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讓內衛司也查辦不了的案子,那只有出自禁中了。
於夫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命婦,有何德何能能讓禁中之人出手要她的命?她所做下的事情李思諶一件件一樁樁都查過,那些打殺小妾之類的小事,絕不至於惹動連李思諶都不甚了解的那股勢力。
於夫人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秘密派家人收買了亡命之徒,要害吳家一家四口的性命。
雖然內衛司也是只向皇帝一人效忠的,但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有家,有父母親人,有各方面的顧忌和牽扯。比如趙增文,他的內衛司身份就有不少人知曉。
而除了內衛司,皇上還另有一撥連李思諶都知之甚少的力量。
這些人都是宦官。
這些人和內衛司還不一樣。內衛司要查一個人,也是因為這個人本身不妥。如果要殺一個人,總還需要一個理由,得走程序。可是那些宦官就不一樣了,他們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與證據,只要皇上發話,行事百無禁忌。
於夫人之死李思諶查不出結果。但這個查不出結果,本身已經是一個重要的結果了。
吳家人雖然說不是普通的鄉下人,阿青更與於夫人算得上親戚,可是禁中憑什麼為吳家而出手呢?
吳叔的升遷經歷也足以令人瞠目結舌。短短兩三年間,從一個八品巡檢小官直升到龍武衛指揮副使,這種升遷速度實在太不尋常。僅僅靠一個有舊交的孫重延絕不可能。
別說孫重延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接手到六部事務,就算他是吏部、兵部尚書,也沒有這麼破格提拔任用私人的道理。
這只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李思諶和內衛司的其他人在秋獵墜馬事發之前,半點不知道有這麼一個重要的女人存在。
可是皇后卻是知道的,她不但知道,她還出了手。
墜馬事件事後細查,並非誤副車,而是一開始就瞄準了那個陪伴在皇上身邊的女子。但是再往後,也就沒法兒查下去了。
這兩件同樣困擾他的事情。忽然間因為一個石字,讓李思諶冒出來一個想法。
或許……這兩件事情中有關聯。
這個石字,也許和曾經的東平侯府也有關聯。
李思諶記性甚佳,雖然說不見得真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可是重要的人與事他都在心中分門別類的記得一清二楚。
東平侯府嫡支共四房,當時被抄家鎖拿的時候,一個都沒有遺漏。阿青的親生父母當然也在其中,阿青更是在囹圄困頓中出生。當時她的生母薛氏處境艱難。生孩子時大傷元氣,以至於吳叔抱走孩子之後,她心神一松,沒了那股意志支撐,都沒有能熬到吳叔第二次前去接應就已經撒手人寰。
以當時的情形來看,石家確實是滿門老幼都沒有能逃過災厄……
可是……
等等,出嫁女並不在其列。
阿青的父親石建裕是有姐妹的。妹妹當時年幼,所以一起遭難,可是,石家應該有出嫁的女兒的。
那是誰?為什麼從來沒人提起過?
李思諶邁出去的步子停住了。
於夫人是薛家親戚。薛家也出了事,可是她因為已經嫁入於家從而躲過一劫,舒舒服服的過了這麼些年。
那麼東平侯府的出嫁女呢?
是早沒了?是沒有人知道?
還是……知道的人,不開口?
這一刻李思諶那充滿疑問的心中,想到的並不是皇上身邊可能有一個石姓女子,首先想到的阿青可能還有親人活在這世上。
不是於夫人那樣心如虎狼的所謂姨母,而可能是她的嫡親姑姑。
是的,東平侯府很可能還有其他人活在這世上,當初給石家一家人處置後事入土下葬的可能就是這個人。
可是去審那個夾帶皇后密信出宮的人卻沒有成果,那人根本就是個一根筋。他光知道自己是替皇后帶了信,可信中是什麼內容他全然不知,他也不識字,只是個跑腿辦事的人。
這件事李思諶甚至不能同趙增文商量。
他回去的時候心事重重。不過要進院門時,卻停下來站了站,等覺得自己情緒調適好些了,不會被阿青看出什麼不妥來,他才大步進門。
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腳步加快了。而且步子也邁的更大了。
一天都沒見著她了……
她好嗎?吃的怎麼樣?在家裡做了什麼?有沒有人敢為難她?
也不知道她想他了沒有。
李思諶頗有自信的琢磨,想是一定想了,就是不知道想的次數。
進屋門的時候他簡直迫不及待。
這人走太快了,阿青都沒來及出屋門迎一迎他。
雖然說她覺得這年代女人得把丈夫供在頭頂,走時得送回來得迎,不是一般的繁瑣也不是一般的憋屈,可是好歹也得做做樣子,李思諶不計較不代表旁人不會說閒話。
再說……她,也有點想早點見著他的,迎一迎怎麼了?
「回來了?」阿青含笑朝他點頭。
李思諶也點點頭,說:「回來了。」
兩人都沒說什麼我想你,你想我的話,就這麼幹巴巴的兩句對答,桃葉在一旁看著兩位主子你瞅我,我瞅你的,眼神兒象是膠黏在一起了,撕都不撕不開。
可也不能這麼幹站著啊。
阿青先回過神來:「累了吧?在家歇了好些天了,乍一辦公事肯定容易累。」
現代人管這個叫長假綜合症。
李思諶到屏風後去換衣裳,阿青已經把他在家穿的常服預備好了。因為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現在袷衣已經穿不住了,在屋裡頭也就是兩層單衣。
李思諶換著衣裳,兩夫妻隔著屏風說話。
李思諶問她:「今天家裡沒什麼事吧?」
說到家裡這個詞,以前沒什麼感覺,現在說起來,卻憑空多了許多牽掛一樣,這牽掛並不是負累,而是讓人覺得心裡更踏實。
怪不得以前聽那些光棍漢子說。娶個媳婦置個家。單有房子,並不是家。而有了你一心牽掛的人之後,家才是家了。
「沒有什麼事,就是王妃今天出了趟門。」
阿青今天去給郡王妃請過安了。也並沒有受多少留難。郡王妃在認親那天吃了她一個釘子之後,心裡對這個兒媳婦的脾氣多少有點譜。
雖然看著長的文秀,但畢竟武將家的閨女,有個弟弟也是學武的,母親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出身。脾氣肯定和軟不了。
之前還聽說,宗正寺打發尚宮去吳家教導她規矩。看起來這規矩學的可不怎麼樣。
早上她去請安的時候,從表面上安郡王妃也挑不出錯來。
她問:「王妃晚上睡的好嗎?」
安郡王妃懶得理她。
反正就算她做出慈和熱情的樣子來,對方也一個字都不會信她的,何必白費力氣呢?這裡又沒有外人,用不著作戲給別人看,瞎浪費功夫。
兩人冷場了一陣,阿青就告退了。
出了那屋門她頓時覺得一身輕鬆。
這樣面對面的不作聲,又彼此心知肚明關係的惡劣,實在是太熬人了。
王妃要出門的事阿青並不是聽旁人說的。而是她去請安時,看安郡王妃的穿戴,就不是平時居家的打扮,後半晌可以確定,她是真出門了。
「出門了?去了哪裡?」
「聽說是去武英伯府了,用過了午飯才回來的。」
李思諶點了點頭。
安郡王妃要做什麼事一點懸念都沒有。她現在心裡肯定就是兩個願望比較迫切。一是抓住一切機會給他們夫倆添堵,二來就是給李思炘尋個好親事。
李思諶當然不會只被動挨打,安郡王妃很快會發現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順當如意。
李思諶在換衣裳的時候就想好了。
石家的事,先不告訴阿青。
現在還沒有眉目,如果到最後也查不出什麼。又或是查到的事情並不盡如人意,何必現在說出來讓她白白的空歡喜一場呢。
「今天在家都做什麼事了?」
雖然說他出門在外,她待在家裡並不出門,做的事情肯定來來去去都是那些瑣事。可是李思諶卻對此抱著無限的熱情和好奇。
他想知道她中午飯都吃了什麼菜,好吃不好吃。喝了什麼茶,喜歡不喜歡這茶味。有沒有看書,有沒有寫字,有沒有做針線……
他這種細緻的問法,簡直是想把一天沒見著她。一天沒有陪著她的缺憾全補回來一樣了。
阿青都讓他問的招架不住了,只好趕緊把話岔開:「今天院子裡的人都跟我請安來著,話里話外的是想讓我分派差事。」
「可有人挑頭鬧事嗎?」
阿青被他的語氣逗笑了。
這又不是什麼賊匪作亂,這些人就算有不服管束的,也不會敢抄起家什動手啊,怎麼他這表情嚴肅的象是在說什麼驚天要案一樣。
嗯,他應該也是關心她。
不過阿青也想,是不是今天公事很繁重?
李思諶身上掛的不過是個閒職,連每日點卯都可以省了。可他實際上天天在做些什麼事,阿青心裡多少有數。
雖然說職業無高低貴賤之分,但是其中的風險卻是大不一樣的。阿青早上送他出門的時候也有些擔心。
不過想一想,除了二王之亂那種非常時期,本朝的皇帝還是對宗室很優容的。不是十分信任李思諶,也不會把這差事派到他頭上。將來就算卸職,總不會因為被猜忌而沒命吧?
可是就算沒有來自後身後的危險,李思諶需要直面的危險也不少啊。要不是他遇險,兩人還不會認識呢。
可是如果丈夫做個小買賣什麼的,阿青還可以說幫著出出主意。這種大事,她不懂,也更不敢胡亂插話了。
「我今天總是走神,還被人笑話了。」李思諶低聲說:「我總是想你。」
阿青臉上微微發燙。
李思諶還要問她:「你呢?想過我沒有?」
阿青不吭聲。
「想了我了嗎?」他又問了一次。
怎麼能不想呢。
從他走了之後阿青就開始想了,到郡王妃那兒請安的時候也想了,中午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也想了,快到落衙的時候還在想,琢磨李思諶應該快要回來吧?
完全不是有意的,就是不由自主的。
她下午還想做點針線活,本來想著是給自己做,可是下手裁的時候,手好象也不聽使喚了,竟然給他裁起襪子來了。
他說現在的裡衣穿的舒服,比過去的都好,她之前給他做的兩雙襪子也特別的合腳。
阿青嘴裡不說,可是這會兒做的更用心了。
一邊做著他的襪子,一邊更難免會想起他了。
可這個阿青是肯定不會說的。
說了的話,這人更不知道會得意放肆成什麼樣子。
以前張尚宮和吳嬸都教過她,阿青成親這些天自己也有所體會。
給男人一些甜頭是可以的,但絕不可以事事都順著他。
夫妻倆在屋裡悄悄的說私房話,後罩房裡也有兩個丫頭在說悄悄話。
「世子已經回來,」其中一個說:「直接就進了正屋沒出來。」
另一個對她的一臉迫不及待很是看不上。
新開的茅房還有三天吃香呢,這剛剛新婚,世子夫人長的又美,世子眼裡怎麼會有別人?
她們現在就往前湊,准落不著好。
怎麼著也得過個……三個月吧?
再說了,世子夫人每月總得有身子不方便,不能伺候的時候的時候,到時候她肯定也得另外想法子。
吳家陪嫁來的丫鬟里,生得最好的就是那兩個叫珊瑚和琥珀的。聽說這兩人還是雙生子,雖然生的不是完全一模一樣,可是那眉眼身段韻質,單分開來看還平常,站在一起的話真讓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比單一人強出不止一倍去。
這樣一對嬌滴滴的美人姐妹花跟著陪送過來,還在屋裡服侍,肯定是預備著固寵的。
有一就有二,夫人身邊的人先開個頭,她們這些人才有機會啊。
真要是得了世子的青眼,那就不用再做丫頭了,吃香喝辣,穿金戴銀,還有人服侍。要是還能再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那下半輩子的依靠也有了。
這樣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她倆都拼盡全力也要抓住。
雖然心裡對自己說要耐心等,現在還不是時候,可是看著正屋的時候,兩人眼中都流露出壓抑不住的迫切來。(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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