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幾成,為幾個黃口書生所誤,以至於此!」
楊嗣昌滿面的愁容,頹廢的坐在中堂的坐椅之上,想起白日間的一切,終究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如今南寇北虜,正值多事之秋,國家疲憊,他身為兵部尚書,比誰都要更清楚如今的時局到底有多麼艱難。
上任兵部尚書之後,楊嗣昌才真正的明白了如今大明如今是到了怎麼的一番田地。
千鈞的重擔積壓在他的身上,各種各樣的事務堆積如山都要他來決斷,剛過天命之年,但是楊嗣昌臉上的鬚髮卻都白了大半。
那些假仁假義的朝臣,腦子裡想的儘是爭權奪利。
那些滿口忠君愛國的人,其實儘是巧偽趨利之徒!
「虛談廢務,浮文妨要,空言誤國,當真害人!」
陳新甲坐在右首,此時神色頗為憤怒,眉目之間也如同楊嗣昌一般布滿了愁容,恨聲道。
他說的話帶著些許的四川口音,他原是四川長壽人,青年中舉之後便離鄉為官,雖然過去了多年,但是仍然鄉音難改。
陳新甲面目剛正,細眼長眉,四十有餘,通文學又曉邊事,於遼東任官多年。
今年四月十八日的時候,盧象升之父盧國霦在陽和探望了盧象升後,在返鄉途中去世。
五月,盧象升得知父喪,痛不欲生,連上七疏,請求丁憂守制。
如今代領宣大總督是陳新甲,陳新甲原是宣府巡撫,這一次在楊嗣昌的推薦下上的位。
陳新甲之所以在京師,正是因為和談之事。
楊嗣昌主內,陳新甲則和遼東巡撫方一藻主外。
但是眼下,和談一事已經是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北虜南寇,這一樁樁的皆是禍事」
楊嗣昌微微垂首,用手扶著額頭,眉宇之間難掩疲憊。
「秋日將近,和談之事已經破滅,建奴諸部必將蠢蠢欲動,多半會再度尋機入口,你如今替代盧建斗統管宣大重鎮,務必要謹防建奴再度入口。」
楊嗣昌面容憔悴,看著輿圖之上的城池和邊牆。
和建奴的議和其實只是權宜之計,現今國家形勢之所以如此危難,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力量太過於分散,根本不能攥在一起。
關內流寇造成的動盪牽制了太多的軍兵,太多的省份。
那些流寇不事生產,四處劫掠,每到一地便破壞一地。
如今陝西、河南、南直隸等地都遭到了極大的破壞,稅賦也因此縮減了許多。
讓原本就難以維持的財政更是雪上加霜。
陳新甲看到楊嗣昌緊蹙的眉頭,想了一想,轉移了話題。
「南方情況似乎有所好轉,我聽說洪亨老和孫白谷聯手剿滅將闖逆剿滅在了龍安府中?」
提起南方的情況,楊嗣昌緊蹙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臉上多少也算是有了點笑容,開口道。
「綿州、江油兩場大捷,共斬獲首級八千餘級,俘虜近六萬人,餘眾潰散走入川北山間。」
「賊酋李自成雖然走脫,但是其麾下管隊不是降便是死,逃散者據報不過數千餘人。」
「洪亨老如今已經領著部隊返回陝西,現在傅雲中已經接手了川北,侯良柱留在龍安府正在組織剿滅闖賊殘黨。」
雖然過了三月平賊的期限,但是無論如何能夠剿滅流寇就是好事。
三月平賊,其實楊嗣昌自己也知道太過於勉強,但是他沒有太多的辦法,如今國家局勢艱難,天子有些急切。
為了贏取天子的支持,有些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
「有侯良柱在
,李自成應當翻不起什麼風浪。」
陳新甲神色微松,對於內地的情況他不甚了解。
他剛剛接任宣大總督不久,宣大內部的事情都已經是讓他忙的焦頭爛額了,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其他。
侯良柱曾經征討擒斬奢崇明、安邦彥及其同黨莫德、楊作等,時稱「西南奇捷」。
只有侯良柱在,那麼四川便絕對無憂。
「現在關內的匪亂大多已平,南面只剩下羅汝才還有賀一龍等十餘營還未歸降。」
「那羅汝才似乎準備再度進往陝西,不過洪亨老已經是領兵返回了西安府,羅汝才掀不起什麼風浪」
談起南方的局勢,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楊嗣昌的神色略微一沉,停下了言語,良久不語。
陳新甲等待了許久,一直沒有聽到楊嗣昌再說話,他斟酌了一下,還是出聲道。
「閣部」
楊嗣昌的神色重新恢復了平常。
南方傳來的都是捷報和好消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總是不寧。
他當初舉薦熊文燦是看重了熊文燦在軍略上的才能。
但是卻沒有想到他已經是提前警示了熊文燦,要將以剿為主,以撫為輔。
對於劉國能、張獻忠兩賊務必要將其誅殺,不得放縱。
而熊文燦卻是沒有聽從他的意見,選擇了以撫為主,以剿為輔,而且還擅自選擇招降了劉國能、張獻忠兩部,甚至在招撫的時候還越過了他直接向著天子遞上了奏疏。
天子急於平定內部的騷亂,允許了熊文燦招撫的注意,對此楊嗣昌根本沒有任何的辦法去阻止。
楊嗣昌心中沉悶,張獻忠那邊似乎還有很多的問題。
其之所以更夠招撫成功似乎是用大量銀錢打通了關竅,朝中和地方有不少的人似乎都收了不少的銀錢。
張獻忠受撫一事,就此已經是成為了定局。
天子甚至沒有追究其拋掘鳳陽陵墓之責,他又能做什麼事情來阻止招撫的進行?
熊文燦將張獻忠當成了鄭芝龍,但是他不知道,張獻忠和鄭芝龍之間有著雲泥之別。
流寇狡詐無比,降而復叛之事屢見不鮮,一旦張獻忠反叛,南方大好的局面只怕是會瞬間消失。
「無事」
楊嗣昌輕輕的擺了擺手,心中滿是無奈。
為了能夠布下四正六隅十面之網,他獻策再征剿餉二百八十萬,募兵十二萬。
朝中很多人都說是他這是飲鴆止渴,孫傳庭更是毫不客氣的違逆他的意思,甚至上書直言他的方略過失。
到底是不是飲鴆止渴,楊嗣昌自己又如何不知道。
但是很多時候,人並沒有選擇。
哪怕明知道放在面前的是一杯鴆酒,為了能夠多活些許的時間也必須要喝。
如今國家危難,地方困苦,如今又再征剿餉二百八十萬。
一旦再度發生大規模的災荒,依照如今國家的財政,根本無力賑濟災民,到時候又將會激起更大的民變。
但是若是不征那二百八十萬的剿餉,不多募軍士,又如何能夠現在流寇大半已經消亡的局勢?
對於孫傳庭,楊嗣昌心中更多的是無奈。
孫傳庭有將才,初上任便斬闖王高迎祥,大挫流寇士氣。
但是孫傳庭現在卻又處處與他針鋒相對,以致於他想要推行的計劃推行起來都困難無比。
其餘眾人見到自己對於孫傳庭不加懲戒,也是越發的放肆起來。
楊嗣昌合上了放在桌面之上的文冊,身處於他如今的這個位置之上,很多事
情並不能由著他的心意來決定,很多時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孫傳庭是忠臣,有將才他想要用,但是不能用,也用不了
本來洪承疇、孫傳庭聯手剿滅了闖賊,他是想要發放一筆金銀作為褒獎。
但是如今國庫空虛,而且和談一事成為泡影,宣大等地為了防禦建奴入侵,已經是將大部分的銀錢都用去。
想要請銀錢,比起登天還要難上半分。
這段時間,楊嗣昌費盡了心力終於是和建奴達成了和解的意向,也讓天子頗為意動。
北地的建奴內部的情況並不是什麼秘密,如今的建奴看起來雖然兇狠,但實際上內部比起昔日隆慶年間的蒙古諸部其實好不了多少。
和俺答統治下的蒙古諸部一樣,建奴在軍事同樣強盛,但是內部之間卻是並不相和。
【鑑於大環境如此,
建奴內部實行八王議政之法,黃台吉雖然竊國稱帝,名義上為建奴之首,但是也受到諸多的制衡,其內部仍然有眾多不服其管教的勢力。
只需要效彷隆慶之時的俺答封貢暫時穩住北方的建奴,再實行分化打擊之計,要不了多久建奴的內部多半生亂。
就算黃台吉能夠暫時穩住部內的局勢也無妨,北面的建奴遲早是要收拾的,但是現階段真正的心腹大患還在內部。
開邊市,封名號這些根本就沒有多少實際的損失。
九邊是什麼情況,楊嗣昌如今清楚的很,他掌管兵部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熟悉了大半的事務。
而且當初他父親還在世作為三邊總督之時,楊嗣昌也從他父親的口中聽到了諸多的秘聞,九邊上有不少的商人都在暗中和蒙古還有建奴做著生意,賣國求財。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開放邊市,讓國家來賺這個錢,反而還能多了一份收入,緩解如今國家的財政危機。
只是這大明的朝堂之上終究不是他的一言堂
六月的時候,內閣首輔孔貞運罷歸,由劉宇亮代為內閣首輔。
楊嗣昌也在同月晉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仍掌兵部事,才終於是成為了閣臣。
雖然如今崇禎對楊嗣昌器重無比,但是在和談這一事上,天子卻是遲遲未有開口。
楊嗣昌極力勸說天子把握時機與清和談,接連上疏批評言官不顧兵部處境,只會空言誤國,請求「聖鑒允行」,明確批准方一藻與高起潛議和。
但是最後所有的奏疏全都是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的批覆。
而楊嗣昌自己主持和解的事情,也引起朝臣激烈非議,引來了大量的彈劾。
其中攻訐最力的是少詹事黃道周,以他奪情入閣為由,對其不斷攻訐彈劾,甚至在奏疏之中直呼其名,以豬狗、人梟等詞謾罵羞辱。
七月五日之時,也就是前幾日,天子召內閣及諸大臣於平台議事。
和解一事果然遭遇了經延日講官黃道周等人的口誅筆伐。
平台爭辯之時,天子雖然袒護了他,也讓他贏下了爭論擺脫了彈劾。
但是贏下了爭論,擺脫了彈劾又能如何,楊嗣昌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
朝議洶洶,天子退縮了,沒有再對和談表示任何明確支持,和解之事就此不了了之,一切又回到原點。
楊嗣昌揉了揉有些腫脹的腦袋,當他將目光移動到桌面之上的輿圖之上時,原本就有些脹疼的腦袋疼痛感不由的又加劇了幾分。
他作為總督之時,與陳新甲曾共事過許久,他知曉陳新甲的才能,所以才推薦了陳新甲。
只是陳新甲卻是難以代替盧象升的作用。
盧象升的性格頗為頑固,和孫傳庭倒是有些相似。
但陳新甲並不能完全替代盧象升,陳新甲的能力比起盧象升確實要遜色不少,而且新官初任,要處理的事務太多,對於手下的軍將和防線也不甚了解。
眼下和解無望,秋日將近,建奴只怕又將要尋機南下。
如今這幾乎已經成為了篩子一般的九邊,如何能夠攔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建奴甲兵。
到時候建奴大軍南掠,自己若是不能解決問題,勢必動搖威望和根基
「唉」
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楊嗣昌閉上了雙目,眼下的時局正在不斷的惡化,但是這麼久以來他所做的一切,卻全然都是徒勞。
明廷的京師吵的沸沸揚揚,與建奴的議和之舉終究未能成功。
而在北方,清國的內部卻已經是達成了共識。
既然封貢開邊之事已經化作泡影,那麼不如用手中的刀兵來說話。
崇禎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
黃台吉任命睿親王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統左翼軍。
貝勒岳托為揚武大將軍,統右翼軍,貝勒杜度等相副,兩路征明。
岳托於九月二十二日從密雲北邊牆子嶺毀長城而入,多爾袞則於九月二十八日於青山關毀長城而入
《忠烈黃石齋先生道周》:
道周曰:「臣今日不盡言,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陛下負臣。」
帝曰:「爾一生學問,止成佞耳!」叱之退。
道周叩首起,復跪奏:「臣敢將忠佞二字剖析言之。
夫人在君父前,獨立敢言為佞,豈在君父前讒諂面諛為忠耶?忠佞不別,邪正淆矣,何以致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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