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彌補那七條魚的逃匿,陸瓊開了車帶她去市場裡買魚,魚說自己死得很慘啊,在槽里躺著有些不甘,上面的標籤牌看起來很是狼狽,冰凍起來擺在那邊,價錢和旁邊活魚比較比較,大呼不平等,階級對立起來了,這樣是賣不出去的。
看看剛才走過來的那個女人,看也沒有看自己一眼就到了活魚槽那邊,那邊的魚群真是猖狂,啪嗒啪嗒拍著魚尾巴等待自己被人撈回去吃掉,哼你們就得瑟,你們就得瑟。
死魚不甘心地瞥著那邊的活魚,也看看正在默默注視著活魚的女子,她穿著厚厚的羊絨外套縮著肩膀,眼神直勾勾地耷拉到活魚槽上,在她身旁有個女子靜默地站著,似乎是十分不解一般,歪著頭輕推了推這羊絨外套裹得像是個糰子的女子的肩膀。
&盯著它做什麼。」
陸瓊眼中,許琛暮的眼神像是要把這些魚在這裡生吞了一般,不過只是剛才莽撞犯了個小錯誤,現在就開始較勁了,大抵是她自己想吃了,她總是了解許琛暮的,卻有些時候不明白許琛暮想寫什麼。
可許琛暮總是會了解自己,在她面前自己猶如□□一般無所遁形。
行走江湖,許琛暮行為莫測高深,總是看不透,只能摸到邊緣,卻知道那不會對自己有害,總是有益的,卻難以接受這樣的落差感,慌張而缺失安全感,彼此交換信物時許琛暮好像在投機取巧似的隱藏了一部分內容。
莫名地又想起這些令人極為悲傷的事情,她頭疼起來,說好的只是立足當下看見眼前的斑斕風景將會延伸開來,不去撥開迷霧看過去究竟是怎樣的悵惘,卻還是忍不住看看只有自己駐留的過去,孤孤單單地回憶過去不好的經歷,自己悲愴著,面前的人是沒錯的,錯誤被消弭了。
她必須原諒她。因為她們□□。
&著它上天。」許琛暮頭也沒抬,專注地盯著一條看起來很像是剛才拍了自己手腕的那條魚,卑劣的報復和暗藏的幼稚的心情,抬眼看看價錢,活魚是比死魚貴上許多的,不好為了自己的錯誤讓陸瓊多花錢,自己現在就是個廢人,沒有產出只有支出,所以要省錢一些以免被陸瓊認作是敗家媳婦。
啊是媳婦啊……她恍然大悟,自己這潛意識給自己安排了角色,是媳婦啊,如果結婚的話是自己嫁給陸瓊,所以她一定是軟軟的那個人,被陸瓊捏圓搓扁了都不許反抗的那個傢伙,扭過頭不多加考慮:「你要疼我,愛護我。」
「……」你在腦補些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陸瓊默然站在一邊不答話。
&瓊你得疼我……」
「……」陸瓊沒有答話。
&哎哎不買讓一讓啦,我趕著給我孫子做好吃的呢……」有個大媽擠過來,指了許琛暮盯了很久的那條魚讓售貨員裝起來稱分量了,售貨員下意識地一邊打包一邊看看許琛暮,許琛暮挺胸抬頭似乎是很自豪的樣子,陸瓊默然指了另一條,示意直接打包起來好了,接著沒有再看浪費時間的許琛暮,去別處買菜了。
「……你放下。」大媽走後,售貨員才準備撈那條魚,許琛暮制止了她,繼續用端莊的眼神凝視著這池子魚。
……神經病。
於是沒有人理會她了,許琛暮站在那裡變成一座豐碑,等著那條魚死了之後變成死魚的那一刻會便宜很多,就為了這一點點的差價站得筆直,陸瓊在不遠處往購物車丟了西蘭花和冬瓜,抬眼看看許琛暮,還在等候魚上西天,不能理解這莫名其妙偏執起來的許琛暮,今日的許琛暮和昨日不同的是,對許多無謂的事情充滿偏執。
比如廣場舞,比如鸚鵡,比如魚。
從前的許琛暮並不是這樣的,好像失憶之後還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或許是原先包裹在她身上的包裝破了口,露出裡面的本真來,興許是多出來的髒污,也不明白,她望著許琛暮的背影,驀地想起來從前放孔明燈的那日,許琛暮的臉被燈影晃得隱秘起來,輪廓那樣柔和,只是疏離一些,那時候她們已經開始冷戰,但是習慣了節日在一起,於是就在一起。
第一個,放美好的祝願。
第二個,追悼已故的亡靈。
第三個,驅逐這一年的霉運。
已故的亡靈,陸瓊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許琛暮沒有放第二個燈,也似乎是不在乎那個人一樣,看起來薄情,是帶著冷淡的,可她是記得許琛暮分明是在乎那個人的,那人像是許琛暮性格的締造者,將她捏成了這副模樣來。
第一個燈晃晃悠悠,放上去,在空中愈發黯淡了。
&放嗎?」她輕聲詢問。
&了,沒有太大的意義。」許琛暮這樣說著,扭過頭來,「行走江湖,要放下。放下屠刀嘛!」面上是在笑著,卻好像和平時比起來多了層疏離,是傷感的憂鬱的,帶著朦朧的黯淡的光。
驀地就現出了這樣一張輕飄飄恍如隔閡很大的臉,她揉揉鬢角,覺得自己甚至要被許琛暮感染了,許琛暮在想起許多,自己甚至被攜卷著順入回憶的河流去思考過去,好和她一起回顧回顧過去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她們什麼問題也沒有啊,分明什麼問題都沒有……
把胡蘿蔔丟進購物車裡,許琛暮還在全神貫注地和魚的生死存亡作鬥爭,情節一點兒也不跌宕起伏卻是極好看的,那廝抓耳撓腮,一刻也不停歇,比從前的幾天活潑了許多,抹平了她自己那一頭毛茸茸的亂發,還整了整衣服,就在那裡等著那條魚去狗帶,這天真的想法讓陸瓊想笑,不過這為了幾塊錢的等待,於時間成本上是不值的,可許琛暮這較真的態度讓她覺得這是在生活啊,為了這幾塊錢斤斤計較的態度,仿佛一剎那從雲端跌到煙火塵埃中,四周生活景象變得活泛起來,生動著,蓬勃著。
轉過頭去,去買了其他的菜,想一想自己這邊的冰箱是該開了,打掃打掃該重新住回去,等許琛暮再想起一些來,想起自己的名字之後就搬回去,不再遠離塵世,重新回到人群之中面對浮生百態,這是許琛暮從前想要的,也是自己渴求嚮往著的,只要許琛暮記起自己的名字來,她們就重新來過。
她還是把這個不成功的誓言放在了心上,猶如貯存寶物一般小心翼翼無比珍惜,明知道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需要因緣際會的事情,前世今生多少次的相逢相別才會巧合成那個樣子,緣分要到怎樣的深厚才可以讓記憶跳在自己身上。
記起名字什麼的,總歸是需要靠運氣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不能強求,儘管心裡角落裡放著個天平稱量了自己名字的重量,另一頭也不知是何物,是混沌和無形的一大片虛無的態度,讓自己懷著不切實際的巨大夢想等候那一天。
&那邊傳來了一陣歡呼,一聽就是許琛暮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今天早上在那老電影院裡自己領略過了。不去理會,過了一會兒,她提著一條魚蹦著跳著走過來,發尾一跳一跳著,帶著燈光泛白的粒子在發梢躍動著,她撲向自己。
許琛暮扯著她的袖子:「看看看它上天了!它去西天了!」
旁邊的人用異樣的眼光去瞧著她看,她羞赧地紅了臉,可還是厚著臉皮迎著眾人打量神經病的模樣,抬頭挺胸希冀得到陸瓊的誇獎,自己可是省了兩塊五毛錢,算是自己打翻那桶魚的補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執著,像是去做採訪一樣的百折不撓用盡渾身解數等待,反正沒有什麼可以認定的東西,只好認定自己可以和魚耗費生命並且贏過去了。
在後來有一次她看奇聞軼事,說有一條魚很長命,據說是活了四十歲,現在還沒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之那時候她心有餘悸地想起來這天她和魚耗費生命只是為了兩塊五毛錢,然後想想,那天陸瓊的態度真是溫和到極致,容忍了時間的拉長,容忍了自己這亂七八糟的行為。
清楚記得,陸瓊站在那裡點了點頭:>
眼神帶著溫和的笑,是揶揄的笑容卻帶著自己第一次發覺的柔情,那樣寬容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一隻手鬆松垮垮地搭在購物車上,另一隻手探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原諒你了,下次我們還去釣魚。」
許琛暮於是喜滋滋地跟著她走,像是得到了什麼巨大的賞賜,她只是想補償自己打翻了桶而已,這樣單純的想法,做出來之後才覺得自己,天哪幹了什麼,如此幼稚,可是陸瓊誇獎她了,她覺得自己有用了,能夠讓陸瓊很高興,於是開心起來,笑呵呵地跟在後面。
猶如智障。陸瓊後來如此說。
你總是說我是智障。許琛暮說。
我沒有說錯。陸瓊堅持自己的想法,你那天像是個瘋子一樣,帶著中了五千萬彩票的笑容一路尾隨著我,如果不是我回過頭和你說話,別人興許會將你當作是變態跟蹤狂來報警。
那天陸瓊回過頭來,想了想,從試吃的糕點櫃檯上拿了一小塊兒棗糕塞進她嘴裡去:「下次不要等那麼久了,我們不缺兩塊五毛錢。」
&為什麼知道是兩塊五毛——」許琛暮噎了一下,瞪圓眼睛。
&在看著你。」陸瓊沒有再理會她,神色平靜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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