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讓小丫頭捧了十幾套新做的衣裳進來,恭敬道:「啟稟大少奶奶,大太太吩咐人給您做了十幾套衣裳,如今已經做好,讓奴婢送來給大少奶奶。」
「放下吧。」花畹畹面上淡淡的。
畫眉自討沒趣,只好讓小丫頭將衣服如數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靈芝和香草上前檢查了衣裳,見面上都是上好的絲綢和一等的繡工,不由嘖嘖讚嘆。
靈芝道:「看來大太太被老太太教訓一通之後,的確對大少奶奶公平了許多,往日裡這樣好的衣裳只有大小姐才能穿上,連二小姐都沒有呢!」
花畹畹不動聲色笑笑,大太太擅長做表面功夫,她素來是知道的。她道:「你們且檢查一下衣服的里子,還有外人看不見的地方,看看採用的是什麼布料什麼做工。」
靈芝和香草奇怪地互視一眼,依照花畹畹的吩咐檢查了衣裳,果見衣裳的里子都是採用粗糙的布料,看不見的地方做工粗糙,和外表的精緻華貴完全不一樣。而且每件衣服皆是如此。
兩個丫鬟的面色已經告訴了花畹畹一切。
花畹畹並沒有在意,因為她早已知道,這不過是大太太用來震懾她的東西罷了。而這,不過是剛開始。
「大太太一定是不知情的,定是做衣服的裁縫偷工減料了,而收衣服的丫鬟沒有仔細檢查,才被矇騙過關了,這件事你們都爛在肚裡,不要出去嚼舌根,若不小心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大太太定又以為是咱們多事了。」
花畹畹說著,便靠在紫檀木臥榻上閉目小憩。
香草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花畹畹,心裡難免為她叫屈。少奶奶雖出身鄉下,但到底是老太爺老太太選中的人,還救好了大少爺的病,若沒有少奶奶沖喜,大少爺現在早就沒命了吧?大太太不但不感激,還這樣明里暗裡欺負少奶奶,實在是忘恩負義。
香草看了一眼對面的靈芝,見對方也流露出憋屈的神情,不由心中更加忐忑起來。
她們都是老太太送來伺候少奶奶的丫頭,少奶奶從今往後便是她們的主子。香草更比靈芝實心,從前伺候老太太時,心裡眼裡只有老太太,如今伺候了花畹畹,便心裡眼裡只有花畹畹,此刻她心疼這個在國公府里勢單力薄的少奶奶,她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又是來自淳樸的鄉下,哪經歷過大宅門裡的鬥爭?不知道以後在這國公府里還有多少委屈不公的事情等著她呢。香草心裡為花畹畹鳴不平,卻又不敢貿然開口……
而靈芝和香草的想法不同,她覺得這個小少奶奶絕非等閒之輩,就沖她小小年紀遇到這樣的不公平卻是氣定神閒,就要高看她一眼。抑或,大太太說得對,她原就生在鄉野,平日裡飲食起居溫飽便是萬福,如今到了國公府,哪怕最粗糙的衣服和伙食對她都是格外的恩賞,她都該在心裡偷著樂了,所以才不願意在明面上計較吧!畢竟萬一被趕出國公府,可就打回原形,回到原來的清貧日子裡去了。
安沉林到百花園接花畹畹一同去書齋念書。
花畹畹不由想起那年她初入國公府,經過書齋的時候,屋子裡傳出讀書的笑聲……
花畹畹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當年的花畹畹不識字,只是覺得這人念得特別好聽,正想要繼續聽下去,卻被突然的一聲喝給震住了:「哪裡來的野丫頭,在這裡做什麼?」
花畹畹驚訝地抬眸,見一個美麗的少女瞪著眼睛看著她。
原本在念書的女先生也一道看過來,問道:「這是府上的丫頭嗎?」
只這樣一句,花畹畹面紅耳赤地說不出話來。寄人籬下,本就畏縮,童養媳的身份又比丫頭好到哪裡去?
那美麗的少女看了她一眼,顯然已經猜到她的身份,卻還是輕掩著嘴笑起來,隨即回女先生道:「丫頭?我們府上可沒有這樣粗鄙的丫頭!」她的話中,說不盡的諷刺。
花畹畹央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裝扮,與書房裡的小姐的確是天差地別。當時,她只是畏縮地低下頭,內心裡委屈,卻不敢不服氣。
那少女不依不饒地說著:「還杵著做什麼呀?沒瞧見你打擾我們聽先生授課了嗎?還不走!」
花畹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道柔美的嗓音從天而降:「念攘,她可是你未來嫂嫂啊!你怎麼能這樣無理呢!」
這解圍的聲音在當時的她看來,簡直天籟。那位少女不但聲音好聽,更是美若天仙。
安念攘已經上前挽住那位少女的手,親熱地喚道:「大姐……」
原來這位替她解圍的少女,就是安家長房的大小姐大太太的掌上明珠——安念熙。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花畹畹幾乎是陷入了怔忡之中,她從未見過這樣出眾的少女,從未聽過這麼美好的嗓音,當時她悄悄地想,便是仙女,也不過如此了……
「畹畹!畹畹」安沉林喚了好幾聲她的名字,她才回過神來。
「書齋到了。」不知不覺竟已走到書齋門外。
安沉林笑嘻嘻地指著書齋里的幾個少女,介紹道:「喏,這裡面讀書的都是我的姐姐妹妹們,那個穿黃衣裳的是二叔的女兒安念菽,那個紫色衣裳的是三叔的女兒安念雨,那個高高的,皮膚有點黑的,是大姑姑的女兒彭飛月,還有最邊上那個,不認真念書在開小差的,就是二妹妹安念攘……」
安沉林如數家珍,將安家的姊姊妹妹介紹了一遍,說到安念攘的時候不自禁搖了搖頭,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花畹畹順著安沉林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了安念攘……
別來無恙,二小姐。
花畹畹在心裡道。
安念攘恰好打了個盹,頭磕在桌面上咚的一聲,眾人回頭好奇地看著她,女先生不悅道:「二小姐,你怎麼一大早就犯困了?」
安念攘從位置上忸忸怩怩站起身來,有些尷尬扯謊:「昨晚……昨晚我替我哥哥抄經誦佛,睡得晚了,所以……所以今早犯困。」
這個藉口屢試不爽,今天眾人卻不買賬了。
二房的三小姐安念菽嚷起來:「二姐姐,你能不能換個藉口,這個理由聽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再說大哥哥的病都已經痊癒了,你還替她念什麼經誦什麼佛呀?」
「要念經要誦佛,就得像大姐那樣去五台山才虔誠,大姐在五台山可是足足呆了兩年。」三房的四小姐安念雨道。
安念攘臉皮厚,才不怕被眾人戳破:「大姐在五台山吃重齋,我在家裡拜小佛,我們齊心協力,大哥哥的病總算是好了。」
安念菽和安念雨互視一眼,聳了聳肩。
安念菽道:「大哥哥的病明明是因為沖喜才好的。」
安念雨補充:「我聽我娘就是這麼說的。」
「三嬸的話能信得?她可從來沒說過一句真話。」安念攘撇撇嘴。
安念雨不依了:「二姐姐,你為什麼老針對我娘?我要到老太太跟前評理去,你不尊重長輩。」
花畹畹發現書房裡小姐們的爭吵,表小姐彭飛月始終不搭腔,只是靜靜看著,聽著,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寄人籬下,她和她的心思應是一樣的。
安沉林站在窗外咳了咳,眾人都投過目光來。
「大少爺,你來了?」女先生忙起身相迎,目光落在花畹畹身上,「這位是……」
安念攘攜著其他姐妹從書齋走出來,斜睨著花畹畹,眼神里充滿不屑,鄙夷道:「先生莫覺得她一身綾羅綢緞,就以為她和我們一樣也是安府里的小姐,她就是老太爺從牙婆手裡買下來給大哥哥沖喜的童養媳,這身衣裳可是進府後我母親專程吩咐人給她做的,先生沒瞧見她剛進府那日穿的是什麼,滿是補丁的破衣裳,那樣的衣裳咱們府裡頭就是用來擦地都嫌太破爛了。」
花畹畹微微一笑,看來歷史又要重演了。
安念攘尖酸刻薄的話令安沉林皺起了眉頭:「二妹妹,不可對你大嫂無禮。」
前世替她解圍的是偽善的安念熙,現在是安沉林。
花畹畹向安沉林投去感激一瞥。
「大嫂?」安念攘大笑起來,極盡諷刺的神色。
她穿著一身粉藍繡襦羅裙,髻上戴了一對精緻小金釵,脖子上戴著赤金瓔珞長命鎖,鴨蛋臉,丹鳳眼,眉心一顆紅痣,臉頰微紅,笑著啟齒,露出細細的小白牙,看著十分的討人喜歡。可是那笑容里含了太多不友善,令她這一張原本俏麗的小臉多了許多邪惡的味道。
安念攘身旁,穿著粉紅羅裙的彭飛月,則看起來顯得溫柔多了。
安念攘笑了許久,才拍著自己胸口,止住笑聲,對安沉林道:「大哥哥,你忘了自己什麼身份啦?堂堂護國公府的長房嫡孫,將來可是要配一門門當戶對的淑女做我大嫂的,花畹畹不過是老太爺買來的一個童養媳,和府里的丫頭有什麼分別?將來,大哥哥你若真的喜歡她,也就收她做個妾,已經仁至義盡了,大哥哥居然還讓我稱呼她大嫂,也不怕下人聽了笑話。」
花畹畹倒沒什麼畢竟安家四年,安念攘這樣赤裸裸的針鋒相對她見得多了,此刻她身後的香草、靈芝聽了卻是眉頭緊皺,心裡很是不忿。
可是她們只是丫頭,又如何向主子據理力爭呢?胳膊是拗不過大腿的。
兩個丫頭只能憋屈著。
安沉林已經伸出手指,重重點了安念攘的額頭一下,安念攘的身子向後仰了仰,安念菽和安念雨及時扶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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