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哲顏走後,厲鴻澈又看了會兒江濤,直到霧靄越濃,遮了月色,才回船艙去。他沒讓康安年來伺候,自個兒寬了衣、解了帶,將衣服放在屏風上。他黑色衣袍旁邊是繡桃花兒的一堆羅裙衫,中間裹著的衣裳縫裡探出一角藕荷色繡紅荷花兒的貼身小肚兜來。
冷眉瞄了一眼,厲鴻澈將肚兜抽出來看了看,隱約可聞女子的香氣,又重新放回去,上床睡覺。
他剛躺下,蓋好被子,覺得被窩有些冷。
&才起來了?」
梁荷頌側著身背對著他,沒吭聲兒。
長臂一伸、一撈,厲鴻澈將梁荷頌撈進懷中,但看她僵硬的背脊就知道她醒著。只是,不知她方才有沒有聽見他與厲哲顏的談話。
若再不醒,恐有不妙!梁荷頌適時睜開了眼睛:「……皇上,您怎麼來了。」
他低哼一聲,似有笑。
&來,難道露宿船頭?」
「……」畫舫房間有限,他們是扮商人夫婦上船,不住一間是說不過去。不過,梁荷頌確實沒想到厲鴻澈會黏上住一間。雖說厲鴻澈那身子上下,她都看遍了摸遍了,但這會兒被這副身子抱著那感覺卻全然不同!
二人有些沉默。
&還沒有回答朕,剛才去了哪兒。」
「……就,起來喝了杯水。」
梁荷頌說完,靜待厲鴻澈發話,卻沒有等到,只聽他帶著睡意綿長地嗯了一聲,屬於男人獨有的渾厚呼吸緩緩從她後頸窩流淌過。又暖,又癢,黑暗中顯得有些迷幻,但他抱著她,溫熱貼身傳來,又十分的真實!
是的,她都聽見了。哲顏哥哥與他說話的時候,她躲在門縫後都聽見了。昏暗中,梁荷頌睜著一雙大眼睛,眸子和外頭的江濤一樣漆黑,隱約點著一點波光。
睡不著。
除了梁紈之事,又多了哲顏的那句話。梁荷頌身子沒動,但腦子裡已經神遊千里。她越發覺得,與這個皇宮相關的所有人,仿佛笑容之下永遠還有一層面具阻擋著,哪怕是你親近的人也是如此。你以為你看明白了,實際上你根本沒明白。究竟哲顏說的「那件事」,是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能夠讓他那麼坦然、決然的放棄她,和孫尚書的千金成親?
正想著,梁荷頌忽然被腰上搭著的長臂一摟,耳畔便逸來熱氣。
&合適,就不要將就,只會讓自己難受。」
厲鴻澈身貼著她後背在她耳邊說的話,仿佛一下子從心裡跳出來的聲音一般!梁荷頌既是嚇了一跳,又忽然有些委屈感。難過的時候被人安慰,最容易脆弱了。她忽然很想哭,默默地流淚,不似平素在厲鴻澈面前那樣的嚶嚶啜泣。
只是咬著唇,說不出話來,梁荷頌隱約覺得心頭有些溫暖。
&在長身子,不合適的衣裳都丟了,尤其是貼身的衣裳。待上岸,朕隨你一同去挑選些衣裳。」
「……」衣,衣裳?梁荷頌掛著淚珠兒凝眉思索了思索。「皇上方才說的,是衣裳?」
&是衣裳是什麼。」
原來她會錯了意?她今晚是解了肚兜睡得,最近胸長了,衣裳太小勒得難受……
想到這兒,梁荷頌又覺有些被欺騙了的生氣。
&上,你怎麼知道臣妾裡頭的貼身衣裳不合身。」
女子貼身衣物大凡都自己做。過去兩三個月,身為男人的厲鴻澈當然不會幹繡肚兜這種事! 而梁荷頌這年紀正是胸脯發育的時候……所以……不要問他為什麼知道!
厲鴻澈凝眉。「睡覺。」
滿船人除了掌船的幾個,都睡了。夜深人靜,但還有兩團暗影在船舷對峙!賢太妃忍無可忍,一個縱身跳進水中。
灰貓跟著一同跳下去!直到落水噗通聲後,才知道原來是賢太妃的假動作!
&東西,跟哀家斗!」
賢太妃搖著高雅的步子,心情無限輕鬆,往梁荷頌的屋子去,烤火睡覺。
賢太妃輕手輕腳的跳上床鋪,一下就看見了那一大一小的兩條人影,低聲嘀咕了幾句跳下床,來到爐子邊兒躺下。雖說春天了,但江上還是有些冷。
&賢太妃突突的小嘴兒嘆了口氣,原地轉了個圈,砰一小聲砸在地板上盤了個團,頭朝著床上二人方向,輕輕甩著尾巴梢,想著心事。眼前的場景,和她當年的的場景,如同兩場影子漸漸重疊一起……
&上,您愛臣妾嗎?」
「……」他點頭。
&愛?」
「……」他笑,沒說話。
&妾想當皇后,皇上給嗎?」
「……只要音兒願意。」
打了哈欠,後腿撓了撓下巴的痒痒地兒,賢太妃甩了甩腦袋,枕在前爪上眯眼準備入睡。在船上跑了半天,她也是累得很!這麼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名字叫長孫德音了。
賢太妃想了大半夜未眠,直到接近寅時,沉重的心情才有了些許睡意。床上兩條人影又蠕動了蠕動,賢太妃尾巴毛一豎,前爪蓋住眼睛。
這夜,它夢見了年輕時下江南的一些事——舜熙帝英俊風流的擁著她站在華麗畫舫船頭,看兩岸鑼鼓喧天、彩花團團迎接,仿佛還有賽龍舟云云,熱鬧又開心,然後好似出現了個可怕的美人,入了舜熙帝的懷抱!她便遭了冷落。她怎麼看都看不清那個女人的臉,想不起來她的名字。
她知道,那是她的敵人!
她滿心憤恨,決定爭寵、報仇。突然!天上下起了銀色的冰雹!啊,不,不是冰雹!
是魚!!
全是手指頭那麼長的鯽魚!又鮮又肥,堆積成山!它都一輩子都吃不完……好多魚,好多好多魚!它在魚的海洋里跳來跳去,身邊噼噼啪啪的全是活蹦亂跳的魚兒……
……
&妃娘娘……太妃娘娘……」
梁荷頌輕輕搖了搖賢太妃的小身子,見它翻著肚子躺在爐子邊兒,半張嘴、伸著舌頭尖兒滴口水。看著像極了中毒後垂涎模樣。
賢太妃猛然驚醒,小嘴兒里還嘀嘀咕咕著「魚」「魚」云云。
·
潘、梁二人被捆在船尾那間破窗戶隔間兒里,冷風嗖嗖地灌!江上雙霸橫霸此江數年,這還是頭一次栽!且一栽就栽了個大的!二人心驚膽戰商討了上半夜,沒得出個好對策,只有靠老爹走關係這一條路。
厲鴻澈江南此行其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視察江蘇的防洪堤壩,是否存在黎大學士說的貪污工程銀子之事。這工程的負責官員就是潘晟之父,江南河道總督潘青雲。
潘晟爹是二品,梁紈爹是江蘇省按察使,三品罷了,但潘晟人孬,梁紈壞水多、膽兒肥大,是以大多數主意都是梁紈出的!
天亮,馮辛莟送來了清湯稀粥,飄著兩粒兒糟菜葉兒。
&他媽就是早膳?給豬吃的吧!」潘晟一腳踢翻了粥碗。
馮辛莟一眼瞥來,嘴角兒露了個冷笑。
&對了,是給豬吃的。」
潘晟還要發作,被梁紈眼神制止住。梁紈雖是紈絝,但稍微還有點兒腦子。
&兄,那曦貴人不是在皇上身邊正得寵麼?你可是她表哥!就算咱們一時衝撞了,但咱們並不知道唱詞兒的是她呀。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她也不至於這么小氣吧。在皇上面前一句求情不說就罷了,還罵咱們什麼……什麼江上雙王八!那臉色也是難看,指不定還說了咱們壞話。」
她哪是因為這事兒,她這回跟著皇上突然南下,目的還不知道是做什麼!
梁紈心下暗想著,自是不會給潘晟說他們家與梁荷頌的新仇舊怨。三妹書敏死了,二妹書蕙又被軟禁著,梁荷頌她是收拾完了京城的,收拾到他們家門口了!
梁紈正想著,忽見身旁的潘晟喝了稀粥之後暈了過去!
&哥,三年不見,沒想到你這般長進。等上了岸,二叔若是知道你這般得皇上關注,當是高興不已。」
泉水似的聲音夾雜這冷意從門口傳來,梁紈後背一寒,抬頭便見門開,進來個裙裝妍麗的女子,一瀑黑髮,與淡桃花色的裙底相襯,更顯肌膚如雪、五官精緻絕倫,只是那雙眼盯著他滿是恨意,與她嬌弱的美貌不大相稱。
梁紈也不似昨天在厲鴻澈面前的害怕樣,哼了一聲扯起一邊嘴角痞笑了笑。「三年不見,頌兒表妹倒是出落成個傾城美人了,可見表哥當年眼光還是不錯……」
&梁紈話還沒說完,便左臉頰啪一下狠狠挨了一大耳刮子!耳朵嗡嗡作響!梁紈摸了把嘴角的血,盯著梁荷頌意味古怪的笑起來:「我就知道,你這天真柔弱的美人兒皮下,手段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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