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入維京諸國,天氣便變得越發惡劣,起初還能見到些許的陽光,可現在整片天空都被灰白的積雲所覆蓋,陽光試著穿透它,但最終都被阻隔在外,僅能微微映亮雲層,讓它的灰色變得微亮許多。
洛倫佐搓了搓手,抖了抖身子,這維京諸國可比舊敦靈冷多了,根據季節來算,現在也開始逐步進入了晚秋,難以想像冬至時,這裡會冷成什麼樣。
「每到冬季時,維京諸國的大部分海港都會被凍結,船隻根本無法通行,棱冰灣之所以重要,還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它是冬季里少有的幾個大型不凍港。」
諾塔爾戴著手套,手輕扶在舵盤上,目光透過布滿冰霜的玻璃,看向被寒風阻隔的大海。
「我開始理解維京人的劫掠了,這種鬼地方光是活著就要用盡全力了。」
洛倫佐喃喃說著,哪怕是獵魔人,也因這種溫度感到糟糕,更不要說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的維京人了。
「冬季,一部分航道也會被凍結,一些能通行的航道大多也經過棱冰灣,種種條件下,可以說這裡才是維京諸國的心臟。」海博德為幾人講解著。
「可這心臟卻不屬於冰海之王。」洛倫佐說。
「領主們不會允許冰海之王掌握它的,哪怕威爾格達森領主自己想要獻上棱冰灣,其他領主也不會同意的,甚至說『幫助』他做出正確的選擇。」
對於這些事,海博德也覺得很苦惱,雖然結束了內戰,但每個領主都覺得自己更適合當國王。
「大家都在等弗洛基哪次出航後,便再也回不來了,他完全醉心於航海,沒有妻子,也沒有後代,至於親族,大多也沒什麼勢力,他一死,這裡就會變成爭奪的戰場。」
「但只要他還活著,大家就會遵守遊戲規則。」
對於這些權力紛爭,伯勞看樣子懂的很多,他坐在一邊一邊哈著白氣,一邊說道。
「這就跟下城區搶地盤一樣,哪怕我再怎麼強大,碼頭的生意我也不能一家獨大,這相當於壟斷了下城區的所有,那些幫派會跟我魚死網破的。」
「可你現在跟我們在這裡,下城區呢?不會群龍無首嗎?」洛倫佐問。
「怎麼會,我只是制定規則的人,規則是個好東西,讓大家不會打打殺殺,而是在談判桌上講道理,除非那些傢伙瘋了,才會打我的主意。」伯勞講著這些陰險的門道,「當然,要是真有人這麼做了,說明他是真的想當整個下城區的老大了。」
「那你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向上級報告啊!不出十分鐘,清道夫們便能把他們沉進泰晤士河裡,屍體丟進熔爐之柱中,燃燒殆盡。」
伯勞看樣子對於這些事早已習以為常了,不知道做過多少回。
「下城區本質上就是個小院子,阿貓阿狗在裡面打架,只要不把院子掀了,沒人會在意,可有人想掀院子時,便是更高一級的存在,向其出手的時候了。」
說著說著,伯勞的神情微微嚴肅了起來,他有意無意地嘆氣道。
「我們的世界也是一個小院子。」
洛倫佐明白他的意思,可糾結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麼,他轉而看向海博德。
「你說的加隆怎麼回事?」
「加隆·傑西洛,造船人弗洛基的手下,他負責著整個棱冰灣的事宜。」
晨輝挺進號就快抵達棱冰灣了,也是時候整理一下現有的情報了,海博德對洛倫佐等人解釋著。
「就像你們聽到的這些,造船人弗洛基根本算不上什麼領主,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漂在海上,不曾登上陸地,可他確實是名領主,一塊領地需要他管理。
為此他把大部分的權力交給了他的心腹,加隆·傑西洛,在弗洛基出航的時間裡,他負責著整個棱冰灣的事宜,而且即使弗洛基回來了,他對於管理領地也沒什麼心思,基本都是交給加隆處理。」
「一個吉祥物?」
藍翡翠說道,這讓她想起了維多利亞女王,但兩者之間又有些不同。
「差不多,可他仍有著權力,而且加隆對他忠心耿耿。」
「奇怪了,其他領主沒有打他的主意嗎?這麼說的話,這塊領地簡直就是無主之地。」洛倫佐說。
「恰恰相反,領主們都很樂意見到這種情況,棱冰灣如此重要,交給任何一個野心家,都會發揮出極大的作用,令其他領主感到恐懼。」
聽著海博德的話,洛倫佐接著說道,「弗洛基醉心於探索寂海,讓這樣一個毫無野心的傢伙掌握這裡,是所有人都樂意見到的。」
「是的,這塊領地無法被分配,每個人都想搶奪,既然如此,棱冰灣在某種意義上,是維京諸國中的一處中立地區。」
這麼思考下來,海博德有些理解弗洛基的行為了。
「可能造船人弗洛基也明白這點,因此他毫無野心,只追求著寂海的秘密,讓棱冰灣陷入安寧之中。」
「那棱冰灣安寧嗎?」
聽著海博德這描述,洛倫佐總覺得棱冰灣這個地方,有些耳熟,就好像自己去過一樣,倒也不是去過棱冰灣,而是去過某個和棱冰灣相似的地方。
「安寧……個屁啊,作為航運樞紐,來自不同的領地的維京人都在那裡落腳,還有些身上帶著領主們的秘密命令,亦或是人命……那裡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也導致了終末結社的滋生,但大家都遵從領地的規則,好在還不算太混亂。」
海博德講著講著,發現洛倫佐和伯勞的眼神都有了微微的變化,其中就像在放著光。
「你們……」
「早說啊!」
洛倫佐一拍大腿,起初他對於棱冰灣的行動還提心弔膽的,畢竟這異國他鄉,之前都把瑪魯里給炸了,誰知道這裡又會發生什麼呢?
只見洛倫佐與伯勞不約而同地走到了海博德的身前,兩人相視一笑,看樣子都想到了一起去。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舊敦靈下城區的老大,伯勞是也!」
洛倫佐對海博德吹噓著。
「而這位就是我用來捅人的荊棘哥!」
伯勞又誇獎起了洛倫佐,還冠以了一個莫名奇妙的「荊棘哥」。
這棱冰灣在兩人眼中,活脫脫就是另一個更為複雜的下城區而已,兩人到了棱冰灣,簡直是如魚得水一樣。
這兩人在這裡多呆一陣,保不准棱冰灣就被他們搞的揭竿而起了。
「這算什麼組合?」
藍翡翠大概明白他們兩人的意思,只是覺得很是古怪。
「大概是……黑幫老大和他的頂尖打手。」
掌舵的諾塔爾看了看各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真正的大哥,是可以在異國他鄉也能打下一片地的。」
伯勞豪氣萬丈地說著,和洛倫佐一起犯起了神經,可洛倫佐知道,伯勞實際上很正經的。
能看到那插在腰間的銀白左輪,它被擦的鋥亮,洛倫佐猜裡頭裝滿了彈藥。
對於伯勞而言,這不是一次攻城掠地,而是一次積蓄已久的復仇,洛倫佐都開始懷疑,伯勞是不是在騙自己,他此行是為了殺了弗洛基,至於拯救世界只是順手而為的。
「我們應該快到了吧?」
塞琉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她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就像一隻企鵝。
「快了。」
諾塔爾看了看前方,雲層變得越發厚重陰鬱,明明是白天,那裡卻被沉重的鉛灰色覆蓋,沿岸有著數不清的拔地而起的影子,就像張牙舞爪的怪物們。
棱冰灣近在咫尺。
……
「他現在狀態如何?還是渾渾噩噩嗎?」
見醫生走出了房間,加隆立刻迎了上去,熱切地問道。
醫生看了眼身後的房間,房門沒有完全閉合,從縫隙中能看到床上的身影。
「沒辦法,我治不好他。」
醫生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些什麼,低頭離去。
加隆試著攔住醫生,但猶豫了一會,他最終還是放棄了,緩緩地靠在門旁,臉上寫滿了憂慮。
他已經找了很多的醫生,甚至連那些神神叨叨的薩滿都請了幾個,但無人能治癒這樣的疾病……他們都不清楚這算不算是疾病。
用力地吸氣、呼氣,加隆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現在棱冰灣全靠他了,各路領主都試著在這裡分一塊肉,因為頻繁的人口流動,棱冰灣里布滿他們的眼線與勢力,這種情況下,難保這些領主不會做些什麼。
加隆必須穩住大局,他命人守住這個房間,自己則動身離開了這裡,走出陰暗,侍從們便迎了上來,跟他講起了諸多事宜。
「大人的情況如何?」加隆的副手問道。
「還是沒有好轉的情況,這些醫生都找不出原因。」
加隆說著心裡便升起一股怨氣,但這股負面情緒無從發泄。
「現在城裡已經開始有謠言了,弗洛基大人數次探索寂海,終於惹惱了諸神……」
「閉嘴!」加隆何止了副手的言語。
「目前情況如何?」
加隆壓住心底的火氣,他還有事情要做,不能讓自己的心智被情緒俘獲。
「那些傢伙越發囂張了,但我們還沒有什麼辦法,從身份上來講,他們是各路領主的手下,來到棱冰灣進行貿易……現在他們的手伸的越來越長了。」副手說。
「我手裡有著刀,但我卻砍不了他們的手,對嗎?」
加隆對副手問道,副手愣了愣,艱難地點了點頭。
棱冰灣的正統掌權者是弗洛基,而不是加隆,他負責管理著棱冰灣,但遇到了這些代表領主的傢伙們,他也仍沒有足夠的權力與其對抗,一旦他貿然砍掉這些人的手,誰也保不准這些領主會趁機做出什麼事……畢竟他們現在已經知道弗洛基的狀況了。
維京諸國的內戰從未結束,只要仍有領主存在,就絕對不會結束。
「至少這些傢伙為的是利益,足夠的利益還是能暫時堵住他們的嘴……終末結社的動向查清了嗎?」
加隆又問道,比起其他的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只知道他們混入了棱冰灣中,和領主們的手下混雜在了一起,我們難以做出排查。」副手說。
「那就加強防衛,多加幾隻巡邏隊,大人絕對不能有事。」
加隆擔憂地看了看身後的陰暗,弗洛基便躺在房門之後。
「大人一直傾心於寂海,根本沒有什么子嗣後代,一旦他死了,棱冰灣就真的變成無主之地了。」
加隆低吟著,視野里突然出現了什麼,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猛地抬頭,看向海面之上。
一艘布滿傷疤的鐵甲船撞開了海浪,平靜地靠向了棱冰灣,這是維京諸國內不曾出現,也不可能出現的鐵甲船,雖然傷痕累累,可其上的重炮依舊令人心畏,更為重要的是船首的撞角。
如果它加速沖向棱冰灣,沒有人會懷疑它的破壞力。
「至於它,我猜的沒錯的話,它應該就是前一陣通報過的晨輝挺進號,上面載著來自英爾維格的客人們,他們此行是為了與弗洛基大人商談貿易。」
副手看向逐漸靠近的鐵甲船,大概是糟心事太多了,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們本不該來的這麼快……前幾天他們才剛到偉倫爾特的。」
「你覺得英爾維格的鐵甲船能和我們生產的鐵甲船相比嗎?」加隆看著晨輝挺進號,與其相比,維京人的鐵甲船就像玩具一樣,「要知道,棱冰灣造船廠都是依靠英爾維格的技術支持才建造出來的。」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副手問。
「先去迎接客人們,有他們在,我猜領主們不會輕舉妄動。」
加隆這麼想著,大步向前。
此刻棱冰灣已經匯聚了太多不屬於這裡的勢力了,他們交錯在了一起,不知何時會被徹底引爆,而在離這裡更為遙遠的海域之上,鐵甲船們沉默地航行著。
「也就是說,繼續沿著這條航道前進,幾天後便是棱冰灣嗎?」
疫醫放下了海圖,目光透過了重重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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