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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初所見到的那個通明透徹的少年仙人相比,現在的非間子狼狽、庸俗,哪裡還像是一名仙人,簡直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子柏風並不知道,這是非間子道心破碎的原因,他只是覺得,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曾經被自己高看一眼,自己果然是瞎了眼了。
「你若是想要殺,你便殺,但是不管你殺了誰,殺了幾個人,我只會有一個應對。」子柏風笑了一笑,「滅你鳥鼠觀滿門!」
他頓了頓,又笑了笑,雲淡風輕,卻殺氣凜然:「從今天開始,這世上再無鳥鼠觀!」
「住口!」就連非陽子也終於無法忍受子柏風的狂傲,滅鳥鼠觀滿門?當他們是死人嗎?
「不如,我給你變個戲法吧。」子柏風微微一笑,轉過頭去,看向了身後的蒙城南門外的那座小山。
小山之上,曾經有一刃孤崖,孤崖之上,聳立著一顆巨石。當日非間子一劍西來,把那巨石炸了一個粉身碎骨。
而現在,子柏風一手指去。
日行月斜,星辰墜落,本是太陽西落,月亮南上之時,突然之間卻化作了無盡黑夜,天空中星河閃耀,而無盡天河之中,一顆流星正在其中穿梭,和其他的星辰格格不入,而後,這顆星辰化作了流星,急墜而下!
星辰落九天!
如果說蠃魚的本命法術是操縱水,那麼經過了蠃魚的相助,靈妙訣的提升,陰錯陽差之下,青石所得到的本命法術,卻是遠超它的能力的本命法術——星辰九天!
化作星辰,巡行九天,這種連仙人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是它的本命法術。
所謂本命法術,消耗極少,使用容易,威力極大。就像是蠃魚以小妖的修為,就可以做到催動整個洋河這種大神通的人也做不到的事情。
這世界上,能夠比九天星辰運行速度更快的,還真沒多少。
天地無界,星辰運轉一周,也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
所以蠃魚飛了這許久,大青石只是升空、巡行、降落這樣簡單的過程,只是子堅和燕吳氏說上幾句情話的幾息之間。
一顆星辰墜落宇宙,然後轟得一聲巨響,天搖地晃,整個蒙城都在震動。
天上地下,沒有幾個人見過這樣的場面,星辰墜落,帶來的竟然不是天崩地裂,而是穩若泰山。
那小山之上,竟然又多了一座小山!
比之當年的巨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聳立在小山之上,上邊的巨石比下面的小山還要大,有一種大頭娃娃的可笑感覺。
但是,整個蒙城卻寂靜萬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沒有一個人笑出聲。
兩個多月之前,正值盛夏,非間子乘鶴而至,一劍西來,炸掉了山上的一塊巨石。
而現在,子柏風駕蠃魚而至,扯河為綾,引星降世!
抬頭看那——凌空而來飛來峰!
子柏風說變一個戲法,眾人也都在等著變戲法,可是他們卻從未想過,這戲法竟然是這樣一個變法!
蒙城府里,府君嘴巴大張眼睛突出,就像是一隻蛤蟆。
老道面色蒼白,嘴唇顫抖,剛才那引星降世的驚天手段,甚至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非間子瞪大眼睛,想要喝上一句,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
蒙城府外,東蒙書院,先生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天空的天河,城外的飛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角卻是綻開了一絲笑容。
此時此刻,蒙城上下,千百戶人家,無一不震驚,無一不訝然。
子柏風的這個戲法,就像是當初非間子的驚世一劍,震住了整個蒙城。
而現在,他也震住了非間子!
但是子柏風喚來星辰降世,可不是為了耍酷的——雖然有那麼一點點的原因。
子柏風抬起手,手中有一把劍。
那是曲龍子的飛劍,他舉起這把劍,輕輕揮了一揮。
然後啪的一聲——不,是三聲同時響起。
曲龍子長劍上的珠串爆裂,而同時,非間子、非陽子的身上,也有一物爆裂了。
落千山手起刀落,一個蒙著雙眼被扯到了青石邊緣的道士頭顱立刻沖天而起,落千山抬腳一踢,那道士的身軀頓時向前一滾,直接摔落到了大青石之下,落千山鋼刀血紅,卻不是血液染的。他的身上還有點點血跡,但那是之前他自己染上的。
這一刀下去,乾脆利落,一點血也沒濺在自己身上,就連青石上都沒濺到幾滴,落千山真想大叫一聲爽啊,這才是軍人的浪漫!
他只恨自己沒穿一身白衣,以顯示自己的刀法精湛準確!
不過沒關係,他還可以繼續體驗這種爽。
他一轉身,又從身後拉了一個道士來。
「不,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這道士年歲不大——雖然道士們很難用外表來判斷年齡,但他們畢竟還是會變老的,這個道士的嘴唇上還有絨毛,估計再大也大不了哪裡去,他聽到剛才一名師兄的慘嚎,然後就寂然沒了聲息,哪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落千山哪裡理他,直接一腳踢過去:「閉嘴,否則我先把你舌頭割了!」
然後他把那道士推到了大青石的邊緣,摸著腰間的鋼刀,抬頭看去,就等著子柏風再揮揮長劍。
子柏風的手又抬了起來。
「住手!」非陽子的面色變了。
其他一切都可以作假,但是本命法珠卻是做不了假的。
破碎一顆,就是一人死去。
本來鳥鼠觀有二十六名門人,此時加上他和非間子,就只剩下了十七個。
而現在還剩下的門人,多是年輕一輩,若是他們都死了,整個鳥鼠觀就算是真的滅門了。
「住手?」子柏風轉過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
就是這麼看了一眼,又是啪的一聲。
「求您……住手……」老道竟然一屈膝,跪了下來。
「師兄!」非間子一把抓住了師兄,想要把非陽子扶起來,但是非陽子卻依然跪在那裡。
「非陽子,我子村三百八十三個人,你以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洋河之畔數千村民的性命,整個蒙城亂象十載,囚禁蠃魚,奪靈十載,你以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子柏風卻是笑了。
在非陽子跪下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確實是有些動搖,尊老讓賢本就是傳統的美德,讓一名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本就很有心理壓力。
但是當他看到非間子依然倔強地站在那裡時,卻覺得怒火再度升騰起來。
難道,這等滔天大錯,竟然連讓你下跪的資格都沒有?
人固有傲骨,但是傲骨卻絕對要傲在地方!
「跪下!」非陽子怒斥非間子,此時強弱懸殊,他們已經被子柏風的勢壓倒,就再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非間子跪下了,倔強地直挺挺地跪著。
或許在修仙者之中,非陽子和非間子算不上什麼強大人物,但是他畢竟是一派之尊,一觀之長,而非間子也是下一任掌門人,而此時一跪,他們身上所有的光環,都已經漸漸淡去了。
什麼仙人,什麼鳥鼠觀,什麼高高在上,都給我滾下來,乖乖跪在我腳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府君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腳走到了屋檐下,左右看了看,對一個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搬了梯子過來,府君就爬到了子柏風的身邊,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下去。
還別說,看高高在上的仙人這樣跪在地上,真有一種難言的征服感。
是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非間子的心中,此時除了幾乎要把整個人燒掉的屈辱之外,還有著難言的悔恨。
屈辱越來越淡,卻是悔恨越來越多。
「一切罪孽是我犯下的,我願意承受一切懲罰,希望您大人大量,放過我的同門。」老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非間子轉頭看去,師兄白髮顫抖,壽眉低落,面上皺紋爬滿,此時的師兄,就像是一名最普通不過的老人。
「放過你的同門,可以。」子柏風道,「我要你解散鳥鼠觀,然後再和非間子一起,自戕在我面前。」
「我可以死,鳥鼠觀可以解散,但是求您放過非間子,這些罪孽,和他無關。」老道祈求道。
「非間子殺我友人,脅我父母,傷我幼弟,該當萬死!」子柏風冷冷道,「身為修仙者,掠人父母,欺凌幼童,這等人渣,還配活在世上?」
老道不說話,只是拼命磕頭,磕響頭,青石鋪就的地磚上,頓時一片片血紅,鮮血順著兩道壽眉流下來,滴落在地。
煞是可憐。
但是子柏風卻硬起了心腸,不動。
他沒資格饒恕這些人,他不是原來的子柏風,他沒體驗過那個子柏風在子村被淹,流離失所時所承受的痛苦,也沒體驗過蠃魚因為自己而被抓時的孤單絕望,所以他無法饒恕老道。
他也不是死去了數名同伴的落千山,不能體會出自己的兄弟手足全部死去,自己卻苟且偷生的屈辱與痛苦,所以他也不能饒恕非間子。
所以他不能饒恕。
他沒有那個資格饒恕。
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代替別人饒恕。
「非間子必須死。」子柏風冷冷道,毫無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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