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瓊起身重新給她拿了個勺子,又拿了紙巾,許琛暮忙不迭地拿過紙巾來自己擦拭著,總是留下了印子,不管不顧地繼續吃著,埋頭好像鴕鳥一樣,窘迫極了不敢承認自己是因為陸瓊的一個微笑而哆嗦了一下。
好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手上怎麼會這麼沒力氣。
&怕我?」陸瓊猶疑著,手指不安地在桌上叩了叩。
&沒有,我被你的美顏震懾到了。」許琛暮瓮聲瓮氣地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真心實意,陸瓊沒有答話,低頭繼續吃,半晌許琛暮幽幽嘆了一口氣:「你說我這什麼也記不得,是不是跟殘疾人差不多。」
&不歧視殘疾人。」
&呀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調皮呢!我是想讓你把我之前經歷的事情說一下嘛,比如說我怎麼就天降橫禍失去記憶的,比如說我怎麼失憶還失憶成這麼有個性的情況,每天都忘記一遍,這又不是拍電影需要點兒戲劇色彩——」許琛暮吸溜了最後一口粥,把勺子放下露出凝重的一張臉對著陸瓊。
&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
&果我不能面對過去的事情我還怎麼對未來的事情抱有期望?」
&道了過去的事情你就一定會覺得未來是美好的嗎?」陸瓊定定地看著她,「我告訴你?我們從前,從前是相互冷淡的情人,你還覺得我們的未來是美好的嗎?」
&不管反正就是美好的,我充滿期望。」許琛暮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一個怎樣的問題,傻了半天吃了一驚,抬眼看看這女人,女人蹙起好看的眉來凝神望著自己,接著自己就要聚精會神地想著可以搪塞過去的理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要這麼說,說出去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終於在氣勢上她輸了半截,矮下身子:「我們因為什麼冷淡呢?我覺得你很好啊。」
&概我們太熟了。」陸瓊把沒吃完的粥碗往前一推,瞥了她一眼,心裡默然嘆了一口氣。每天發生的情況都讓她猝不及防始料未及,今天許琛暮對過去事情的執念比從前深刻,明確,堅定,帶有不容置疑的願求。
於是她驟然間慌了神,一旦將她們從前支離破碎不成體統的關係擺在眼前,現在還會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嗎?
這世間有可以維繫到老的長久關係嗎?今天的許琛暮讓她慌了神,她還能夠將這個人當作是自己的嗎?這幾日下來看見她在緩慢地記起一些東西,緩慢地記起來再維護鞏固下去,打破了最初的相互陌生的狀態,有重新漫溯回以前生活的蜿蜒小道之後,她終於意識到,一切都記起來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她們之間美好的隔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現實的矛盾,她們之間尷尬的境地。
&果我們太熟了,又一直在一起,那麼我應該是越來越喜歡你,不應該冷淡的,我不能相信,也完全不能理解我會對你冷淡——」許琛暮摸著碗沿抬眼看看陸瓊,「記憶里沒有這種內容,我覺得一定有誤會,哪怕按照你所說的,我們之前相互冷淡,我一定還是喜歡你的,你也許會不喜歡我,我這樣說話可能很奇怪很不負責任,可是我真的沒有我不喜歡你的記憶,你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我記得你對我好,我也想跟你在一塊兒。」許琛暮大喇喇地說完了喜歡不喜歡,類似繞口令一般的一堆話,如同默然無言的告白,閃著火燒雲的顏色,彤紅一片在眸子裡亮起,不再熄滅下去,然後漲紅了臉,低下頭。
陸瓊低頭把碗又拿了回來:「現在和你說,你也會忘了,說這個沒有意義,你也不會明白。」掂著勺子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吃完,不然會生病如何如何。
於是後來就一言不發,許琛暮覺得有冰塊兒凍在自己四周,什麼都說不出來,氣氛僵化了下去,許琛暮端詳著陸瓊,嘴唇動了動,可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終於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一出口好像鑼鼓喧天一樣,這種哀愁的情緒出自她的口就太不對勁了,陸瓊擦了擦嘴抬眼看她,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好像彼此迎合。
&嘆氣你嘆氣什麼,怎麼著還跟我對歌兒,我嘆一口氣你嘆一口氣。那我唱歌你也跟著唱?」許琛暮起身揉著自己的鬢角,隨意一句也沒有別的意思,陸瓊抿著唇起身,走在前面:「你倒是唱。」
「……」許琛暮早就忘了自己說過什麼,板著臉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隨著陸瓊走出去,沿著陸瓊的腳步一步步往前走著。
繞過這條街道是平坦的大道,穿過人行道往對面有一個極大的花圃,那裡的繁華開得很假,仔細過去卻發現花朵開得繁盛,全然是園丁悉心料理的結果,花圃後是一串一串鐵欄杆,上面大紅色的橫幅慶祝某某會議召開,另外的橫幅是慶祝我們小區幾號樓某某獲本市高考狀元,經歷了這麼長時間已然褪色了不少,被風扯下半個角來。
小區門口已然有不少人來來回回,平素里來收廢品的大爺已然蹬著三輪車出來了,晚上會再過來一趟。
保安揉了揉眼睛,遠遠看見一個人的影子,吃了一驚:「那不是許小姐嗎?」然後揮臂高呼,好像看見他親人一樣對許琛暮投以熱烈的微笑。
把許琛暮嚇得踉蹌一步,下意識地扯住了陸瓊的袖子,探究的目光投過去,陸瓊微微笑,並不給她答案,她只得扯出一個笑容來,看看保安,保安腰杆兒挺得筆直:「許小姐,您的病好啦?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謝謝你了,我沒事了,你看,我這不回來了嗎?」許琛暮咧了一個熱情的微笑,好像真的是那麼一回事一樣,在保安身上拍了拍,如同她們上輩子認識一樣,「你最近怎麼樣啊?」
陸瓊別過頭。
&好啊!很好,太好了。你記得上次你和我說過什麼嗎?太完美了。」
上次她說過什麼呀?
許琛暮頓時愣住了,偷偷瞄向了陸瓊,陸瓊微微勾起唇角來:「你兒子恢復得不錯,我上次經過病房時候看了一眼,還是大家的功勞,你也別放在心上,應該的。」
&啊是啊!太謝謝你們給我兒子籌捐款了,真的,太謝謝了!」
&您先忙,我們先回去了。」陸瓊緊接著說話,攬起了許琛暮的胳膊,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一轉眼拉了許琛暮,往裡走著,架勢已經擺了出來,保安也不好阻擋:「好嘞那您忙!」
&拜」許琛暮往後一轉,揮揮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扭過頭來看看陸瓊:「我幫他募捐過嗎?」
&陸瓊低頭摸了摸鑰匙,確認它還在兜里,「從這方面來說你還不算是個壞人。」
&膚淺了。」許琛暮搖搖頭。
&
&錢來衡量慈善是很不對的,你知道寡婦奉獻的故事嗎?」許琛暮腦子裡有一道流光閃過,於是脫口而出,陸瓊抬眼看看她,她又記得了什麼東西,都能弄典故出來。
緩慢地思考著,時間陷入停滯,許琛暮也站在她面前拿小心翼翼地等著,仿佛等待在求婚現場等待回應,只是這是兩個人的事情,沒有人起鬨,只有內心深處的呼應和渴求,分明只是個簡單的問題,卻在思考著回應,獨角戲是無意義的。
&說。」
「《聖經》上有一個故事,有一次是猶太人要給聖殿奉獻禮物,有財主給了許多的錢,但是耶穌看了都沒有說什麼,有一個寡婦,往奉獻箱裡扔了兩個小錢,耶穌說,她所奉獻的,比其他人都要多,他的門徒都很不明白,耶穌說,是因為這個寡婦很窮,她所投的都已經獻上了。比起其他人來說,有敬虔的心意,這在耶穌看來就是很寶貴的。就像是以前,你說我做了募捐,我是為了名聲呢,還是確確實實要去幫助他呢?如果只是因為我是記者,為了我的好名聲,那就一點兒都不應該被提起來當作可以誇耀的事情……」許琛暮突然揉了揉自己的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提起來,我是為了什麼去做的呢?總不好白白地受了別人的感謝,卻是為了自己的私慾。」
陸瓊不知道如何解釋,因為她也不知道當初決定去做這件事情的許琛暮抱著怎樣的想法,那段時間她已經不再了解許琛暮了,那時候她們之間隔著萬丈深淵。
只是在一個昏沉的下午,她在低頭百~萬\小!說,許琛暮坐在一邊看報紙,一邊劃著什麼,在筆記本上寫筆記,突然之間就抬起頭來,探過手晃著她的腿,把她從書的世界拉出來。
&瓊,我們小區門口的保安兒子得了重病,他的經濟條件很不好,我想幫他做點兒什麼。」許琛暮晃著她的腿。
&都捐了。」陸瓊淡淡地回應她。許琛暮沒個分寸,幫人總會把自己搭進去。
許琛暮蹭一下站起來,陸瓊心裡突突地一跳,抬眼看看她:「……」因著還吵架就沒有理她,想著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心裡堵得慌。
誰知道那次出去,許琛暮就開始組織了募捐,浩浩蕩蕩的,整個小區都出動了,沒有驚動社會,只在小報紙的底端一小塊兒的地方有報道,許琛暮自始至終沒有找她幫忙,她於是更加生氣,可也無可奈何。
她們互相冷淡,於是她不願提起與其相關的這件事情,抿著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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