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二百二十五章:席捲

    「嗚————」

    低沉的海螺聲沖霄而起,清軍大陣再度一急,向著前方急卷而去。

    行進之中普通的弓手自然是做不到邊走邊射,只有少部分的精銳弓手能夠做到在行進的間隔之時拋射箭矢。

    伴隨著海螺號的響起,從清軍陣中發射而出的箭矢一時間稀疏了不少,漢中軍前陣的壓力陡然一輕。

    不過前陣一眾漢中軍的銃兵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分毫,清軍就在他們的前方不遠處,而且正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這樣的情況之下,如何能夠保持著平常之心。

    七十步、六十步。

    清軍走過了近二十步的距離,漢中軍陣之中四門六磅炮再度發出了怒吼,炮彈出膛而出再度將清軍的大陣攪的一片混亂,這一次清軍又有三輛盾車被打的粉碎。

    不同於鐵炮,製作精良的青銅炮能達到每分鐘兩至三發,持續炮擊時炮長一般控制在一分鐘一發,以便讓炮管有時間散熱。

    不過在在緊急的情況之下,每分鐘最多可以打出四發,前提則是取消清膛的工序。

    取消清膛的工序,會導致炮管之中火藥殘存過多,早期的前膛炮都是用黑火藥進行發射,射擊後會在內膛留下很多殘渣。

    迫近了六十步的距離,清軍的兇狠也被徹底的激發了出來。

    隨著越來越近的距離,清軍的弓箭也越來越准,越來越狠。

    這個距離已經是海誓銃的破甲範圍了,但是陳望卻沒有絲毫下令放銃的意思。

    「大哥」

    陳功緊握著手中的馬槊,他的心中焦急無比,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近的距離,陳望還不下令放銃。

    這個距離再不放銃,再進二十步,便是建奴重箭的殺傷範圍。

    四十步的範圍之內,就是身穿兩層的甲冑,也難以抵擋建奴的重箭。

    建奴的重箭又狠又准,這些出身於白水黑山之中的獵人,射術極為精湛。

    箭矢射出,中箭者往往是咽喉、面門等要害地方重箭。

    在遼東的時候,他們就吃過大虧。

    正是因為吃過虧,所以遼東軍將大部分的家丁騎兵都會備著兩張弓,一張開元軟弓用作騎戰,另一張重弓,用於步戰對射。

    清軍用盾車,他們就用戰車,在對射期間也能打的稍微有來有回。

    只是眼下,前陣的銃兵沒有戰車的遮蔽,也沒有盾牌阻擋,唯一能夠為其提供防護只有身上的那一套盔甲。

    清軍之中不少的射手自持弓箭強勁,在六十步的距離已經是換成了重箭。

    弓弦振動聲在嘈雜的戰場之上幾乎微不可聞,但是沒有人敢於忽視這一的聲音。

    隨著一支支重箭自清軍的大陣之中急射而出,漢中軍前陣銃兵的傷亡隨之驟然上升,同時也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動搖。

    六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伴隨著一聲鳴金之聲,清軍的大陣驟然停下。

    「大哥!」

    陳功心急如焚,清軍已經是抵近四十步的距離,但是陳望卻還沒有下令。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前陣一名接著一名銃兵就這樣毫無意義的倒下,卻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前陣的銃兵已經是發生了動搖,中箭的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前陣四門六磅炮所在的地方更是遭受了建奴弓矢的重點關注,數名炮兵中箭倒地生死不知。

    陳功目光向著左右兩翼望去。

    左右兩翼孫傳庭麾下的督標兩營陣前已是煙霧繚繞,不斷閃現著火光,已經是和清軍展開了的對射。

    「咚!咚!咚!」

    渾厚的戰鼓聲已經是在兩翼響起,低沉的號角聲此起彼伏。

    孫傳庭麾下督標兩營的軍陣之後,猶如潮水一般的明軍正列陣向前,先行的騎兵已經是奔馳到了側翼的位置和清軍序列之中的蒙古騎兵展開了交鋒。

    「嗚————」

    低沉的海螺聲再度響起,將陳功的目光再度引回了清軍的前陣。

    清軍前陣陣中一眾弓手此時正齊齊挽弓,他們已經扣上了重箭。

    明軍的火器犀利,讓他們吃了大虧,他們所有的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一口惡氣。

    等到打破了這支明軍的軍陣,他們要殺光這些尼堪,以泄心頭之恨!

    清軍抵近四十步,臨陣要求急射三矢,數秒之間便能傾瀉超過數千支羽箭。

    四十步平射,重箭之力,其勢能透重甲,穿楊木。

    前陣的銃兵雖然穿著兩層甲冑,但是卻仍然難以抵擋清軍的重箭。

    「大哥!!!」

    陳功緊咬著牙關,握緊了手中的令旗。

    他的聲音因為急切甚至都帶上了顫音。

    而就在這時,陳功終於看到了陳望抬起了一直握持著馬鞭的右手。

    「鳴天鵝音,放銃!!!」

    陳功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令旗,策馬向前,疾馳而去,高聲的怒吼著。

    旌旗搖動,嘹亮的天鵝音沖霄而起,瞬間便已經是傳遍了整個漢中軍的軍陣。

    下一瞬間,四排銃兵同時扣動了手中火銃的扳機。

    漢中軍的前陣火光驟然浮現,在其前方連成了一片,伴隨著火銃擊發的爆響聲,濃厚的白煙也緊接著升騰而起。

    排銃射出的耀眼凌厲火焰,便是遠遠觀之,也讓人有心驚肉跳之感。

    瞬息之間整個漢中軍的前陣便已經是被煙霧所籠罩。

    從空中望去,猶如憑空變出一條白色煙龍。

    海誓銃七十步內便能破甲,五十步內破甲兩層,四十步內可破甲三層。

    而清軍此時正好抵近到了四十步的距離。

    清軍的盾車在行進之時近半數都已經是被擊毀,清軍大半的步卒此時都已經是沒有了盾車的遮蔽。

    近千餘支海誓銃幾乎在同時被擊發,火藥點燃產生的氣體壓力,推動著銃管之中的鉛彈急射而出。


    四十步的距離不過是瞬息而至,上千枚鉛彈飛射而至。

    無論是棉甲、還是鎖子甲,亦或是布面鐵甲和明鐵甲,都沒有為他們的主人提供多少像樣的防護。

    攜帶著巨大動能的鉛彈輕而易舉的洞穿他們的身上的盔甲,而後滾入了他們的身體之中,而後在肌肉和筋骨之中不斷的變形解體。

    清軍的前陣猶如被風暴席捲了一半,空腔效應的作用之下,一股股血箭噴濺而出。

    腥臭的血腥味在一瞬間便已是瀰漫的到處都是。

    四十步的距離是清軍重箭是平射的距離,也是清軍重箭威力最大的距離。

    但清軍不知道的是,四十步的距離,同時也是海誓銃威力最大的距離。

    如此近的距離,就是一般火銃的命中率也並不低下。

    而對於裝備了槍托,還有準心、照門的海誓來說,命中率則更加要高。

    呼嘯的鉛彈幾乎橫掃了清軍的前陣,除去有盾車防護的地帶,其餘地帶的清軍陣列第一排和第二排幾乎沒有能站立的人。

    整個戰場為之一清,清軍的陣線為之一滯,甚至連金鼓螺號之聲都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額爾赫呆呆的站立在原地,他仍然保持著扣弦的姿勢,他還沒有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看到了眼前一片火光,然後身前一空,站在他前排的甲兵和跟役幾乎都倒在了地上。

    悽厲的哀嚎聲在一瞬間便已經是傳遍了整個前陣,只不過那哀嚎的聲音在清軍的陣列持續還不到一息的時間便已經是被更大的轟鳴聲所壓倒。

    那更大的轟鳴聲是從他們的前方傳來,從漢中軍的軍陣之中傳來。

    漢中軍的前陣,四門已經換裝好了散彈的六磅炮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

    數百枚超過一兩重的散彈在火藥的推動之下從四門六磅炮管之中噴涌而出,濃厚的硝煙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升騰而起,陣列之上的煙龍張牙舞爪的也緊隨著一起躍動。

    駭人的尖嘯聲響徹在曠野之上,無數鉛彈轟落於清軍的陣線之上,宛如洶湧的浪潮席捲而來。

    清軍的陣線剛剛才經過了火銃的洗禮,那些還站立著的軍兵都還沒有從此前的排銃之中緩過神來,便又遭到了火炮的轟擊。

    四十步的距離,鉛彈幾乎是貼臉噴在清軍的陣列,團團的血霧自清軍的陣中爆起。

    站在最前面的很多清軍甲兵甚至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直接便被打成了篩子。

    飛射而出的散彈有的打在了地上,巨大的衝擊力推動著鉛彈掀開了地上的草皮,揚起了大量的煙兔。

    清軍原本嚴整的陣線也就此變得犬牙交錯了起來,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場景。

    額爾赫渾身顫抖,面色煞白,無力的撲倒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是沒有衝過明軍的銃陣,也並非是沒有頂著明軍的火炮向前。

    但他確實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明軍的火銃為什麼會這麼的犀利,三層的重甲在明軍的火銃之下就像是紙糊的一般脆弱。

    為什麼明軍的的紅衣炮的射速如此之快?

    為什麼那些明軍的銃兵能夠站的這麼的靠近?

    為什麼那些明軍的銃兵能夠頂著箭雨依然保持不動?

    額爾赫的腦袋一片混沌,他已經快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救我救救我」

    「額娘」

    悽厲的哀嚎聲在額爾赫的周遭響徹,猶如魔音貫耳一般縈繞在額爾赫的耳畔,衝擊著額爾赫最後的心理防線。

    原本清軍的陣線已經是化作了修羅地獄,陣線之上擺滿了屍體,各種殘肢肉塊散落一地,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場景。

    前方被火炮散彈掀開的草地還在冒著白煙,

    腥臭味、硝煙味、各式各樣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劇烈的疼痛從右肩的位置傳來,額爾赫艱難的扭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右肩,但是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有一地的鮮血。

    眼前的場景讓額爾赫回憶了起來,他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然後便栽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幸運之神沒有再眷顧著他,炮彈真真實實的打中了他,帶走了他幾乎整個右肩。

    劇烈的疼痛折磨著額爾赫的神經,死亡的恐懼縈繞在他的心頭。

    額爾赫的心中一片冰寒,對於死亡的恐懼甚至讓他忽視了身體上的疼痛。

    這一份恐懼也成為了壓倒額爾赫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救我」

    額爾赫艱難的抬起還能動彈的左手,昂著頭,他想要哭喊,想要哀求,希望有人能夠伸出援手。

    但是用喉中湧出的鮮血堵住了他的口,讓他說不出話來。

    劇烈的疼痛的無時無刻的折磨著他的神經,身上的氣力如同流水一般消逝。

    一切終究只是徒勞的

    「咚!」「咚!」「咚!!!」

    漢中軍的軍陣之中,那原本已經停息了許久的戰鼓聲在這一刻陡然被敲響。

    中軍位置湛藍色的旌旗揮動,接著一聲鳴金,前陣的銃兵迅速的變換隊列,轉瞬之間便已經是從橫列變成了縱列。

    漢中軍中陣,擂鼓的力士舉起鼓槌猛烈的敲擊著戰鼓。

    在昂揚的鼓聲之中,列於銃兵陣後的一眾漢中軍甲兵舉步向前。

    這樣的戰術在校場和戰場之上,他們已經是演練過了無數次,一進一停,行雲流水。

    日暮西山,殘陽如血,連帶的將整個世界也鍍上了一層血光。

    急促的步鼓聲應聲響起,兩千餘名漢中軍的甲兵分為兩陣,踩著步鼓的鼓點齊步向前排眾而出。

    陳功所領的第一騎兵千總部的騎兵,已經全部下馬加入了步隊的序列。

    他們身披著重甲,頭戴著明盔,手持著強弓,緊扣著弓弦,居於後陣。

    前陣則是第一步兵千總部和第二步兵千總部的甲兵。

    他們身穿著紅色的鴛鴦里服,外罩著青色的齊腰甲,頭戴綴著紅纓的圓盔,闊步向前。

    無數的長槍直衝雲霄,匯成了一片片綿綿無際的槍戟之林。

    鐵甲錚錚,行進之間鐵甲的甲葉不斷的發生碰撞,發出輕微的叮噹聲。

    兩千餘名甲兵齊步向前,恍若清泉流響。

    「虎!」

    最後一次呼號在漢中軍的軍陣之中響徹,兩千餘名漢中軍的甲兵目視著前方,高舉著兵刃,邁開腳步向著混亂的清軍大陣直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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