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寨門,李能嵬打了個呵欠,拍著嘴道:「寨主太過大驚小怪,尚是半夜,便讓我們出城去查暖泉峰。依我說,無非是這兩個月招納的宋境番戶多了,宋人不得不來攔一下而已。」
白屈子道:「說起來,還不是來的輕寧太尉一心討國相歡心,貪心無度,從宋境招納番戶太多。對面的宋國官人又不是瞎的,豈不會看不見?怎樣都要派人攔一下。」
前面的孫都兒轉過身道:「就是可惜了我們。那些貴人一心邀賞,惹出事來,他們在寨中享福,卻要我們起早貪黑,去查什麼宋軍行蹤。」
幾個一邊報怨,一邊催馬,一路向北而去。
党項人一部分有蕃姓,多是有身份、有部族的。還有很大一部分有漢姓,有的是來自於漢人,或照著漢人自取,或是來自於其他的漢化民族,特別是唐朝時漢化的西域、河西各族。從姓上面,很難看出一個人是番人還是漢人,倒是名有些不同。番人常用的豬、狗、奴等字,漢人的正式姓名很少使用。不過有些番人漢化程度深一些,如劉勝,就完會從姓名上看不出他是党項人了。
元昊立國,曾推行過用蕃姓取蕃名,很多人改了,倒是底層百姓影響不大。
一行游騎八人,在黑夜裡不緊不慢地走著,有些懶散。党項人對宋軍一向瞧不起,大敵契丹議和之後,都認為可以馬放南山了。對面宋軍會主動打過來?這話說出來會被人笑的。
正在這時,黑影中突然衝出十幾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八人,順手把他們摔到馬下。
沒等反應過來,就見十幾個騎士下馬,踩住他們,綁了起來。
看見來人是宋軍裝束,李能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聲道:「你們怎麼敢綁我們?怎麼敢!三里之外,就是獨輪寨,待到大軍出來,你們——」
潘力一耳光扇在李能嵬的臉上,沉聲道:「爺爺就是來獨輪寨收你們的!瞎叫喚什麼!」
說完,對身後的士卒道:「押到那邊沙堆後,讓童都頭問口供!」
士卒應諾,幾個押了党項游騎,向不遠處的沙堆後走去。
到了沙堆後面,李能嵬就看見地上已經綁了二十多人,看裝束,應該都是商人。從東勝州過金肅軍到獨輪寨南下是一條商路,可以一直到夏州。天氣寒冷,行商的人不多,總還是有一些的。
童振坐在地上,啃著一塊麵餅充飢,抬頭看著押過來的李能嵬等人,含混不清地問道:「這些党項軍兵哪裡來的?抓他們時,有沒有看清周邊有沒有大股敵人?」
士卒叉手:「回都頭,是獨輪寨出來的!已經查得清楚,只有他們八人出城!」
童振點了點頭:「把人放在這裡,你們回去。盯住了寨門,只要不是大股人馬,一個也不許跑了!」
士卒應諾,把八個党項人交給這裡的衛士,幾人重回去報潘力。
童振仰了仰脖子,把口裡的麵餅咽下去,對李能嵬道:「看你是個領頭的,先問你話。其餘人先帶到一邊,彭同,你在那邊審訊!一會我們對口供,哪個敢說謊,一刀宰了!」
聽了這話,幾個党項人嚇得一哆嗦。這些人老練得很,分開問口供,還怎麼敢撒謊?
讓人把李能嵬帶到面前,童振道:「天色未明,你們幾人出寨幹什麼去?敢不說實話,爺爺便一刀砍下你的頭顱!實話實說,留你一條命!」
李能嵬哪裡敢說謊話,道:「爺爺饒命!因昨日有三個番人從宋境逃來,說是宋軍到了暖泉峰以南攔阻逃的番戶,寨主吩咐小的們到暖泉峰查看,有無宋軍駐紮。若有,好出大軍驅逐。」
童振道:「就你們幾個人?預計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返回?」
李能嵬道:「本是要天亮到暖泉峰,中午回返稟報,不想遇到爺爺在這裡。」
童振再問幾句,沒什麼其他的消息,沉聲道:「彭同,過來說話!」
彭同過來,童振和他到一邊,互相交換了口供,完全一致。
童振道:「如此看來消息沒有走漏。來不及寫文書了,你帶上幾個人,把這八個党項游騎送回軍中去,我繼續帶人在這裡。怎麼處置,聽候將軍軍令!」
彭同叉手應諾,點了幾個熟悉兵士,把李能嵬八人綁到馬上,快馬向北而去。
童振是此次出兵的游騎首領,巡弋於大軍之前,消滅敵人的眼線,偵察敵軍的動向。營田廂軍的作戰條例,不同規模的軍事行動,偵察範圍不同。此次三千兵馬,按一師組織,偵察前方十五里,側翼五里範圍。超出這個範圍,由東勝州的劉幾組織,與張岊和姚守信無關。
十幾里路,不多時間就趕到,依然一片漆黑。
張岊正與姚守信在帥帳商量明日戰事,聽到抓了党項游騎,急忙吩咐帶過來。
問過李能嵬等人口供,把人帶走,張岊對姚守信道:「看來党項人不知道我們大軍前來,還以為是金肅州在攔阻逃亡番戶。如此一來,我倒是有個主意,拿捏不定。」
姚守信道:「將軍講就是。我們全軍昨日在暖泉峰休整,急速而來,党項得不到消息實屬正常。」
張岊道:「獨輪寨守軍不過一千餘人,如果能引他們出來,在寨外野戰,容易不少。一千餘人依寨牆而守,想破城沒那麼容易。不過,此次我們帶了一百門大小火炮,好似攻破寨牆並不太難。用炮你是行家,到底該如何,說來聽聽,我們商量。」
姚守信想了想,道:「將軍,依我之見,沒必要節外生枝,引党項兵馬出城。其一,如果讓這幾個游騎回寨報信,說我軍現駐於暖泉峰,有些不把穩。人心難測,如果他們回到寨里,反說我們大軍已臨近該怎麼辦?其二,我們出發前得到的軍情,獨輪寨並不堅固,十幾門炮就足以很快轟開。這種時候,與其與党項軍野戰,還不如圍在寨里,轟開城牆後用炮助陣。」
張岊道:「炮主,實不相瞞,經略數年前知火山軍時,我曾與他一起用過炮。但那時候的炮,與現在的炮不能比,唐龍鎮的城牆根本轟不塌,獨輪寨應該與那裡差不多。炮主說能轟塌城牆,想來必然不會差了。還有,戰時如何用炮助陣?現在的炮如何用,我委實沒見過。」
姚守信在地上畫了獨輪寨的示意圖,道:「獨輪寨依獨輪川而建,有一南一北兩座城門。大軍到了寨前,党項堅閉寨門,守城不出,我則用二十門炮,以實心彈,齊射北寨門。依我估計,最多齊射三輪便可破門。寨門沒有瓮城,党項必集結兵馬於門後,立即換開花彈,打散党項兵馬。此時將軍帶步兵沖入寨門,用火槍射寨牆上的士卒,我用炮在外配合。党項兵馬必然抵擋不住,當由南寨門逃路。將軍可派騎兵集於南寨門外,追殺党項潰兵。」
「此圍一闕一,炮主說的有理!」張岊點頭。「既然破寨門不難,那就不多此一舉,引党項兵馬出城了!獨輪小寨,不過周八百步,一破寨門,立踏為齏粉!」
這種軍寨的規模不大,獨輪寨地處偏遠,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建大城。寨周長八百步,破了北城門就可以望到南城門,火炮直接就能把整個寨子打穿。只要攻破一面,騎兵在另一個城門外,準備截殺潰兵即可。與此相比,把党項兵馬騙出城來,未必有什麼好處。
軍寨一般不會設四個城門,小的設兩門,好似一座關卡一般。更小的,還有設一門的。兩個寨門也就沒了圍三闕一,成圍一闕一之勢了。
軍寨的作用,除了有城牆守要害之地外,軍事上更重要的是囤積兵馬,控扼四方。一座獨輪寨在這裡,周邊獨輪川和屈野河的上游地區全被党項控制,要想攻占,非要出動大軍不可。
兩人商量了攻城的具體步驟,張岊突然道:「我們大軍臨寨前,如果党項出兵迎戰怎麼辦?」
姚守信愣了一下,拍了拍腦袋道:「是我的疏忽了!獨輪一座小軍寨,卻駐一千餘兵馬,怎麼會不出城迎戰?不出城,這麼多軍馬也就沒有用處了。將軍說的是,我們還要做好與党項在寨前作戰的準備。」
八百步周長的小軍寨,守城怎麼會用一千多人?大軍到了寨前,劉勝必然帶兵出戰。守城的兵馬依託城寨,暴露在對方面前的只有正面,後方和側翼全由城寨保護,一千人可以當幾千人用。除非守城兵馬絕少,守方一般會出城戰上一陣,鼓舞城中士氣。
姚守信帶的是炮兵,思考問題是從炮兵出發,根本不向這方面想。不是這次做張岊的副手,他也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兩軍正面對陣也沒有什麼,宋軍一百門火炮,能把党項軍陣的整個正面覆蓋。只要設好陣地,張岊保護好炮,炮兵就可以把党項軍隊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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