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公子告訴我,可以,可以在這裡休息,我不知道,公子你。」她一邊爬起來,一邊語無倫次此說。
張賜只是瞧了她一眼,徑直走到主位上,然後輕輕脫下黑色大氅,將袍子輕輕一理,施施然坐下,說:「坐下。」
他聲音很平靜,但卻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陳秋娘還真就一屁股坐下去了。她坐了下去,才抬眸來看張賜。
將近三年不見,原本就高挑的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眉目里的稚氣也沒有了,倒是多了些許的滄桑。從前眉目里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漠以及眉宇間那寥寥的狂傲亦消失無終。而今,這一張臉依然英俊,神色卻更加沉靜。只是在這沉靜里,像是有深濃的孤獨。
「你看什麼?」他抬了抬眼,審視的眸子掃了過來。
「我,我看公子如此好看。」她徑直就說了,整個人卻是低下了頭。
張賜輕笑,說:「是麼?」
「公子謫仙之姿,我生平難見。」她回答。
「那你怎麼低頭了?」張賜又問。
「不能久看。我還要為人妻婦。」她回答。
「抬起頭來。」張賜語氣平靜,帶卻帶著命令。
她搖搖頭,心裡卻是在想:老子因為你掛了,你卻在這種地方這樣調戲小妹子啊。而且是這種姿色的小妹子你也不放過。張賜啊,若你真是這樣的人,也是好的吧。也省得我勞心勞力再去做那些事。
她想到張賜可能並不是心中所想的那種人,她一顆心就好難過。雖然若是張賜對她並不是那樣深情,甚至在她去了之後。已然有了新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陳秋娘來說是一種解脫,但她真的就是控制不住的難受。
仿若那心忽然就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塊,空洞得疼痛。
「張賜,你若要真是這般的人。我也不必再勞神費力地奔走了。如今,我學了易容術。總是可以四處遊走。嘗遍人間美食,就這樣逍遙地過一輩子,再不與你相逢。這樣也好。」她在心底對自己說。只覺得呼吸之間都是疼痛。
「我讓你抬起頭來。」他又說。
陳秋娘還是搖頭,心裡卻又在安慰自己:他方才吹了那曲子,那分明是在想念自己呢。他過去對自己做了那麼多,自己怎麼可以這樣懷疑他呢。
但她剛這樣想。另一個自己又跳出來冷笑:別傻了,江雲。周朴園在沒有見到魯侍萍之前,還不是虛偽地懷念麼?那房間、擺設都是依照魯侍萍喜歡的樣式拜訪的;還牢牢記住她的生活習慣、生辰。可他卻一邊又娶妻生子,並且在見到色衰的魯侍萍時,馬上嚴厲斥責。並且要以五千塊錢了斷過去的一切。所以,懷念一下,吹一下那支曲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陳秋娘在心裡兀自想著。來來去去的就越發害怕,如果張賜真的不是自己千迴百轉想要追尋的那個人。而只是自己一是看走眼的凡夫俗子。並不是她的過兒。那這一生卻連個念想都沒有了。
果真這世間很多的離別是不該重逢的麼?
「你在想什麼?在害怕什麼?」張賜問。
陳秋娘嚇了一跳,因為他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近前,俯身近在尺咫問。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毛毯上,很防備地說:「公子自重。」
「我如何不自重了?」張賜直起身來攏了攏衣袖,瞧著她。
「是,是小女子一時失言,請公子莫怪。」陳秋娘再度低下了頭。
他嘆息一聲,說:「你莫怕,我只是想問問你剛才你說這曲子的事。」
「曲子?」陳秋娘驚異地看他。
他已經有回到主位上坐下來,手中撫弄著拿一把笛子,說:「是的,你說這曲子應該是快樂的。你是如何理解的呢?」
「我,我只是胡說的。」陳秋娘小聲說。
「你但說無妨,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他說,聲音平靜,不帶一絲一毫的**。然後,他好暇以整,整個人就斜倚到了他身後疊得整齊的被褥上。此時,帳篷內燈火通明,張賜一襲白色直裰,紫色發冠已被出去,長發柔順地披拂著,英俊的臉龐迎著燭火,有一種不真實的曼妙。
「只是那曲調一開始很平,不該是悲傷曲折之調。小女子對音律實在不精通。」陳秋娘低著頭說。
「我吹不全罷了,總有些音符吹奏不出來。」張賜嘆息一聲。
陳秋娘心中腹誹:你自然吹不全了,古代的音律哪裡來的半音呢。這古代的樂器也是奏不出半音的。
「公子可向作曲之人討教。」陳秋娘低聲回答。
「呵。」張賜輕呵一聲,便再沒有聲息。
陳秋娘低著頭良久,沒聽見聲息,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卻看見張賜已經靠著那疊放得整齊的被褥安然入睡了。
他靠在那被褥上,英俊的臉一半在燭火里,一半在燭火的陰影里,長睫毛覆下來,那一張臉竟是如玉的質地。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陳秋娘還是看得出來他睡得很放鬆,似乎連呼吸都很勻稱。
她看他這樣安睡,倒是納悶起來:這傢伙搞什麼鬼呢?之前不還懷疑她可能是刺客麼?難道不怕她行刺?或者說是他自恃功夫甚高,所以敢這樣睡得肆無忌憚?
不過,也許是在欲擒故縱,故意睡著來試探自己是不是刺客吧。
陳秋娘一邊想,一邊換了個姿勢,一手支撐在案几上托著頭,仔仔細細地瞧著那主位上安然入睡的張賜。
那一張臉,那眉目都是夢裡日思夜想的。她以為還要很久很久才能看到他的。可今時今日竟然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了。
她看著他的臉,想起認識以來的點點,想起在那岷江之上的彼此的誓言。陳秋娘抿著唇,淚濕了眼。
「佑祺啊。近在咫尺,我卻不能與你相認。分明沒有陰陽相隔,卻也不能相伴你左右。」陳秋娘在心中自語,只覺得一股苦楚走遍了心間。
「真想能日日夜夜這樣與你相伴,看著你。」她在心底說,貪婪地看著這日思夜想的容顏。
周圍安靜極了,偶爾會有夜鳥發出悽厲的鳴叫。或者野獸在空山里鳴叫。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安靜的。那燭火發出的「嗶哱」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看夠了麼?」忽然,張賜懶懶地問了一句。
陳秋娘被嚇了一跳,卻看他還是閉著眼。便立刻低頭。說:「公子容顏,實在,實在好看想,小小女子貪婪。冒犯公子了。」
「抬起頭來回答我,你師承何人?」張賜直至來了這樣一句。
陳秋娘心中一驚。頓時就知道張賜已經看出她是易容改裝的。看來自己當真是學藝不精,騙騙普通人尚可,要騙過張賜這樣的高手還真的欠缺火候。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
陳秋娘緩緩抬頭,張賜的神色還是很平靜。眼神里滿是審視。
「你易容手法還不錯,究竟師承何人?」他問。
「不知道公子說的是什麼?」陳秋娘到此時還要死鴨子嘴硬一把。因為她實在沒有想出一會兒張賜要她恢復原貌時,她該如何應對。在她的計劃里。現在還不是相遇的時機。
張賜冷哼一聲,說:「你若不說。就地誅殺,別怪本公子沒給你機會。」
他說這話的語氣極冷,極冷。陳秋娘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立刻說:「公子何必咄咄逼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我對公子等人皆無惡意,只不過我一個弱女子走這山嶺怕遇了歹人,才跟著陸家的車隊的。也是想到了渝州,便乘船去荊州,然後去北地的。」
「你師承何人?」他不理會她的說辭,繼續問。
「公子,我真不是歹人,我甚至不知公子是何人,怎能心生歹意呢。」她現在已不在怯生生的模樣,語氣平靜地說。
張賜施施然端坐在主位上,眸光投射過來,與她雙眸相對。他眸光淡然,語氣卻冷了下來,說:「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
陳秋娘看得出來他已經怒了,這是他發怒的方式。這個男人很憤怒的時候,反而是很平靜的,有時候甚至會露出笑容。
她咬了咬唇,說:「我姓蘇,名櫻。加州人士,曾於兩年前救過一個受傷的公子。他說不喜受人恩惠,便傳授我些許技藝,便是劍術與這易容術。我並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那公子長相如何?」張賜抬了抬眼皮,重新又靠在那被褥上。
陳秋娘很平靜地回答說:「每日都是不同的面容,每一張都是傾城姿色。我並不曾見過其面目。」
張賜不知為何就冷哼了一聲,說:「那你現在把你的真面目亮出來吧。」
陳秋娘立刻就跪地央求說:「請公子不要逼迫。那位公子之所以會傳我這神奇的易容術,實在是因為蘇櫻無鹽之貌,那公子覺得我這容貌會一生悲苦。如今,公子光彩照人,卻要蘇櫻露出無鹽之貌,這實在是辱殺蘇櫻。」
她一番話出去,張賜沒有說話。陳秋娘便跪在地上繼續說:「公子目光如炬,在月色之下便看出我是易容;公子膽色亦過人,敢一個人召見我這來路不明之人。我十分佩服公子,如今還請公子能憐惜,允我得到陸家護衛的庇護,安全到達渝州碼頭。」
陳秋娘說完這番話,就靜靜地跪在地上等著張賜發話。等了許久,她腿腳都跪得麻木了,才聽張賜說:「我這一生除了我的妻,我便不憐惜任何女子。我為何要憐惜你?」
「公子深情,夫人有福。蘇櫻甚是羨慕。如今,蘇櫻不敢懇求公子憐惜,只求公子可憐可憐我。」她繼續央求。心裡只想張賜不要咄咄逼人,以至於過早相遇。她很清楚一旦相遇了,張賜知道是她,便做什麼都要顧及到她,難免會束手束腳。而且一旦做事要顧及到她,她的行蹤也很快就會被人知道了。所以,無論如何,今時今日相遇就是為時尚早。(未完待續)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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