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殺光了他們。」
洛倫佐眼神變得凝重,他看著薩博,他想知道在那公牛的面具之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啊,都死了,這是導師要求的,他們回來後以為會得到讚賞,實際上他們確實得到了,好吃好喝,致幻劑想用多少用多少,隨後我把那個房間封死,從門縫裡倒入火油,他們死的時候致幻劑已經起效了,他們只會感受到天國那溫柔的懷抱,就此長眠在其中。」
薩博淡淡的說著,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是做了什麼暴行。
「為什麼要殺了他……」洛倫佐剛想說出來什麼,可緊接著他意識到了一切,神色轉變,最後握緊了手中的溫徹斯特。
「這就是你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一切的原因對嗎?」
大偵探終於意識到了這所有的異常之處,從來都沒有無名的善意,對於洛倫佐是這樣,對於薩博也是這樣。
「是啊。」
薩博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來開心也聽不出悲傷,這樣的神態洛倫佐曾見過,維多利亞中央醫院裡,那些將死之人時常會這樣,世間的一切都干擾不到了他們,不喜不悲,有的僅僅是對於死期的無奈與坦然。
那是註定的命運了,沒有任何改變的餘地。
「那不是凡人可以接觸的東西,僅僅是了解到它的存在都是莫大的罪惡……如同那烈日一般,哪怕是直視它都要付出雙眼被灼燒的代價。」
「所以這就是他們的代價嗎?死亡。」洛倫佐說著。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洛倫佐,矮小的身影蹦下了椅子,搖搖晃晃,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死亡是一種解脫,至少比活著強很多,大偵探你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也就是說這就是你大發善心的原因嗎?知曉這些東西的人都得死,無論是銀魚號的船員,還是此刻的我們,今夜這裡的所有人都得死,對嗎?」
這就是薩博如此坦誠的原因,洛倫佐的到來僅僅是意外之喜,今夜步入這狂宴的人都得死,這是對那觸碰禁忌的祭品,只有血與肉才能令其安寧。
致命的霰彈槍指著薩博,洛倫佐的視線完全放在了他身上,只要他扣下扳機,霰彈槍便會釋放錐形的彈幕,以他那矮小的身材註定躲不過。
「那麼你呢?你也知曉了這一切,那麼你的死亡也是在今夜嗎?」
洛倫佐質問道,如果那神聖之棺真的是某種不可言喻不可觸及之物,那麼薩博也應是被清算的一員。
只見薩博坦然的回答道。
「是的,今夜我也會死。」
從一開始薩博就沒打算讓任何人活著離開,之前的賭局也僅僅是將死之人最後的遊戲而已,僅有的幾根手指拾起了刺劍,輕輕的抖動便發出撕裂空氣的嘯聲,隨後沾染在其上的鮮血如雨墜下。
「停下!」
伊芙拿起了賭桌上的左輪槍,彈槽里只有一發子彈正處於激發狀態,此刻有兩把槍指著薩博,他們贏定了。
「等等伊芙!」
洛倫佐突然呵止了伊芙的行動,冰冷的眼神有了些許的迷亂,他意識到了危急,帶著厲色。
「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啊,這才是你有閒心和我們玩硬幣遊戲的原因對吧?」
薩博點著頭,刺劍在幾根手指的操控下凌厲且致命。
「你可是洛倫佐·霍爾默斯,血河慘案中你用槍與劍殺死了數以百計的幫派成員,比起偵探你簡直就是個手法熟練的殺人狂,而我是個畸形,正面交鋒必定不是你的對手,好在你需要情報,這為致幻劑的發作爭取了很長的時間。」
這是那瀰漫在空氣中的致幻劑,它們本來的濃度就不高,可在薩博的刻意操作與拖延時間下,洛倫佐已經吸入了不少,此刻他的視線里已經出現了幻覺。
公牛的面具仿佛活了過來鮮血在那怪異的臉上流淌,這時洛倫佐才猛的發覺那面具根本不是什麼公牛的樣子,那只是一個有著犄角的怪物,只是洛倫佐的常識讓他下意識的以為這是只公牛。
「閃開!伊芙!」
洛倫佐怒吼著同時扣動扳機,他已經產生了幻覺,他無法確定眼前的事物,他能做的只有讓伊芙躲遠點以免誤傷。
可是伊芙沒有回應他,女孩的眼神裡帶著些許的驚恐,可以看出她很想冷靜下來,但握槍的手卻在顫抖。她也產生幻覺了。
穹頂之下,雷鳴響徹。
沒有時間給洛倫佐猶豫了,四散的彈丸將賭桌打得稀碎,但卻沒能命中薩博,那矮小的身影比洛倫佐想像的要迅捷太多,刺劍在空中留下銀白的軌跡,如同游戈的帶魚,隨後銳利的斬向洛倫佐。
危急之下洛倫佐只能抽起自己的手杖抵擋,刺劍那崩裂的刃口如同鋸刀,斬開了木質的外層,隨後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與我一樣的劍啊!」
薩博高呼著隨後沿著手杖繼續猛斬下來,木質的外殼徹底崩裂,其下那金屬的光澤明亮無比。
洛倫佐被這斬擊擊退了幾步,根本想像不到那樣的身體裡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道,纏鬥之下溫徹斯特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洛倫佐將它掛在了身後,隨後握緊了手中的杖劍。
薩博說的沒錯,這是與那刺劍相同的武器,只有刃與柄,那用來保護的劍格早已不在。
劍格是劍刃中用來保護劍士的東西,在兩把劍刃僵持在一起時它能保護劍士的手不會被下滑的劍刃割傷,可現在這兩人的武器上都沒有這個東西,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他們從不在乎保護自己,或者說自信到在敵人傷到自己前就殺死對方。
「你也應該被致幻劑干擾了對吧。」
正因致幻劑的作用,洛倫佐眼中的世界開始微微扭曲變形,他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東西,槍械自然無法捕捉到敵人,但劍不同,就像盲人的拐杖一樣,手中的劍碰到的是真實的,這不會欺騙洛倫佐。
「我已經習慣在幻覺里揮劍了,這種事習慣就好。我是天生的弱者,所以手段自然要卑劣一些,還希望你能理解。」
薩博挑著劍,在他的視野里世界也是一片扭曲,但他在這裡已經生活太久了,久到根本影響不到他。
他是天生的畸形,跑不快跳不高,又在賭局裡失去了巨大部分的的手指,他想贏,他太想贏了,從他出生那天起他就是個失敗者,他什麼也沒有,所以要用盡他可以掠奪到的一切。
「很久以前我就習慣在兜里藏把沙子,揚在敵人臉上的瞬間揮劍斬開他們的喉嚨。」
薩博說著另一隻手背到了身後,身體呈弓狀,下一秒如離弦之箭殺來。
劍與劍撞擊在了一切,濺起的火花在幻覺的作用下仿佛燃起的大火,在那大火之後犄角的怪物猙獰而來。
薩博的能用力的只有那幾根手指,正面的拼殺他遠沒有洛倫佐有力,所以那刺劍如同游蛇一般,撞擊之後帶著撞擊的衝力向另一個角度殺來,就像蜻蜓點水一樣絕不多做停留。
杖劍緊跟著薩博,但緊接著薩博騰空轉身那一直藏在身後的手猛的脫出。
洛倫佐一直等待著這個機會,薩博揮出他那手中的沙子,於是洛倫佐直接掀起了大衣遮掩住薩博的視線,可出乎他預料的,那揮出的不是沙子卻是粉塵一般的東西。
狹小的戰場裡瞬間充滿了紅色的煙塵,洛倫佐第一口吸入後便意識到了不妙。
這是致幻劑,大劑量的致幻劑。
屏住了呼吸,洛倫佐翻滾著衝出了這團煙塵,而在他身後薩博就那麼呆呆的站立在其中,平穩的呼吸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神經在被入侵,洛倫佐拉開了距離,顫抖的手從懷裡拿出香菸,那是洛倫佐的最愛,裡面填有醒神的草藥,雖然不知道能對抗這致幻劑有多久,但總比沒有強。
可還未等洛倫佐點燃香菸,地獄般的幻境吞沒了他,腳下的地面開始變得柔軟,皮膚的表面感到些許的熾熱,於是那穹頂的吊燈如烈日般燃起。
「你們吸食後就會看到這種東西……這哪是什麼天國啊。」
洛倫佐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了,猶如地獄那褻瀆的儀式,舞池之下人們的身體腐爛破損,怪異的生物從他們體內孕育而出,那歡愉的呻吟已經變成無止境的慘叫,而在這一切中薩博緩緩從那煙塵中走出,那金屬的面具完全長入了他的頭顱里,鋼鐵與他的血肉合二為一,隨和他的獰笑,那面具也緩緩裂開漆黑的口。
「天國與地獄對於而言不都是相對的嗎?對於我而言這裡已經算得上是天堂了。」
望著這這猩紅的世界,薩博的聲音夾雜著亂音,舉起刺劍鋒利的劍尖直指洛倫佐。
「霍爾默斯先生,你不曾是牧師嗎?快為自己禱告吧。」
於是那矮小的身影猙獰了起來,空氣都隨著這異變變得更加熾熱,這就好像沐浴在熔岩之中一般。
洛倫佐很清楚這些都是幻覺,可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了,現在自己的感官也開始被誤導,自己以為自己站著,說不定實際上自己已經倒下,手中握的劍也不再值得信任。
至於禱告……那種東西真的會有人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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