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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掀桌子的動靜實在太大,觥籌交錯間的喧鬧瞬間就死寂下來。
「這就是貴府招待人的方式?」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無禮的事情,甚至還頗為嫌棄地多踹了一腳,「果真是沒什麼意思,浪費時間。」
他嘴上這麼說著,但眼睛卻一直看著門外,我連他的神色都看不太清,席間已經有人忍無可忍地拍了桌子。
「姓薛的,你別給臉不要臉!准許你進來不代表我們就怕了你,你以為你今天真能好過的了嗎?」
「哦,是嗎?」薛流風聞言冷笑一聲,走到那人跟前,一腳踩上他的桌子,俯身盯著他,「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讓我不好過。」
父親還沒表態,其餘的人也不敢先站出來越俎代庖,喧賓奪主,只能忍著怒氣質問道:「你今日究竟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不是很明顯嗎?」薛流風起身就把腳下的桌子也踹飛了,桌子砸到後面引起一陣驚亂,「砸場子啊。」
「欺人太甚!」
終於有人忍不住起身朝他出手,薛流風見狀,從善如流地避開,朝門外退去。
父親也終於起身,我一愣,趕在父親出手之前急忙飛身跟了過去。
薛流風好像並不打算離開,他退出了門之後就停在了院子中,我跟著追過去,停在了他的流月劍前。
我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拿流月指著我了,這把劍當初還是我偷出來拿給他的,我甚至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拿給他就好了,他就不能再拿這把劍指著我了。
「你不要過來。」他變得十分僵硬。
其餘人見我們對峙,便也停在遠處不再上前,卻把薛流風的退路堵得嚴嚴實實。
「紅蓮教是怎麼回事?」我問他。
聞言他微微放鬆了一點,但神色依然很不自然。
「如你所見,我接管了聖教。」
「聖教?」我冷笑一聲,「你這麼自甘墮落,對得起薛伯父的在天之靈嗎?」
聞言他微微一愣,卻是徹底笑開了。
「秋回雪,你在講什麼笑話?我如今的所作所為,才是對得起我父親的在天之靈,你懂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提我的父親?」
我攥緊了手。
那邊的人見我遲遲不出手,朝我大聲喊道:「秋少主,你不要再和他廢話了!和這樣的人沒什麼好談的!快動手吧!」
「是啊,要麼快點動手,要麼就讓開。」薛流風也跟著調笑道。
我被他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激得憤怒異常,抽出銀雪便朝他襲去,因為我的出手十分突然,他竟一點躲的意思都沒有,直接被我緊纏住他握著流月的手。我拽著銀雪將他朝我的方向拉近,眼見著流月馬上就要刺過來,他手立刻一松,用另一隻手中的劍鞘接住了流月。
流月一入鞘,他整個人就落了下風,臉色也隨之變得十分難看。
「你今天要麼就跟我回去,要麼就被我揍一頓再跟我回去,你自己選。」我在他的耳邊回擊道。
「若我都不選呢?我還有三千紅蓮教眾在身後,我為什麼要跟你走?」他毫不示弱,單手將流月一抽,劍鞘掉落在地,我以為他要開始反擊了,誰知他劍尖一轉,朝著自己被纏住的手腕處砍去,驚得我下意識就鬆開了銀雪,他也收了劍勢,立馬退開。
形勢一下子僵持住了,我們兩個對峙著,誰也沒有再動手。
旁觀的人似乎已經看不下去了,顧不上幾個人同時圍攻一個人有多卑鄙,都紛紛想衝上來幫忙。
然而還未等他們前來,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了一群人攔住的他們的腳步,那群人衣著和薛流風相似,極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東西。
「他還有同夥!」
「魔教餘孽入侵!大家上啊!」
我無暇顧及那邊的情況,薛流風見勢也不再與我僵持著,轉身便打算離去,我自然不可能放他走,便攜著銀雪主動攻了上去。
「你是真的要和魔教同流合污了是嗎?」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生氣,生氣到我明明對他沒有殺心卻招招下了死手。
「志同道合的事情怎麼能叫同流合污,秋少主還沒搞清楚我們的立場嗎?又何必與我這樣的惡徒多言?」他應付得遊刃有餘,倒顯得我十分狼狽。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說過,我也從來沒有相信過。」
「那又怎麼樣?」他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秋少主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孤苦伶仃,所以我就只能對你的憐憫欣然接受還要感恩戴德?你為什麼覺得我只能去依靠你了?」
我用力一甩準備繼續纏上他的手腕,卻被他險險避開,可能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本就鬆散的衣服一下子錯了位,將他的胸口處展露無遺。
我看著他的胸口,愣在原地,將本要繼續說出口的話又吞回了喉嚨。
我想跟他說,我沒有這麼想,我就是想讓他跟我走,不回秋原也行,我會幫他洗刷冤屈,即便我平日再與他不對付,但從來都是相信他的。
他胸口上明艷的紅蓮圖騰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還順帶赤裸裸地給了我一巴掌。
他似乎也發現了我的不對,朝著我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臉色立馬一變,下意識地就想將衣服拉好遮住胸口,然而手才剛碰到衣服就又放回去了。
「那你現在相信了嗎?」他低低笑了幾聲,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坦蕩。
我仿佛聽到有什麼東西在我心中崩塌,碎裂。
「這麼難過啊。」他的惡意似乎還沒有停止,「這麼善良無私,還真不像我認識的秋回雪。還是說,你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
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無法控制了,我不顧一切地朝他揮著銀雪,毫無章法,他也並沒有比我好到哪去,兩個人仿佛回到了幼時在練武場中胡亂打架的時候,只不過不會再有師父出來教訓我們,過後也不會被各自的父親懲罰,這是我們最肆無忌憚的一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幾乎是如同失了智般又打又罵了,我們用著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最狠厲的招式去攻擊對方,好像能從這隱秘的痛苦中獲得一種解脫的快感,我逐漸意識到可能這就是他想要的,一個可以毫不留戀,徹底與我對立的方式。
「你走吧。」我停下手,結束了這一場沒有結果的爭鬥。
他的眼眶有些紅,還在微微喘著氣,聞言抿緊了唇。
那邊纏鬥的紅蓮教徒正在一個一個撤離了,已經開始有人注意我們這裡了。
「趕快滾啊!」我朝他大聲罵道。
最後一次了。
下次我就不可能再這麼做了,也許他說的對,不再見面,對我們都好。
無風無沙,卻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我臉上划過,然後落下,消弭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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