的聲音略顯陰沉,語氣之中帶著嘲諷。

    「七月的時候,左良玉領兵抵達開封,由登封的唐莊進軍,路途遭遇流寇大部,雙方爆發大戰,從清早一直鏖戰到下午,血戰得勝。」

    「而後左良玉一路追擊,又於唐河之田家營遇敵,良玉渡河擊之,斬獲頗眾。」

    洪承疇目光微凜,冷聲道。

    他雖然也不太喜歡左良玉,左良玉沒有賀人龍那麼老實,也沒有曹文詔那麼明白事理,但是大步分的時間左良玉都是聽話的。

    「結果是什麼,論功行賞的文書沒有報上去,九月的時候,倒是收了彈劾。」

    「巡撫楊繩武上書彈劾左良玉避賊怯戰,責令戴罪自贖。」

    孫傳庭面色微變,他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一內情。

    「為臣者,就算冤屈……」

    孫傳庭想要說話,但是話剛出口,聲音卻是又被其收了回去,最終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唉——————」

    他想到了因為戰敗失利而被免官的賀人龍,又想到了之前劉成功等一眾因為戰敗而被撤職免官的將校。

    將校奮勇,然而一次失利,換來的卻是丟官免職,甚至是論罪下獄。

    而且那些失利很多時候都不是他們能夠造成的,這如何不讓人心灰意冷。

    最重要的祖寬、李重鎮等從遼東抽調而來的邊軍給他們帶了一個壞頭。

    只要手中兵強馬壯,哪怕是驕橫跋扈,縱兵劫掠,最多是被訓斥彈劾,絕不會丟官免職。

    哪怕是聞令不動,那些巡撫也最多只是催促斥責。

    只不過多聽幾句斥責,不與流寇接戰,只要不損兵折將,手中的軍兵仍在,有著足夠的籌碼,他們也不會有其他的風險。

    軍帳之中一時間陷入了沉靜……

    「我們這些做督撫的,對於朝廷里的安排,唯有聽任。」

    洪承疇斟酌了一下,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話對於孫傳庭的想法起不了多少的影響,但是他還是提點了一下。

    孫傳庭如今正在陝西各地整頓衛所,西安四衛已經是被其整頓的差不多了。

    四衛原先被侵占的田地,還有缺額的軍士竟然都被其補的差不多了,四衛的衛軍第一次有了戰鬥力。

    涇陽之戰的時候,那些衛軍竟讓是擋住了李自成帶領的精騎馬軍。

    雖說李自成當時並沒有想要死戰,只是為了衝出包圍網,但是對於衛軍來說,在平野之上面對沖陣的流寇精騎竟然沒有崩潰,甚至還短兵交鋒了數陣,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戰績了。

    衛軍堪用,而且衛所在保證自給自足的份上還能提供糧餉,這換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孫傳庭就是做到了。

    孫傳庭在理政和軍務上面,都有著非凡的天賦,能夠一眼便找出重點,雷厲風行的改變。

    不過……

    孫傳庭這樣的行事,無疑於是虎口拔牙。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而且孫傳庭還不僅僅是斷人財路,甚至是連別人的飯碗都要砸掉。

    這段時間孫傳庭整頓衛所,整頓政務,得罪了太多的人,只怕這個巡撫的職位做不長久。

    那些風言風語和暗地裡面的小動作,洪承疇全都看在眼裡。

    不過洪承疇並沒有去管的意思,有些東西最好不要招惹。

    洪承疇了解孫傳庭,而且不是一般的了解,是很了解。

    他很清楚就算是如實說出問題,孫傳庭也不會更改原本的計劃,仍然會繼續這樣整頓衛所,甚至會更加大刀闊斧。

    孫傳庭的鋒芒太盛,太過於剛直,他不懂得什麼叫做低頭。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孫傳庭才是孫傳庭。

    相比於鋒芒畢露的孫傳庭。

    陳望的手段就要溫和多,重建衛所,動用關係和孫傳庭的名義來收取無主的土地,招募流民充為軍戶,訓練衛軍以充實城防,解放營兵使其可以四處調動。。

    洪承疇重新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盞。

    陳望上任漢中衛指揮同知的事情,洪承疇事前就已經知曉。

    陳望在請命之前,事先就已經是向著洪承疇提前說明了情況。

    曹文詔的提點,陳望都聽了進去。

    曹文詔揣摩人心理的功夫可謂是登峰造極,洪承疇為人多疑,所以他的建議便是,在做一些決定之前必須要先告知洪承疇知曉,切記不可隱瞞。

    如果分不清輕重,那就事事稟報,件件上奏,作為嫡系就要作為嫡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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