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木案幾,沒有擺放什麼東西,只有一套雕刻的器具。從前,她在大學裡,因為所學的是建築,有個教授老是要求學生們自己動手做模型。因此,他們一整個班,都會做點匠人的活計。而從這個粗略的手藝開始,她亦跟班上的學霸,人模狗樣地練了一段時間毛筆字,做了一段時間的雕刻。結果是毛筆字沒練好,雕刻倒是做得有模有樣了。
「雕刻?」陳秋娘瞧了瞧張賜。
「是。」張賜一邊回答,一邊讓她坐在案幾前的軟墊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精巧的小木盒子,盒面上雕刻的是鳳凰于飛的圖案,周圍還鑲了金邊。他將盒子雙手捧著,很鄭重其事地遞過來。陳秋娘知道這必定是極其貴重的禮物,便也是伸了雙手接過來。
張賜示意她打開瞧瞧,陳秋娘便在他的指導下,摁開了盒子的機關。裡面是紅色絲絨做的里襯,在盒子裡鋪了一層明黃的絲絹,絲絹之上是一塊淡綠的玉佩,色澤勻稱,綴了紅色的瓔珞。
陳秋娘只覺得在哪裡見過,仔細一想,便是驚駭莫名。這玉佩卻與那日在千年酒窖里發現的玉佩形狀頗為相似,莫不是那一塊麼?
她內心大驚,立刻拿起玉佩,仔細瞧了瞧,沒見著那個與她刀法頗為相似的「雲」字,但在玉佩上卻看到了勾畫了了,細若蚊足的「昭仁」二字,用的是小楷,正是張賜的手筆。
是了,從前,她總覺得張賜的字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卻從沒想到是在酒窖里見到的那塊玉佩。
她因太過震驚,整張臉都刷白了,卻因背著光,又低頭看玉佩,張賜並沒有發覺。他還自顧自地說:「這是張家當家主母必備的信物,由張家族長親自挑選質地上乘的玉打磨成玉佩,雕刻上張家的標記。再親自刻上當家主母的封號。當然。也是因張家是九大家族之首,已無冕之王,當家主母自然是母儀天下之人。所以。是必定有封號的。雲兒,你瞧這『昭仁』二字可好?」
他詢問,她便竭力斂住情緒,用一張儘量平靜的語氣回答:「好是好。只是這封號。不符合我吧?」
「怎的不符合了?」張賜反問,隨即說。「你這人,便是仁慈之人。偶有布局,卻都是為了守護。」
陳秋娘聽到這裡,便是一笑。打趣地說:「你這是一葉障目了。」
「怎的一葉障目了?你對人對事,表現得涼薄,卻處處為人著想。堪堪擔得起這二字。」他說。
「謝了佑祺哥哥的讚美。」她依舊笑著。媚眼如絲。
他卻是瞧了她,一下失了神。片刻後,回過神來,便是低聲說:「這是當家主母信物,從今往後,你卻是我的妻,定該叫夫君了。」
陳秋娘垂了眸,滿心歡喜,卻害羞地不敢看他的臉,只低頭不語。
「叫我夫君。」他說。
她抿了唇,低頭瞧著那玉佩,想到可能真有所謂的命運存在,眼前的玉佩或者更是某種昭示,或者下一刻就可能離開這個心心念念的男子。她便無所顧忌,想要叫他夫君,何況她原本早就想這樣來稱呼他了。於是,她張了張嘴,卻到底還是羞澀,只低低地叫了一聲:「夫君。」
也是隨著這一聲夫君,她羞得不行,整張臉都滾燙得不得了。張賜聽得滿心歡喜,還不依不饒地說:「再叫,再叫。我還要聽。」…
她對他的撒嬌沒抵抗,完全拗不過他,便就遂了他的願,叫了他好幾聲:「夫君。」卻不曾想,一直滿心歡喜張賜竟然落了淚,捧著她的臉,動情地說:「我曾以為,終我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時刻。但我終究遇見了你,你不許離開我,想都別想。」
「好。」她笑著說,但這玉佩的出現,還是讓她覺得極其不安。
張賜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便拉著她的手,說:「這信物的另一面是需你親自刻上你的名的。」
陳秋娘心涼了,這玉佩如果刻上「雲」字,就真的與她在穿越時空之前見到的那個玉佩一模一樣了。她從心底抗拒這件事情,所以,她說:「那我刻一個『秋』字。」
「不能呢。」張賜搖頭,又細心解釋說張家的當家祖母的信物之名是族長上報於元老會,元老會審核,錄入族譜的。張賜早在動身來滄州之前,就已將她的名字報上去,前日裡收到了回信,便是同意了『雲』字。
「你都沒與我商量商量。」陳秋娘嘟囔。
張賜被她這一句話弄得冷了片刻,才問:「你卻不喜這名麼?」
她搖搖頭,說:「不是。」
「那為何?」他瞧著她,忽然轉了話,「你這臉色怎麼又不好了?莫不是病了?」他一隻手撫上她的額頭,他自己的眉頭就皺起來,有些責備地說,「你這額頭這樣燙,卻也不告知我。」
「我沒事呢。」她回答,也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嘴硬。」他狠狠地說,將她湧入懷裡,說,「你身子不好,去歇息。明日裡,我們不啟程,等你在滄州養一些時日,我們再去往汴京。」
「不了,我真沒事,睡一覺就醒了,切勿為我耽擱了行程。」她搖頭。
他卻不悅了,說:「我決定便是,你只管養好身體。」
他一說完這句話,就將她橫抱起來。陳秋娘手中還拿著盒子與玉佩,便是略略驚呼:「你這是做啥?」
「抱你睡覺。」他說。
「我還沒沐浴更衣。」她低聲說。
「身子這般不好,還沐浴更衣什麼?我與你一同睡,也不嫌你的。」他說。
陳秋娘瞬間就被他這話炸懵了,心裡只在重複一句話『我與你一同睡』。從前,他們即便身處一室,也有事出權宜共躺一張床的,但他卻從沒這樣理直氣壯地說這種話呢。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呢?莫不是給了當家主母的信物,今晚便是洞房花燭?
陳秋娘想了想,便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張賜若想要她做他的女人,機會多得很。他卻一直珍惜她,便是要給她名分。而今,雖是給了信物,但到底沒有媒妁之言,沒有婚禮,他便斷然不會這般對待她的。況且,她現在是身體不好,張賜必然不會動了別的心思。
但即便如此,他能說出這種話,表明今晚肯定是睡不了一個好覺。當然,她就更沒有時間去思考那玉佩的事了。
她需要一個獨自呆著的時刻,所以,她立馬反對:「你睡外屋,我自己睡便可。」
他抱著她,挑了珠簾,已入了裡屋,斜睨了她一眼,說:「你是我妻了。」
「還沒媒妁之言。」她拿了這話反駁。
「有信物。」他說。
陳秋娘一驚,難道我高估這男人了?張賜瞧見他的驚訝,便是輕輕一笑,說:「好了,不逗你了。雖然我是時時刻刻都想要你做我的女人,但你還小,我們亦不曾有媒妁之言,我也不曾給你風風光光的婚禮。這種事便是萬萬不可做的。」…
陳秋娘不好意思地垂了眸,他卻說:「但你今日這般,我實在不放心。再說了——」
他說到這裡,卻又頓住了。陳秋娘好奇,便是坐在床邊抬頭看站在咫尺的張賜,問:「怎了?」
「我,喜歡抱著你入睡。」他倒是說得不好意思了,一說完就看著旁邊的衣櫥。
陳秋娘也羞澀得很,便也不接話,兀自脫了鞋上床拉了帷幕,將他關在帷幕之外。他將要挑了帳子,陳秋娘卻是說:「我沒甚事,你在此,我倒是睡不好了。」大約是她這話說得在理。張賜也頗有感受,便不堅持,只放了手,說:「我便在這屋內的軟榻上休息即可。」
「北地寒氣重,怎能在此對付了,還是須去床榻好些。」陳秋娘拉了被子蓋上,隔了蚊帳對張賜說。
張賜卻是不依她,只說多鋪了幾層軟被不礙事的。陳秋娘也不反對,兩人就這般睡下。
北地的春夜格外安靜,不如南國的春夜,總是有蟲鳴鳥叫。陳秋娘躺在床上,聽著張賜勻稱的呼吸,淚無聲地從臉上滑下,滾入枕中。她向來不是脆弱的女子,但這一日窺伺了可能的命運,因有我牽掛的人,便有了害怕,再加上這塊玉佩的出現——
陳秋娘的手中還握著張賜給予的玉佩,與前世在酒窖里瞧見的那塊一樣,只是少了一個她親自刻上去的「雲」字罷了。這難道不是在預示著什麼麼?
陳秋娘只覺得心神不寧,想要翻來覆去,卻又怕吵著了張賜,索性就直挺挺地躺著,眼淚無聲,輕輕撫著那觸手生涼的玉佩,撫摸那細如蚊足勾畫了了的小楷,那是張賜給予她的封號,給予她的肯定,給予她的最高承諾。
因心中有事,她便毫無睡意。她甚至多次想到可能會離開張賜,再也沒辦法到他身邊來,在一個沒有他的世界裡。她多次想到這事,卻也只是淺淺地想一下,就強迫自己不要想了。因只是淺淺地想一下,只要想到可能要離開他,她就難過得輕輕呼吸都疼痛得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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