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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不知怎麼的又睡著了,醒來後竟已是日昃之時。
除了還在門口把守的人,整個廊道里都是空空蕩蕩的,我踏著有些虛浮的步子,朝看守的大哥走去。
「聖女殿下嗎?」大哥撓了一下頭,「我剛剛見她好像已經回房間了。」
我點頭謝過準備離去,卻被大哥叫住了。
「薛小哥,你沒事吧?瞧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他一臉擔憂。
「我沒事,多謝大哥關心。」我微微一笑,便告辭了。
我轉身朝里走去,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指甲已經很久沒有修過,划過臉側有輕微的痛感,觸到發乾的嘴唇時,我微微一用力,將乾裂的皮扯掉,一陣刺痛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瀰漫開來,我抿了抿唇,才覺得濕潤了一點。
我找到妲妲的時候她正從門口出來,她看見我時一愣,繼而也是一臉擔憂。
「你怎麼來了?現在還沒什麼事情,看你這臉色,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有些納悶,我的臉色到底是有多差?
「我真的無事,」我抬了抬手,卻還是放下了,「我是專程來找您問一些事情的。」
「什麼事?」她問道,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關於我母親的事情,」我低下聲來,「您可以告訴我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點點頭。
「可以,你今晚再來找我吧。」說完也不待我回答,便與我擦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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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房間裡靜坐了一下午,出門之時廊道門口已經一點光亮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廊道里已經有不少人走動了,我在一旁倒沒有什麼人注意到我,但最後我還是被人攔下了。
薛流風還是一身慣愛穿的黑衣,頭髮也束得整整齊齊,一如當初。但有些凌亂的發尾還有黑衣上怎麼也遮擋不住的灰塵無一不在提醒我,他早就不是曾經那個養尊處優意氣風發的薛家少主了。
「你要去哪?」他問我。
我現在其實很煩他現在這樣,對我的一舉一動緊盯不放,就好像我時時刻刻都在圖謀不軌一樣,連寨子裡對我不熟悉的人對我尚且不會如此防備,而與我相識十幾年的他卻會。
這十幾年我大概確實是沒有留給他什麼好的印象。
「去找妲姐姐。」我如實相告。
「這麼晚你一個人去,是不是不太合適?」不出我所料,他又皺起眉開始找我的茬。
「別人都沒覺得不合適,你倒在這裡多管閒事起來。」
「你不覺得你和妲妲姐走的太近了一些嗎?」他有些不依不饒,好像非得要我放棄了這個心思才行。
「這裡對我好一點的本來就沒幾個人,我不去找姐姐,難道還去找你嗎?」我涼涼一笑,反嗆了他一句。
他果然沒話說了。
我沒理會他繼續走,餘光瞥見他還跟在我身後,但我沒有阻止他。
我們都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動靜,所以在走到離妲妲房間的不遠處時,她便已經察覺到,打開了門。
妲妲看見跟在我身後的薛流風,很是意外,於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在詢問。
「碰巧遇見的。」我實話實說。
妲妲的眼神在我和薛流風之間來回遊移,然後停在了薛流風身上。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嗎?」她問。
薛流風憋了半天,好一會兒都沒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說出來的話也蹩腳極了。
「沒事,我就到處轉轉。」
我沒忍住嗤笑了一聲,薛流風有些惱怒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怵他。
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朝他十分客氣道:「既然無事,那薛兄還是早些歇息為好。」
言下之意是要他快點滾蛋。
妲妲也點頭,「是啊,你今天應該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他輕哼一聲,轉身便離去了,我站在原地看了一會他的背影,收拾好表情,對妲妲笑了一下。
「妲姐姐,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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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些什麼?」妲妲坐在石桌之旁,我乖覺地坐到了另一邊。
「我想知道,姐姐和我的母親是怎麼認識的。」我沉默了一會,回想又是無果,「在我的記憶里,母親好像從來都沒離開過秋原。」
唯一一次離開,就是永別。
「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妲妲揉了揉眼角,整理著思緒,「那時候你父親滅了聖教奪了聖殿不過一年,你的母親就突然出現在南疆了,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七八年前,恰好是我出意外的那段時間,也是我記憶幾乎完全模糊的時間。
「我是在寨子外面巡視的時候遇見她的,那時候我們在九寨的幫助下艱難地建了寨子,作為替代聖殿的庇護之所,每天都戰戰兢兢地害怕被發現,所以我經常會帶著寨子裡的男人出來巡察,防止可疑人士的出現,你母親那時差點就被我們誤傷了,」妲妲說著,突然笑了笑,「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幾乎都快餓暈過去了,渾身髒兮兮的,狼狽死了,一點都不像個嬌生慣養出來的大小姐。誰能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孤身一人從中原走到這裡呢?」
我認真地聽著,一言不發。
「後來我就把她帶回寨子裡照顧了,才發現撿回來一個小美人,她生得標緻也就罷了,性子也好,寨子裡上上下下的都很喜歡她,我也不例外。可能因為是我把她帶回寨子裡的,所以她也格外的親近我,那時候榮榮剛學會走路,忙不過來的時候她還會幫我照顧一下榮榮,照顧的比我好多了,」說著妲妲溫柔地看了我一眼,「我還奇怪她看起孩子來怎麼這麼熟練,她告訴我說,她有一個兒子,照顧從來不假手他人,她還跟我講了許多關於你的事,說你多調皮,慣會搗蛋,又說你性子驕縱,但長得又招人疼。我其實當時都沒反應過來呢,這麼個小姑娘,明明自己都是一副沒長大的模樣,居然連兒子都有了。」
我聽著也不自覺地彎了嘴角,想像著母親當年的模樣,思來想去腦子裡卻永遠只有一張模糊的面容,嘴角便又耷拉下去了。
「但她看起來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模樣,後來她告訴我說,她的兒子生了重病,生命垂危,她很擔心。我問她,擔心的話為什麼不在他身邊好生照顧,偏要跑來這個地方。她說她的兒子是在南疆遭受意外後才變成了這個樣子,求醫無果後她走投無路,才想到要來南疆給她的兒子求一個活法。我問她孩子在南疆遇到什麼了,她倒是不瞞著我,什麼都告訴我了。她說她的相公是那個鼎鼎有名的秋原莊主,說她的相公帶著她的兒子來了一趟南疆,回來就變成了那個模樣,她問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卻什麼都不告訴她。」
我一怔,完全始料未及,我根本不記得我和父親曾經來過南疆。
「可我當時哪還管得了那麼多,我聽到秋成英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理智。」她微微閉了下眼,「我差點就殺了她,可是我最後還是沒下得去手,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連名字都沒有隱瞞過我,是我自己從來沒有想。我可以放過她,但我卻不能讓她繼續留在寨子裡。我想趕她走,可寨子裡的其他人卻不依了,阿依婆喜歡她,榮榮也喜歡她,所有人都喜歡她,我又能如何。我為了讓她知道利害,把秋成英做的那些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她不信,也不肯走,還跟找到救命稻草似的纏著我,我怎麼會可能理她。」
說著她像是鬥氣一般,又撇了下嘴。
「她太犟了,我以為我不理她,支開她,不讓她接觸這裡的一切,她就會知難而退,但是她真的太犟了。」
「她膽子是有多大啊,我不告訴她,她便一個人偷偷溜去了聖殿,她覺得自己有恃無恐,卻不知留在聖殿的那群人都是什麼樣的惡魔,怎麼會管她是誰,我潛進去的時候,她已經被帶到地陣了。她的聚靈體質被發現,那群人怎麼可能放她走,我們幾乎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所幸沒出什麼大事,回來以後,因為她的聚靈體質,再加上我的私心,我就去問她要不要留在這裡,其實當時我並沒有奢望她會點頭。」
「但她同意了,我居然也相信了,想著她若是願意一直呆在這裡也好,即便我知道她在中原有那麼多的牽掛,卻還固執地相信她是真的願意留下來。」
「她在這裡的時候,整天逢人就問地陣的事情,像魔怔了一樣,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全告訴了她,我以為她知道了就會死心,卻沒想到這讓她更加的焦躁不安,她的離意日趨明顯。」
「她走的那天晚上其實我看見了她,但我沒攔她,我想著,她總有一天還要回來的,我在這裡等著就好。」
卻等到了余氏覆滅的消息,等到她再也回不來的消息。
「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知道你的身份後還對你如此好嗎?」她看著我,面上似悲似喜,「因為在我心裡,你不是秋成英的兒子,只是余情的兒子。」
余情,是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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