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努力從他懷裡仰起頭,他就在她的頭頂上方,略略低頭。下午的日光從遠處的山頭照射過來,清澈明亮,卻是給他做了曼妙的背景,形成一種夢幻般的剪影。
她略略眯了眼看他,這少年原來這樣瘦削英挺,這剪影從這個角度來看,卻是這般好看。但是緣分卻只有這麼長,相遇了,似乎相戀了,卻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
「上天會不會垂憐呢?」陳秋娘心裡暗想,然後略抬頭看著他背後那清澈得不真實的日光,而他的髮絲在眼前晃動,不知道怎麼的,她明明是保持著危險,視線就模糊了。
「你還有什麼很重要的問題呢?」陳秋娘怕淚水滑落,那之前的忽悠就前功皆棄,所以,她垂了眸,甜甜地詢問。
張賜間隔了好一會兒,才很不自在地低聲說:「我是想問,你,你對我,是,是怎樣的?」
「我對你如何?你可不知道麼?」她笑嘻嘻地問。
「我,我想,想聽你說。」殺伐決斷的少年在這種事情上到底是第一次,初次心念轉動的他來問這個問題不知不覺就紅了臉。
陳秋娘偏著看這個男子,暗想:這真是好看啊。英俊陽光卻又沒給人莽夫的感覺,乾淨好看卻絲毫沒有陰柔之感。要是帶著他走在現代的街上,我不知道要遭來多少人的羨慕嫉妒恨以及內心的咒罵呢。
「你,你說呀。你,你別這樣看我。」他見她久久沒有說話,終於是瞧了她一眼,發現她帶了笑意正在瞧他,一顆心就慌了。其實,她對自己到底如何,他自然清楚的很,她對他的呵護,為他的謀劃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可是,他就是想聽她說,聽她說她對他的心,他會覺得踏實,會覺得更有勇氣去做不敢做的事。
陳秋娘低了頭,嘿嘿笑了一陣,才很認真地說:「我來到這個時空,原本最關心的事是瞧瞧那些歷史上成名的英雄人物,再次就是看看那些已經遺失了做法的食物,還有一些在我那個時空不再有的食材、調味料。總之,我是個食客,是個廚者,是個吃貨。我最關心的就是吃了。至於附身的對象,並不是刻意選擇的,而且偶然選擇的。如果附身得不滿意,刻意立刻選擇回去。說實話,當時柳村的人要把我滅了時,我已經準備要回去了。不過——」
她說到這裡,陡然想到柳承。那一日,冷得瑟縮發抖,渾身頭重腳輕,周圍的人都在說殺了她,而只有那一些淡青衣衫的少年從容鎮定將她救下。
「柳承救了你,所以,你留下來了。」張賜接過了話,爾後又解釋說,「這是月他們調查的結果,不是,不是我刻意的。」
「無所謂了。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我也會這樣做了。」陳秋娘笑了笑,繼續說,「承哥哥救了我,我原本還想離開的,但真的捨不得那嗷嗷待哺的兩個孩子。如果我離開了,他們遲早會沒命的。好歹我在那個時空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我經歷了很多的東西,我有謀生的手段,我可以支撐這個家。原本一開始是想著去鎮上幫廚掙錢,卻沒想到上山找吃的會遇見你。」
她說到這裡抬起頭看他,他正很認真地聽著。他看到她抬起頭來,便說:「怪不得那時,我覺得奇怪,你明明是一個山裡的小女娃,看到我卻淡定的很。包紮傷口,給我找吃的,為我藏匿。而且,你的眼神我如何都忘不了。你的眼神很平靜,是那種看盡了滄桑的平靜,嗯,是一種安詳的平靜。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但從我識人來看,這樣的你一定會為我請來救兵的,我便偷偷換了你的東西。雲兒——,其實,我的命是你的。」
「今時今日,你還說這些麼?之後,你救了我很多次啊,可不許說了哦。」陳秋娘嘟了嘴。
「好了,我不說,我不說。我只聽你說。」他低聲說,那語氣到底是寵溺得讓陳秋娘都有想哭的衝動。她不由得垂眸,假裝深呼吸一下,將眼淚憋回眼裡,才說:「那時,我真是怕惹禍上身,因為在你之前,我見過那群刺殺你的黑衣人。對於危險我是有判斷的,不過,我拒絕你之後,我一直在猶豫。最後看到被你換了的信物,我自己竟然是如釋重負呢,想著第二日,無論如何也要去一趟鎮上為你辦了這事。」
陳秋娘說到這裡,張賜一下將她緊緊摟住,動作太大,惹得原本晃悠悠的索橋晃蕩得更厲害了。
「怎麼了?你還讓不讓人說了。」陳秋娘在他懷裡問。
「嗯。你說,我聽著。」他回答,卻沒有放開他的意思。
「你放開了,我再說。」她說。
他沒回答,還是那樣抱著,從手勢上來看,越發的固執了。陳秋娘無奈,也覺得此時此景也不要再固執了,就隨了他的性子。所以,她靠在他懷裡,繼續說:「得知你的人來接你,你平安了,我是真心替你高興的。那時,我還想著如果你說要報答我什麼的,我就什麼都不要,讓你投資點錢,開個飯店。我幫你賺私房錢啊。」
「什麼?」張賜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一下子放開她,仔仔細細地看她。
「你看什麼啊。」陳秋娘一頭霧水。
「你不是開玩笑的?」張賜又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什麼事啊?」陳秋娘更加莫名其妙,但覺得張賜似乎是很嚴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當初千方百計來找我,到柳承家來看我,你是想要我投資你開飯店?」張賜這下子很具體地問出了這一句。
「是啊。我當初多窮啊。出去幫廚什麼的,實在沒法體現我的價值。再說了,我的廚藝很高的,肯定能幫你賺打錢的。不過啊,我當時還沒說出我的計劃來,你就覺得我要勾引你,妄圖入張家啥的啊。我就覺得啊,這不是一條道的,所以——」陳秋娘說著說著就看到張賜一臉陰沉沉的不高興,便就噤聲了,嘀咕了一句「還不讓說實話」。
張賜一臉倍受打擊的樣子,抿了抿唇,才問:「那你,那你對我——」
他說到這裡,似乎是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表述他的問題,便抓了抓腦袋。陳秋娘覺得腳底下晃悠悠的,連忙抓住他,說:「你是問我何時對你改觀的?」
「算是這個問題吧。」張賜語氣很勉強。
陳秋娘也不管了,徑直說:「你說同我劃清界限了,卻又派人保護我,三番五次搭救於我。我便覺得:這小娃真有意思啊,是個善良的小娃,只是脾氣不好,又身處於那樣的位置,自然是要防備人。同時,也覺得這小娃娃真可憐啊,都不容易有不計較身份地位,不計較得失肝膽相照的朋友。」
「哼,你才是小娃,我虛歲十七了。」他強調。
「我只是附身小了些,我在那個時代已經馬上過三十歲的生日了。是實實在在的三十歲哦。」她笑著說。腦海里快速掠過那個時代的點點滴滴,她頓時就覺得自己已是看盡了千年的滄桑。
「誰信。」張賜嘴上固執地反駁,隨即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那你婚配與否?」
「沒有哎。我在那個時空可是無鹽之貌,沒人要呢。」陳秋娘打趣他。
「真好。上天給你那容貌,就是為了讓你等我呢。」張賜居然高興起來,而且貌似還真的相信她長得醜嫁不出去了。不過也不能怪他。在他的意識里,大凡只要不醜得嚇人、性情超級不好的女子都是能嫁出去的,即便是出身貧寒或者不好的女子還能給男人做小妾呢。如果嫁不出去,必定是性情不好,丑得太嚇人,沒人願意要。
「你不怕?」陳秋娘故意問。
張賜搖搖頭,十分高興地說:「我怕什麼?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哈哈,我這麼說你也相信?」陳秋娘笑嘻嘻地說。她實在是不願意張賜在以後的歲月里想念她的時候,想像她的容貌的時候,將她想得丑到驚動銀河系。
「你婚配了?」張賜問。
陳秋娘忽然覺得這算無遺策的人怎麼也有犯二的時候呢。她笑嘻嘻地說:「不是呢。我是說我長得不醜,當然肯定沒有這陳秋娘好看啊,人家老娘好歹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呢。至於婚配,在我們那個年齡,國家規定女子二十歲才能談婚論嫁啊。但是大多數女子二十歲的時候都還在上學。」
「上學?女子也可以麼?」張賜很好奇地問。
「是啊。」陳秋娘回答,又為張賜簡單講述了現代社會的男女平等,以及學校情況。
「所以,你二十歲的時候還在努力上學?」張賜問。
陳秋娘點點頭,說:「對啊,我讀完了大學就二十三了,之後就跟我外婆出國曆練了。為了找尋世界各地的美食。這麼飄來飄去,就遇不到合適的了,這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嗖嗖嗖,我就三十了啊。」
「那真是個奇妙的世界,真的好想去你的故鄉看看,與你在那裡生活,哪怕就是平凡的上班族都是好的。」張賜語氣神情都十分嚮往,而且這人真的很厲害啊。她才說到「上班族」這個名詞,他立馬就拿來用。
「我也想你跟我在那個時空,過煙火生活。所以,我們要努力活著,努力地尋找隨意跨越時空的方法。」她依舊在笑。山風猛烈地吹過來,亂了他們的發,腳下的江水來來去去,拍打岸邊,竟然有了輕微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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