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待歸人 第9章 失落53區·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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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沒思考過他和凌秋的關係,親人這種東西離他太遠了。

    秦知律忽然問:「不開燈?你喜黑?」

    安隅回過神,「沒有,只是沒必要開燈。」

    擔心秦知律誤會,他又道:「長官放心,我應該不是什麼鼠類畸變……」

    秦知律盯著他,「不開燈,不出門,喜歡找角落,膽小,容易應激,激動時卻很瘋。」

    還愛哭,愛莫名其妙地……撒嬌。

    安隅被盯得發慌,「我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秦知律的語氣竟錯覺似地低了下來,「你有喜歡的東西嗎?」

    試驗室里失明的嚴希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安隅問:「麵包算嗎?」

    秦知律頓了頓,「會經常低落嗎?」

    安隅搖頭,又點頭。

    他很少有情緒起伏,不過沮喪倒確實是常態,畢竟誰天天吃不飽還能開心得起來。

    「有傷害別人的念頭嗎?」

    安隅立即搖頭。

    「那傷害自己呢?」秦知律緊接著問。

    安隅猶豫了。

    比利說過,秦知律喜歡看他疼。

    秦知律探究地注視著他,「有過,是嗎?」

    安隅陷入了說實話和取悅長官之間的糾結,有些焦慮地看向牆角。

    秦知律嘆了口氣,「疼痛會讓你感到安全?」

    「會吧。」

    安隅不討厭疼痛,疼痛可以衡量與死亡之間的距離,對他來說,就和終端的生存值沒什麼區別。

    為了顧全長官的喜好,他又補充道:「您放心,我很擅長忍痛。」

    秦知律眉心微沉,「那到什麼程度會無法忍受?」

    「不死就行。」

    秦知律回憶起安隅的審訊錄像——接受誘導試驗前,安隅曾向審訊者確認自己不會死,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些被反覆強調的「劇烈痛苦」、「非人道試驗」,只要一句不死的保證。

    走廊外突然響起「滴——」一聲,排風系統開始呼呼送風。

    電力猝不及防地在夜裡恢復了。

    安隅驚訝地看向秦知律,猜到螳螂感染方式後,他默認超畸體為畸形生物們劃了道,夜晚屬於水母,本不該給螳螂供電。

    「看來蔣梟遭遇了超畸體。」秦知律道:「那東西的戰損或死亡,都影響它對這座城市秩序的控制。」

    對面居民樓里陸續亮起燈來,一戶接一戶,漆黑的城市逐漸被籠罩在一片驚悚的光暈下。

    早上還以為外城有三成居戶淪陷,但現在兩極反轉,是尚未暴露的人只有不到三成。

    秦知律看著對面的樓房,「超畸體在壓力之下可能會加快所有人的畸變進度。」

    話音剛落,窗後那一道道人影從身側抽出長度駭人的手臂,鐮刀第一個揮向同屋人的脖子。

    刀影在溫暖的光照下交錯閃爍,一場血腥皮影劇在這座城市裡安靜上演。

    安隅站在漆黑的房間裡看著這一切,手垂在身側,瞳孔卻在一下一下不正常地收縮。

    他輕問道:「長官,這些東西會讓您煩躁嗎?」

    秦知律轉過頭,「煩躁?」

    「嗯。」安隅垂眸不再看對面,「有一種……想要把它們清洗乾淨的念頭。」

    每當看到大批畸種,他的意識深處就會產生一種空靈卻磅礴的呼嘯。

    就像雪原上的風。

    燈火忽然熄滅,城市剎那間陷入漆黑。

    幾秒種後,燈再次亮起。片刻後,又熄滅。

    53區像一個接觸不良的燈泡,血腥劇場隨之不斷跳閃。

    秦知律思索道:「蔣梟攻擊性不弱,葡萄是優秀的輔助,他們占不了上風,看來那東西比想像中厲害。」

    「我們要去幫忙嗎?」安隅不是很想遇見蔣梟。

    「等比利修復好隊內通訊再說,應該快了。」

    安隅摸了一下貼在耳朵里的薄膜耳機,它還從未響起過。

    加速完成一級畸變的螳螂人從樓里出來獵殺同伴,殘破的屍體橫陳滿街,腥臭的血液順著雨水流入下水道,將骯髒帶去每一處。

    任何正常人見到這樣的畫面都會神智崩潰,而安隅只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注意找完成三級畸變的螳螂人。」秦知律吩咐道。

    「我在找。」

    從一級到二級,有些傢伙需要吃四五個,有些只需要吃一個,但現在整條街還沒有三級出現。

    路燈跳閃的頻率減慢了,黑暗的時間越來越長。

    安隅看著忽閃的街道,「蔣梟會出事嗎?」

    「暫時不會。葡萄雖然不擅長打架,但控場意識很好,如果打不過就會帶他撤離。」秦知律頓了頓,「但我希望蔣梟不要應激太過。他的精神穩定性一般,容易失控。」

    「失控會怎樣?」

    秦知律沒有回答,皺眉看著外面。

    街上的螳螂人逐漸匯聚到了一起,廝殺還在進行,但它們正朝著同一個方向不斷湧來。

    是資源站,這裡有東西在吸引他們。

    安隅突然轉身,「我去餵一下他們,長官。」

    他一把拖起資源長,磕磕絆絆地往樓下走去。

    片刻,那道身影出現在漆黑的長街上。

    秦知律站在樓上看,大片畸種黑壓壓地湧來,戰損的螳螂人狼狽逃竄,只有那道小小的人類身影,拖著一具畸種屍體,迎著畸潮緩慢前行。

    在距離螳螂群還有幾十米遠時,安隅停下了腳步。

    他在畸潮中看到了白天微弱抗議過以燈換糧的男人,還有砸了秦知律後嚇得尿褲子的傢伙。

    羅青小姐,很不幸,她也沒有逃過。

    女性柔美的面龐下暴滿青筋,深綠的硬殼和手臂肌肉虬結在一起,她暫時只完成了四肢畸變,但掛著鮮血和螳螂體液的光頭卻讓同類不敢靠近。她和人類時一樣,用一隻手回護著身後弱小的螳螂女兒。

    小女孩四肢還沒畸變完,低著頭把雙臂藏在身後。

    安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回過神時,已經脫下風衣朝羅青扔了過去。

    羅青眼中的兇狠散了一刻,她遲疑著把風衣披在女兒身上,遮住她正不斷畸化的四肢。

    小女孩終於抬起頭,眼淚下得無聲無息。

    空氣忽然變得潮濕,安隅抬手去接——53區再次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面前的螳螂畸潮越來越擁擠,人類意志雖沒徹底消散,但獸性已無可遮掩。

    安隅注視著他們。

    這之中的絕大多數很快就會被同類吃掉,人類畸化成螳螂,有更殘酷無理的生存規則等著他們,但——

    他忽然笑了。

    抬手一拋。

    「給。」

    你們想要啃噬殆盡的,不堪的舊日。


    資源長的屍體懸空時,整座城市陷入片刻死寂。

    那些螳螂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渾濁的眼中映著同一道拋物線。

    嗵!

    沉重的悶響終於落地。

    嘶喘聲突然響徹天際,亢奮的,憤怒的,崩潰的。

    它們一涌而上,瞬間便蠶食了資源長的屍體。

    安隅轉身往回走。少了那件風衣,囚服下的身影單薄得要命,讓人擔心他隨時會被身後的黑夜吞沒。

    但每當熄滅的路燈重新亮起時,他都又朝著來時的方向走過了一小段,將深淵割裂在身後,獨自穿越那漆黑雨霧。

    安隅回到資源站樓下,秦知律正背對著他看向長街的另一邊。

    一個穿著防護服的寬闊身影從街角走過,路燈亮起時迅速躲進陰影,待燈熄滅後繼續快步前行。

    「長官……」安隅遲疑道:「那該不會是……」

    秦知律點頭,「軍部的倖存者。」

    暴雨如注,城市徹底重歸黑暗。

    「褚寧上尉,軍號283410,第二清掃小隊隊長。我隊現存6人,很高興在此時此地見到您!」

    這個三十多歲的魁梧大漢已經被折磨得面色蠟黃,在街角被秦知律叫住後,他就把他們帶來了垃圾場裡的舊車庫。

    6名軍人逐個接受秦知律的查驗,安隅獨自坐在門邊的地上,透過破洞看著外面的水母狂潮。

    雨水的粘稠程度遠超從前,砸在地上發出噗呲噗呲的聲響——那已經不是雨,而是成千上萬的水母。傘帽下抖動著絮絮的觸鬚,落地後快速蠕動,給大地披上一層波瀾起伏的雨衣。

    秦知律說,超畸體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是它過度修復的反應。

    一隻小水母順著破洞爬進來,傘帽吸在門上,安隅把它揪了下來。

    細長的觸鬚立刻盤住他的手指,傘狀體深深吮住一小塊皮肉,帶來一陣熟悉的細小蟄痛。

    安隅握拳,水母液從指縫間滴落,旁人看來就像他捏爆的一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水母在他攥拳前就已經爆掉了。

    地面的積水倒影里,那對金眸亮了一瞬,又迅速恢復了漠然。

    凌秋的筆記幫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總是在接觸感染源後眩暈,那應該就是異能出現的前兆,被強大的畸種感染,或是首次接觸的感染源都會加重反應,擺渡車那次他就直接失去了意識。

    此外,同樣咬了他,水蟲不會爆,水母卻會。區別在水蟲只是啃咬,但水母卻在主動融合人類。

    褚寧朝這邊喊道:「你的手在流血!」

    秦知律也看過來,安隅拉下袖子,「沒事的,不小心割到了。」

    在拖著資源長的路上,他割破了掌心,讓鮮血流得到處都是,但那些因分食資源長而舔舐了他血液的畸變者都沒爆。

    這證明爆掉畸種的不是什麼毒液,而是他身體裡藏著一個有自主意識的東西,會在被攝取時反撲。

    安隅點開終端,生存值89.1%,來自打鬥消耗和外傷。

    他有些不安地摸出比利給的藥膏,挖一指抹在掌心。

    劇痛模糊了視線,他在朦朧中繼續一坨接一坨地往傷上糊。

    遠遠地,秦知律又往車庫門邊多看了幾眼。

    許久,安隅終於從劇烈的藥物反應中平復下來。

    空前的暴雨讓濕度急劇上升,他腦子裡混漿漿的。

    「請您下達指令,我們全力輔助!」

    「雖然53區已經移交尖塔,但我們絕不袖手旁觀。」

    「克里斯少校為了搞清真相而投身畸變,我們更沒有理由退縮。」

    安隅頭昏腦漲地看向車庫深處。

    破漏的防護服讓那些軍人只能被動地躲在車庫裡,食水短缺,精神重壓,戰力早已損失。

    但此刻那些懇求聲卻很赤誠。

    他抱著膝蓋,靜靜地觀察著他們。

    人類因智慧而高級,但卻又總做出一些違反生物趨利避害本能的決定。高級與愚蠢混雜在一起,讓這種生物變得很複雜。

    不僅是眼前這些人,還有自我了斷的陳盧風中尉,主動畸變的克里斯少校,孤身前往內城的凌秋,還有……

    安隅在沉思中合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睡夢中忽覺四肢麻木,耳邊傳來粘稠的聲音,像把手插進一桶膠水裡緩緩翻攪。

    那個聲音讓人很不舒服,他掙扎著甦醒過來。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身子一僵。

    漆黑的車庫裡明明滅滅地亮著光,光源來自第一晚見過的水母,小山丘似的體型壓著那些軍人。

    暴雨源源不斷地把小水母吹打進來,融入大水母身體,讓大水母迅速膨脹。

    面前的水母探出一根細長的觸鬚刺入軍人頭頂,觸鬚們從地上撬起他的身體,傘狀體猛地張開,將他整個身子吸納進去——

    傘腔里騰起血色煙霧,水母饜足地舒展。

    透明的腔體迅速填充了血肉,分化出四肢,片刻後又切換回水母形態。

    褚寧和秦知律不見了。秦知律休息的地方正被一隻最大的水母占據著,它的傘腔里還有一顆人腦,那顆腦讓它散發著一種別樣的智慧感。

    那隻水母忽然向安隅蠕動過來。

    糟糕的是,安隅的視線範圍開始收窄,像一台緩緩關閉的電視機。

    世界逐漸黑掉,周遭的聲音、潮濕的腥味也一起消失了。

    凌秋說過,吃毒蘑菇會致幻致盲,自然界中很多生物都攜帶類似的毒素。他的症狀應該來自水母釋放的某種神經毒素,與感染無關。

    安隅維持著抵牆而坐的姿勢,做好準備迎接劇痛。

    這隻水母很強大,他希望自己接受的刺激足夠強,能摸索出眩暈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可他遲遲沒有等來水母的接觸。

    他無從感知周遭情況,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剛塗過藥的掌心按在滿是砂礫的地面上,用力擦了兩下。

    血腥氣應該會更誘惑畸種,安隅想。

    這間破落的舊車庫此刻擠滿了水母,軍人已經全部被融合,只剩一個弱小的人類抵牆坐著,金眸因暫時失明而空洞地凝著空中一點,他安靜地坐在那兒,掌心一下一下地蹭著地面,鮮血滲入沙土。

    大水母終於又蠕動起來。

    大概因為安隅是唯一一個坐著睡覺的人,它有些不好下手似的在他周圍逡巡了半天,冷韌的身體擠壓著他,像要將他擠進牆裡。

    透明的觸鬚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探進安隅和牆之間的縫隙,一圈一圈地將他纏繞——頸、背、腰,就連剛剛擦在地面上的掌心也被包裹,每一寸皮膚上都傳來緊實的壓力。

    觸鬚把他向前拉了一下,攏向自己的方向。

    安隅忽然有些警覺。

    這東西怎麼不蜇他?

    如果它放棄刺入,直接把他整個人吞掉——別說眩暈後的異能了,他用來保命的爆體還會被觸發嗎?

    水母的傘狀體向兩邊抻開,在他身體搭過來時密密地包裹住,如同一個殺人擁抱。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盤在安隅身上的觸鬚又一圈一圈地鬆開了。

    那些觸鬚輕輕地將他的上半身重新搭回牆上,就和最初拉他靠過來時一樣。

    輕拿輕放。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羅青(2/2)恩賜

    畸變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那根發鞭才是。

    上天從不薄待我,陰差陽錯地,我還是沒能擺脫畸變的命運。

    但當那個狗東西的屍體被拋在空中,我開始感恩這畸變來得如此及時,阻止了我懦弱的屈服。

    安隅,我從前很少注意他。

    謝謝他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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