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日光正和暖,從半開的窗灑進來,落了一地的燦爛。窗口桌上,一盆國蘭碧葉通透,米白色的細小花朵幽香了整個房間。
屋內簡易的床已換成錦緞的軟榻,藍色穗子挽了素色帳子。張賜側躺在床上,藍色錦被在胸,雙手隨意搭在錦被之上。
陳秋娘這才注意到這男人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細膩白皙。倒是讓她忽然聯想到這樣的手滑過鋼琴琴鍵,該是多麼的震撼啊。當年,戴元慶那雙手已經讓她覺得看不夠,沒想到眼前的這少年除了英武的面孔,和暖的笑容,卻還有這樣一雙堪稱完美的手。
出身富貴,容貌完美,連手都長得這麼好看。他大爺的,誰跟我說世界公平我打死誰。看眼前這人簡直是老天爺的親兒子。
陳秋娘羨慕嫉妒恨地撇撇嘴,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這才仔細去瞧張賜。這一看,倒是把陳秋娘嚇一跳。
他雙目閉著,像是睡著了似的,那張英俊的臉上全是疲憊,臉色蒼白,嘴唇亦沒什麼血色。看來昨晚傷勢確實有反覆。
「張公子?」陳秋娘試探性地喊了一句。
他緩緩睜開眼,唇角輕揚,很家常地一句:「你來了。」
「嗯,我來了。」陳秋娘答得也順口,像是認識了好多年似的。
但她答了這一句後,卻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站在原地。張賜也沒說話,兩人就那麼相顧無言。片刻後,張賜抬手對她招手,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說:「你過來,我這裡。」
陳秋娘略點頭,緩步走過去坐下,卻也不說話,只等張賜開口。畢竟是他叫她來的,也就見招拆招了。再說,在與張賜的周旋、對決里,她不可以說得太多,表現的太過。
「你倒是能耐了,把我家老太太都惹怒了。」張賜輕笑,心情像是不錯似的。
「我實話實說的。誰曾想讓老夫人疑我別有用心。」陳秋娘嘆息一聲。
張賜輕笑,說:「是個人都會懷疑的。」
「你也懷疑了吧?」陳秋娘斜睨他一眼,一臉的不樂意。心裡暗罵:你們這些人太惡毒了,那麼大的惡意來對待一個九歲的小姑娘。九歲小姑娘,多麼純真,多麼不諳世事啊。
「呵。」張賜笑了笑,一張英俊的臉簡直是讓人想將之揍成肉泥。
「你們真是特別———」陳秋娘嘖嘖地表示憤慨,想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無恥與小心眼,一時卡殼。張賜卻是抓著機會,低聲問:「特別什麼?」
「特別小人之心,特別惡意。」陳秋娘找了這麼個詞語形容,爾後加重語氣補充一句:「我才九歲。」
「沒覺得你才九歲。」張賜依舊是唇邊淺笑。
陳秋娘垂了眸,嘆息一聲說:「你們真的特小人之心。我一個鄉野小丫頭,即便以前家境頗好,讀過些書。但我家族不過是商賈之家,再往上走,祖上都大字不識一個。再怎麼聰明,見識也就井口那麼大。我還能想得多長遠?」
張賜微眯了雙目,神情像一隻慵懶的貓咪,只瞧著陳秋娘不語。
「哎,你真覺得我在算計你?鋌而走險,為了得到更多?」陳秋娘看了他片刻,不由得問。
「你擔心我這麼看你麼?」張賜懶懶地反問。
擔心?陳秋娘一點都不擔心去。她又不嫁給這個男人,便無需在意他的看法。她跟他只需要是合作關係,合作的雙方只需要有利可圖、利益一致就可以了。
「無所謂。」陳秋娘很認真地回答。
「不誠實。」張賜一張臉陰沉了下來。
「我很誠實啊。對此,我確實無所謂。本來,我一開始是想過救你會惹麻煩,不想插手的。但——」陳秋娘說到這裡頓了頓,才說,「我總是想起你的臉,想起你期望的眼神,就覺得如果我不去送信,這個人就真的會沒命。說實話,我總覺得不做這件事,會很愧疚。」
她瞧著張賜,緩緩地將她當時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張賜抿了唇,一張臉依舊沒笑容,但那神情卻不似方才的陰鬱。
「我只是不想自己以後後悔,時不時想這件事,還會愧疚。至於向你們張家得到什麼,我當時確實沒想過。」陳秋娘垂眸。
「那麼現在想過?」張賜立刻反問,語氣陰冷。
這人果然脾氣不好。陳秋娘平靜地看著他,緩緩地說:「我看你們那麼忌憚我另有所圖,就想問你們要些財物,當是酬勞,從此以後,兩不相干。你們亦可高枕無憂。」
陳秋娘很知道這類公子哥的脾氣:你越想如何,他越不要你如願。因為這類公子哥,天生就想掌控人。所以,她來了這麼一招,以退為進。即便是他當真允許彼此的關係就以財物來結束,她到底是有了最需要的錢,一點都不虧。
她說完,也一直平靜地看著張賜。張賜略蹙眉,亦與她對視。良久,他深吸一口氣,輕聲問:「你在生氣。」
陳秋娘不語,略咬唇,倔強地站在那裡。張賜又說:「第一眼見到你,就沒把你當九歲的孩子來看。你很聰明,卻也很笨。一切的目的都不加掩飾,不知道曲徑通幽。」
娘的,曲徑通幽還能這麼用。陳秋娘腹誹一句無關的話,嘲諷道:「到底是我天真咯。先前本沒想過拿什麼報酬,只要看到你平安,就覺得欣慰。如今是你們提出來,我以為就是真的。誰知道是一個圈套。可憐我還特傻地將心事一股腦地倒出來。」
她越說越氣憤,小臉薄怒。張賜反而是神經病似的笑了,說:「好了,好了。我奶奶執掌張府,自然馬虎不得,委屈你了。不許生氣了,可好?」
他聲音本來乾淨好聽,又放低了下去,帶了討好的語氣,如同上好的絲緞滑過指尖,又像那三月里的和風。陳秋娘覺得張賜這聲音讓她一切的怒氣都平靜了,她像是置身深邃的湖水,倒是要醉下去似的,一時就愣了神。
「可好?」他又問,語氣略微急切。
陳秋娘這才回過神來,暗自覺得臉紅:這都幾十歲的人了,什麼場面沒見過,居然還會被這麼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所**,娘的,真是活得越發回頭去了。
唉!陳秋娘為自己的輕易淪陷嘆息默哀一聲,這才垂了眼帘,心跳竟還是亂的,語氣也有些不自在,說:「本就沒生氣。」
「你都不會藏事,還說沒生氣。」張賜語氣里有了笑。
她不知如何回答他這一句,整個人就默不作聲站在那裡,只依舊覺得他的聲音還在心裡輕揚,讓她覺得有些恍惚。
陳秋娘覺得這很不科學。她是經歷過世事浮沉的人,看過各色的美男,聽過各種好聽的聲音,還看過諸多生死。
「好了,不生氣了。你看這是什麼。」張賜又說。
陳秋娘這才抬了眼眸看他。他蒼白的臉上掛了和暖的笑,如同綠楊陰里的湖面浮的淺淺日光。
「什麼?」陳秋娘沒看出什麼特別的。
張賜笑而不語,只抬起右手,緩緩在她面前攤開來,那手心裡正是那陳秋娘與朱文康的訂婚信物,那一枚碧玉通透的玉戒。
「真在你這裡,太好了。」陳秋娘很誇讚地歡呼著從椅子上坐起來,伸手就要去拿過來。
張賜卻一下子握在掌心,倏然收回了手,說:「我以為你第一次見我就會問我要的。結果你真沉得住氣。」
「我能問你要麼?」陳秋娘反駁。心裡鄙夷這帥哥的智商其實也不是太高嘛,這麼常識性的東西,誰不曉得呢。
「按照常理,能啊。怎麼不能了?」張賜笑起來,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陳秋娘一時沒明白,只覺得這人像是布置了陷阱給她跳似的,略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什麼常理可能了?」
「那你怎麼就覺得不能問我要?」老狐狸的張賜不正面回答,又把這話題繞回來。
陳秋娘鄙夷地看他一眼,說:「我什麼時候丟的都不知道。我哪裡來的證據證明是你拿的?」
「我的骨牌在你懷了。」他指出這個事實。
「那也不排除我在別的地方丟的啊。」陳秋娘反駁。
「說得對。」張賜讚賞,一臉都是老狐狸的笑容。
陳秋娘頓時覺得有落入陷阱的感覺,馬上仔仔細細檢查了前前後後的話,皆沒有發現有什麼漏洞啊。她索性就不管了,反正有什麼陰謀,總會露出來的。
「拿來。」她伸出小手。
張賜偏生握在手裡,說:「我看那玉戒上刻有朱字,應該不是你家的吧?」
「訂婚信物。拿來。」陳秋娘依舊伸著手向他討要那玉戒。即便朱家不要這玉戒了,她也要收著,免得哪天朱家來扯皮。再說了,這玉戒指看起來也值些錢,收起來,朱家實在無所謂,她就拿去賣了換錢。
「才第三次見面,你就問我要訂婚信物,小娘子,你也不知羞。」張賜一臉都是戲謔的表情。
丫的,這貨欠揍的笑,看起來心情很好似的。陳秋娘狠瞪他一眼,說:「你有妄想症就儘快治療嘛。外面就有大夫。你把我的玉戒還給我,我去幫你找他們來。」
張賜略一笑,神情倏然嚴肅,他那眼神十分認真,突然直直投過來,看得陳秋娘心怦怦挑,暗自罵了好幾聲「他大爺的,太嚇人了」。
「你訂婚了?」他問。
「是啊。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怎麼可能不訂婚。所以,把戒指還給我。」陳秋娘得意地說。
張賜只笑了一下,立刻又是嚴肅的神情:「對你很重要麼?」
「訂婚信物,必須重要啊。」她不緊不慢地說。
張賜卻是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說:「我今天累了。明天你再來。跟我談人生,談抱負。」
「戒指給我。」陳秋娘依舊執著於那個戒指。
張賜拉了拉被子,說:「明天來拿。」
陳秋娘還想說什麼,江航與一白衣男子一併挑簾進來。那白衣男子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就收回視線,當她不存在。不過,她倒是細細打量這男子:眉目如畫,神情淡然,像仙人似的。他徑直走到張賜床前,探查張賜的傷勢,長發幾縷垂在臉側,風情無限。
陳秋娘暗想這該是那景涼,如今人家探查傷口不太方便,便說:「那我先回去,明天你一定要還給我啊。堂堂將軍府的人,不可言而無信。」
「嗯。」他只是這樣一個字,陳秋娘心卻是一顫:原來他的傷不是一般的重。她一愣,那白衣男子卻轉身對江航說:「江航,你帶他出去吧,我要施針了。」、
江航領了命,這才帶了陳秋娘廚房門,並說那男子就是神醫景涼。陳秋娘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就看到那小五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了陳秋娘一眼,說:「江統領,剛剛在竹林那邊抓到了可疑之人。」
(今天更新比較晚,因為寶寶今天一直鬧騰,我一直沒時間寫書。至於喊我一天兩更的人,真的抱歉。現在帶著小寶寶,寫書都是擠時間的。另外,關於男主調查,你們看著辦吧。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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