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啥不救?」藍衣公子急切地問出了陳秋娘心中的疑問。
「就是不想救啊。你快去告訴他一聲,就說陳秋娘中了催情香,我救不了。」景涼說完,就慢悠悠地端起白瓷的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其實你能救的,對吧?」藍衣公子問。
景涼也不說話,藍衣公子倒是自顧自地說:「我們認識也好多年了。你景涼對於你沒見過的毒與病症,從來都是十分感興趣,一旦遇見,就旁若無人,連魂都全部去研究治病解毒去了。」
「你呀,還是沒學到你父輩的萬分之一,你們崇州王家現在是落魄了點,但也不至於這後輩心思都這麼木訥了。」景涼依舊是氣定神閒地喝著茶打趣藍衣公子。
藍衣公子撇撇嘴,說:「行了,別擠兌我了。我雖是王家嫡出,但擔責任這種事,我大哥去就行了。我就想做個簡單的人。」
兩人正在一來一去的談話,院子裡卻是嘩啦啦的水聲,想來是葉宣在潑自己冷水。看來,那些狗血古裝電視劇里的方法竟然不是胡謅的。陳秋娘躺在榻上,渾身燥熱如同火燒,她也巴不得就投到冰水裡去泡一泡,可恨的是手腳半分力氣也沒有。
「身在世家,出生那刻,命運就已註定,豈能是你說想如何就如何的呢。那位早年不也像你這般天真過麼?小景榮。」景涼嘆息一聲,將手中茶杯放下,緩緩踱步。
那叫景榮的藍衣公子還沒回話,陳秋娘就聽得「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踢開了。她轉動眼珠子,借著悠悠的燭火,看到一身濕透的葉宣像是傳說中的水鬼似的陰森森地站在門口,旁邊那扇門來回反彈著。
「啊,三哥。」藍衣公子立刻迎上去。
葉宣沒回答,只是向陳秋娘看過來,直直地看著她。景涼則問:「葉老三,你怎麼搞成這樣了?久沒出來行走,連催情香這種玩意兒也辨識不出了?」
「你最好看看這催情香。天香樓里肯定有高手。」葉宣看著陳秋娘,回答景涼的話,語氣還是起伏不定。看來這催情香對於經歷人事的人來說,當真是霸道得很。
景涼「咦」了一聲,便轉過頭來瞧陳秋娘,說:「你的定力一向很好,卻都如此失態,這丫頭卻還一直熬著,挺厲害的。」
「她還中了迷藥,腿腳發軟。」葉宣還是站在門口,整個人形容狼狽。
「不,即便她沒中迷藥,她也挺厲害的。」景涼搖搖頭。
葉宣不語,只是一臉驚惶地瞧著陳秋娘,爾後,一轉身,一個箭步就沒入了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快救她。」
那藍衣公子慌了神,立刻抓住景涼的胳膊,喊:「涼兄,你別鬧了。你看看我三哥那樣。」
景涼甩開他的手,理了理衣服,說:「別大呼小叫的,我去瞧瞧葉宣,你快按照我的吩咐去告訴那人。」
「你這到底為什麼?你跟他不是生死之交麼?」藍衣公子朗聲問。
景涼轉身過來,丹鳳眼微眯,沉了一張臉,說:「你不懂。與你說了也無用,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還不快去?」
藍衣公子看景涼有些怒了,便是撇撇嘴,爾後轉過身來對陳秋娘說:「我馬上就去,你且忍著。」
陳秋娘還想問他去請誰,卻看藍衣男子一下子就跳出門外了,她也沒什麼力氣就昏昏沉沉地躺在軟榻上,半閉著眼。耳畔只聽得景涼吩咐那人一句:「朱府的人和官府的人在鎮上搜人,你不要讓人瞧見了。」
「景涼,你就不該去打擾他。這個節骨眼上,外面——,外面,指不定有多少高手存在。」葉宣聲音急促,但已不如先前癲狂。
「你們不懂。我自有用意。」景涼還是這一句,之後又吩咐那藍衣公子一番,因為聲音小下去了,陳秋娘便聽不到了。
這時刻,這屋內就剩下陳秋娘一個人。她只覺得心內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自己似乎會從內部燃燒,繼而燃燒殆盡了。她想要喝水,但腿腳沒勁兒,甚至連挪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像是全身骨頭都被剃掉了,成了一灘爛泥。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在迷糊中,似乎都出現了幻覺,看見戴元慶在山路上對她笑,說:「來,把你交給我。」
他向她伸出手來,她看著那隻手,寬大白淨,手指修長。
她一下子跳過去,沒有像平素那樣將手交到他手中,而是八爪魚一樣勾著他的脖頸,發出「咯咯」的壞笑。
「你變壞了哦。」他低聲說,然後低下頭來。
陳秋娘抬頭看他,他背後是一輪初升的太陽,光芒刺目,她微微眯起眼,等適應了亮光,卻看到這一張緩緩低下來的臉不是戴元慶,卻是張賜。
她嚇了一跳,他唇邊便勾起一抹笑,額頭抵在她額頭上,低聲說:「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他那一雙眼,像是宇宙里最璀璨的星子,緩緩落下來,近了近了。陳秋娘只覺得渾身乏力,體內燥熱得難受......
她伸手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覺得他冰冰涼涼的,好讓人舒服。
「張賜——」她喉間囈語,只覺得喉嚨一團火,像是要燒壞了嗓子,嘴幹得難受。
「喂,醒醒。」有人喊她,隨即一杯冰水兜頭淋下,陳秋娘一個激靈,看著還在景涼家的偏廳里,這才意識到方才做了一個夢。她看著眼前還拿著茶杯的葉宣,這才想起天香樓中迷香與催情香一事。
葉宣似乎好轉了,一身的濕衣服已經脫掉,換了一身灰布直裰,頭髮還濕的,所以沒有束髮,只披拂著。他看到陳秋娘醒來,鬆了一口氣,輕輕一笑,竟然露出兩個酒窩。
「景大夫不肯幫我麼?」陳秋娘努力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嚇人。
「他應該是肯的。只不過,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非得要等那個人來。」葉宣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拿了一個土瓷碗,倒了一大杯的冷水給陳秋娘喝下。
冷水入喉,那簡直就是甘露靈泉。陳秋娘從不知道水會這麼好喝。她如火燒的喉嚨得到了緩解,便說:「那個人是張賜麼?」
葉宣蹙了眉,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要花力氣了。而且我之前告訴過你,葉家與張家是世仇,歷史上還有大規模的械鬥,你還問。」
「我只是想不出還有誰。」陳秋娘回答,又讓葉宣打一碗冰水給她。
葉宣笑了笑,說:「你心中只有他罷了。方才囈語卻也是叫他的名字。是夢到他了吧?」
陳秋娘不語,只是默默地想為何會夢見這麼一個人呢。跟他不過泛泛之交,而且他那麼麻煩,即便不麻煩,彼此也是沒出路的。
「好了。你且等待,忍耐片刻。看景涼有何安排吧。」葉宣見她不語,便安慰她。
陳秋娘因為喝了一杯水,身體那種燥熱暫時緩解,身子睏乏得厲害,喉嚨在片刻舒服之後,是更加燥熱的趨勢。
她沒什麼力氣說話,就靜靜躺著,腦子裡不斷地想那些菜譜,以前走過的風景,吃過的美食。以此來抵抗不斷湧現的方才夢中的畫面:張賜那一張臉,帶了略略的笑,,眸如星斗。她越想到這些畫面,身體就越發不舒服,念大悲咒都沒效果,她便只能想著吃的。
葉宣給了一杯水之後,就坐在一旁的軟墊上休息,似乎因為方才他中了催情香加上一路狂奔,也是消耗了不少體力。
不一會兒,門「吱呀」開了,陳秋娘略略睜開眼,便看到了景涼走了進來。景涼換了一身青灰的袍子,頭髮未束,垂落在臉龐兩側,那眉目如畫,神色冷然地瞧了陳秋娘一樣。
「景涼,你快看看她。」葉宣看到景涼進來,立刻就站起來。
「她定力比你厲害多了。」景涼只是瞧了一眼。
葉宣嘿嘿笑了笑,說:「這丫頭再聰明,也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那藥對她不至於那麼大作用。」
「朱文康還真是喪心病狂。」景涼將手中的托盤放到了桌子上,上前兩步瞧了瞧陳秋娘,又說,「長得確實很美,不過還是個女娃啊。這凹凸都還沒有,這朱文康還真是——」
景涼說著撇撇嘴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陳秋娘知道這兩男人在端詳她,她卻是一點生氣的心思都沒有,唯一要對抗的就是那種莫名涌動的灼熱。是的,她是未經人事,但前三十年,她好歹也是憧憬過與心愛的人鴛鴦昏羅帳的。她的定力還真不如他們說的那麼厲害。
「對幼女下手,朱文康又不是沒做過。前年,臨邛府那邊鬧得很兇的案子,你當時在汴京,不曾聽說罷了。」葉宣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兩人氣定神閒地聊天,陳秋娘越發難受,覺得自己或許下一刻就會崩潰,醜態百出。她竭力穩住心性,問:「景大夫,我,我與你有什麼過節嗎?」
景涼抬眸瞧她,眸光冷然,問:「何出此言?」
「病人在此,作為大夫,不該妙手回春麼?」她說,聲音沙啞得嚇人。
「陳姑娘這話說得不漂亮了。我雖與你沒過節,卻也不過萍水先鋒。再者,我做大夫,救人全憑喜好而已。不要試圖跟我輪陰謀,講道德。因為我沒有。」景涼唇邊勾起一抹諷刺。
葉宣慌忙求情,說:「景涼,她不過是個女娃,你何必這樣。再說,她到底是那位在意的。」
「葉三郎,你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臨邛葉家這麼交在你的手上,你祖爺爺放心?」景涼寬袖一抬,站起身來,語氣眉目都是冷冷的。
葉宣一張臉也冷了,說:「景涼,你好端端扯這個幹什麼?」
「你們這些公子哥,難道都看不到如今的形勢麼?」景涼反問。
陳秋娘昏昏沉沉的,只聽在耳朵里,也沒辦法去細細思量他們在說什麼,便只是機械木訥地聽著他們對話。
「如今什麼形勢?他那邊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葉宣攤攤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景涼則是走了幾步,又看了看陳秋娘,說:「一個人如果有了軟肋,就有了弱點,就不會刀槍不入。」
葉宣顯然不是很明白,只是抓抓腦袋,搖搖頭,看了看陳秋娘,問:「你到底要做什麼?難道想滅了這丫頭麼?」
陳秋娘聽聞這話,陡然就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都像是清醒了許多。她不由得仔細看著這兩人,那景涼垂了眸子,略低頭,唇邊一抹玩味的笑,說:「一個人一旦有所變化,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因為他周圍的環境都會跟著改變。」
葉宣則是一隻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景涼走了幾步,抬頭看著門外,說:「是該改變一下了。」然後,他轉了頭,對葉宣說:「你不想改變一下麼?」
「你是想——」葉宣變了臉色,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緊緊地盯著景涼。
「我只是想看戲而已。」景涼還是雲淡風輕地笑著,又說,「我猜,他會走地下城。」
我去,看來這六合鎮地下果然藏著一個地下城。先前,她聽聞這邊無論如何都不曾有洪澇災害,排水給力得不得了。她就猜想這裡有很完善的排水設施,或者還會藏著一個地下城系統。原來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陳秋娘此刻清醒了許多,不由得開始思量來人到底是誰。因為葉宣一直否認是張賜,她就有些猜不出來了。不過,這景涼又在這裡啊。
也許是因為催情香與迷香的作用緣故,陳秋娘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停滯了。只是模模糊糊在想:這種催情香、迷香長時間不解除應該對身體很有危害吧。他大爺的,這個景涼為了自己看戲,就不顧她死活,如果有一天這人落到她手裡,她得好好對待對待。
陳秋娘兀自想著。那葉宣則是笑了,說:「我明白了。好吧,我也想看戲。只不過——,委屈了這丫頭。」
葉宣說著就看過來,陳秋娘憤恨地看了他一眼。
「你且忍耐,他馬上就到了。」葉宣立馬說。
「他,是不是張賜?」陳秋娘看向景涼。
「哎,我剛回答過你了。」葉宣說。
「你別說話,我問的是景大夫。」陳秋娘打斷葉宣的話,死死地盯著景涼。
景涼轉過臉來看她,眉眼之間全是審視。
「是他麼?」陳秋娘又問。
景涼還沒回答,就聽得裡屋有人在說話。葉宣一聽,便是一笑,說:「還真被你說中了,他走的地下城。呵呵,這傢伙竟然來得這樣快。」他說完,還不忘看了陳秋娘一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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