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杜中宵和幾位樞密使副商量的時候,一個公吏進來,道:「諸位太尉,政事堂文相公發來的貼子,要太尉們到都堂議事。」
杜中宵接了帖子,見寫的是即刻前去,交給一邊的田況。
看過帖子,富弼道:「不必問了,必是前線的捷報送到了中書,要與我們商量。」
剛才杜中宵與田況的意見不合,曾公亮道:「若是中書問起,如何回復契丹,我們如何做答?」
杜中宵道:「現在是契丹無事越境,前方打了勝仗,怎麼反倒怕這怕那!今錢糧充足,朝廷兵馬眾多,怎麼還前怕狼後怕虎的!契丹來問,痛責就是!」
張昇道:「太尉說的是。現在打贏的是我們,該當契丹難辦才是。」
說完,幾個人一起,到了都堂。
文彥博和韓琦等人已經等在了那裡,見到杜中宵等人進來,急忙見禮。
落座,上了茶,文彥博道:「新接雄州捷報,張岊帶兵三萬,圍殲過境的契丹軍隊。俘主將耶律佛奴以下一千餘人,擊斃七千餘人,大獲全勝。」
杜中宵道:「張岊新從西域到河北路,便就獲此大勝,著實不易。」
張方平道:「自今年夏天,有數百契丹百姓,為了逃避徭役,南下逃到雄州。此番契丹人來,想必還是為了此事。能夠把契丹人團團圍住,想來樞府早有消息。」
杜中宵道:「不錯,雄州沿邊安撫使馬懷德言,自夏天百姓過境,涿州知州楊績一直不憤。上個月契丹派了六千餘兵馬到了涿州,帥司劉幾估計,契丹人可能越境。樞府安排人馬,與帥司和雄州知州、張岊一起,早做了準備。契丹人不來就罷了,一旦來了,必讓其有來無回!」
文彥博點了點頭,道:「此事樞府做得極好。只是,全殲契丹近萬人,是少有大勝。能夠做到,樞府是不是有故意引誘之嫌?若是契丹人問起來,只怕難以回答。」
杜中宵道:「是契丹人越境而來,大軍入侵,有什麼不好回答的?契丹人敢來,無非是以前也有越境之事,只是或者前線隱瞞不報,或者契丹人平安回去,讓契丹人的膽子越來越大。此番一戰,看以後還有契丹軍隊敢越邊境!」
韓琦道:「太尉說的是。中書擔心的,是契丹以此為藉口,大舉興兵。本朝禁軍整訓,到現在不足一年,兵力有些不足。如果再等上兩三年,倒也不怕契丹。」
杜中宵聽了笑道:「相公,禁軍就是不整訓,難道就怕契丹興兵?現在整訓過的禁軍,河北路加上河東路近三十萬。尚未整訓過的,還有五十萬。縱然契丹興兵,又能夠如何?世間事就是這樣,越是怕打仗,契丹就越是拿打仗來訛詐我們。等到朝廷不怕打了,看看他們如何?」
文彥博點了點頭:「太尉說的也有道理。自五代時起,契丹對中原少有敗績,跋扈成性。雖然在唐龍鎮連勝幾次,契丹人總以為僥倖。這一番大勝,他們還有何話說?」
韓琦道:「此前契丹內戰五年,雖然許多王公都是觀望,實力保存了下來。但山前山後燕雲十六州可是結結實實打了五年。此時大戰,契丹人並不容易。」
杜中宵道:「不錯,不能只覺得我們難,其實契丹人更難。」
一邊的田況道:「我以為,若是契丹人不主動發難,此次還是息事寧人的好。」
韓琦道:「只怕我們想息事寧人,契丹人卻不願。本朝退一步,契丹人就會進兩步,只能夠一步不退才好。正是因為如此,接到捷報,中書立即知會諸位太尉,前來都堂議事。」
很多時候,仗不是一方想打就打起來的。往往是雙方針鋒本對,都不退讓,頂在那裡,最後不得不武力解決。如果宋朝不退讓,契丹人的轉圜餘地就小了很多,事情就可能向戰爭方向發展。
政事堂急著與樞密院商量,便就因為如此。現在已是臘月,契丹的使節很快就到京城,雄州之戰必然是雙方爭論的焦點。宋朝的基調,決定了這場爭論。
如果像田況說的,以息事寧人為主調,契丹的氣焰就很難打下去。仗已經勝了,宋朝就應該強硬到底。契丹要什麼,只能從戰場上得到。戰場上打不贏,那就什麼沒有。
文彥博沉吟道:「樞府以為,契丹使節到了京城,應該怎麼回復他們?」
杜中宵道:「雄州原是取自契丹,治下一向許多兩輸戶。本朝太宗皇帝時就免了雄州稅賦,反是契丹一直在征。經過此戰,不如就把治下的民戶定下來,不許兩輸了——」
「這——契丹人如何肯答應?沒有這些百姓輸稅,涿州的契丹人只怕難以存活!」田況聽了,不由吃了一驚。依杜中宵這樣說,契丹的損失可就大了。燕雲十六州,本來是契丹獲得錢糧的地方,一個涿州錢糧如果不足,會影響周圍很多地方。
看了看田況,韓琦道:「契丹人不答應又能如何?他們過河偷襲,匹馬未還。雄州之勝,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現在契丹想以少量兵馬越境,根本就漢有威脅了。不大打,契丹只能忍氣吞聲。」
田況道:「如果契丹不憤,一定要大打呢?」
韓琦想了想,道:「沒有人想打仗,但契丹人要打,那也只好陪他們。」
文彥博道:「依我估計,現在契丹的情況,也打不起來。耶律洪基處死了重元,契丹的後族需要安撫。雲州和幽州戰了五年,已經筋疲力盡,城要休養生息。」
張方平道:「去年收西域,滅党項,花費了不少錢糧。而且占領這些地方後,最近幾年,還是要朝廷花錢。這幾年雖然多收了許多錢糧,有了這兩地,也沒有什麼余錢。最好是再等上幾年,西域和党項不再需要朝廷花了,與契丹開戰才好。那個時候,錢糧充足。」
杜中宵道:「參政,世上的事,哪裡能夠事事都順心呢。一年時間,党項縱然不收賦稅,養活當地官府不難。至於西域,人口本就稀少,鐵路通了,也無大事。總是想著過幾年就好,契丹又何嘗不知道本朝處境?我們越是想等下去,只怕契丹人越是不願意。」
韓琦道:「且不管那麼多,此次是我們大勝,而且滅的是契丹越境兵馬。理在我們,而且獲得了如此大勝,不可向契丹示弱。不許治下百姓向契丹交賦稅有什麼?他們莫不再派兵馬來!」
此話一出,眾人不語。很顯然,宋朝不許雄州百姓向契丹交賦稅,契丹人還真沒辦法。軍隊已經用了,全軍覆沒,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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