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復十三年四月初一。筆硯閣 m.biyange.net
進功坊的這間占地闊綽的宅院,照舊是大門緊閉。
直到聽見拍門聲,門房裡守著的宦官才隔著大門悄悄詢問一聲「哪位」,聽聞回應後才又敢拉開門栓,從門縫裡窺望見門外人果然是吳氏和秦王,終於大開了門扇恭身讓至一旁,當然,秦王入內後,門扇又立時被合攏,嚴絲合縫杜絕他人窺望。
吳氏低垂著頭一路疾走,過前庭,經甬道,入垂花門,上山廊,下石梯,轉竹徑,到後/庭正院,她又進了一個月洞門,終於站住步伐,她冷冷轉身,兩手相疊於腰腹:「殿下便在此稍候吧。」
秦王也就站住了腳步。
他忽而往右一望,幾乎沒嚇得嬌杏浮高三尺,懷疑秦王竟然能感應她這亡魂的存在了。
但則秦王只是望了一眼那株尚未開出艷朵的榴樹而已。
他膝下無子,秦王妃雖有所出,生的卻是個女兒,另一選侍也是生的女兒,沒養足月竟然還夭折了,他最寵愛的才人姜氏卻多年無孕,不知鄭氏腹中這個孽胎,究竟是男是女?不過鄭氏產房外的這株榴樹,大抵是個好寓意吧。
秦王一番四顧,踱步至一張圓石墩前,大馬金刀往那兒一坐,他連咳嗽都不曾咳嗽半聲兒,但已經引來了正往裡端送熱水的一個宮人,百忙之中的怒視。
這是多大一頭白眼狼,貴妃娘娘正在生產的生死關頭,此處無人發聲准許他坐下,他竟然敢心安理得坐下,還敢把腰杆子在娘娘居臥外挺得筆直,也不想想要不是魏國公一直庇護,他怕早已經人頭落地了!魏國公替這種忘恩負義之徒出生入死當真不值,待娘娘緩過這口勁來,渡過這樁劫難,必定會將這白眼狼挖心斷腸讓他不得好死!
宮人恨恨的暗罵著秦王,卻不敢稍稍減慢步伐。
產床上,咬著棉巾發力也是不敢高聲疾呼的鄭貴妃早已是大汗淋漓,幾乎沒法子抓穩床架上垂下的帛結,鄭秀還未曾處斬前就已經請來關禁在居院裡的穩婆,急得同樣是一頭一身的大汗:「娘娘,娘娘,孩子還沒露胎頂呢,娘娘可不能就泄了勁兒。」
吳氏眼見著鄭貴妃氣若遊絲已是有心無力,拽了一把那穩婆,示意她跟出外間問話:「情形究竟如何?」
「已經極其危險了!若胎兒再不分娩出母體,恐怕……便是誕出也已氣絕,至多能保娘娘玉體……」
「若是小殿下有個萬一,娘娘便是性命無礙恐怕也是再活不下去了!」吳氏一腔怒火發泄在穩婆身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算是冷靜下來,招手叫來另一宮人:「快讓大夫進產房,讓他再想想辦法。」
「可,可,可娘娘正在分娩,怎好讓外男……」
「這個時候還哪裡顧得著這些規矩!」吳氏冷冷喝出一聲來。
宮人這才連忙拔腿飛奔。
大夫其實就守在院門外,他原也是鄭秀的親信,一直效命於魏國公府,當然明白鄭貴妃這一胎意味著什麼,當下也不再計較什麼禮儀規矩,直奔產房內。
秦王只是安安靜靜看著這一切,仿佛真是個坐壁上觀的看客,他其實昨日下晝就聽聞了鄭氏即將分娩的消息,但那時已將臨近宵禁他自然不好過來,只交待讓姜氏也準備分娩,為此還特意把秦王妃給打發去了廟觀,讓秦王妃祈福。
世人都知道他膝下無子,對姜氏這一胎極其期待,但身為皇子親王總不好為了個妾室分娩之事跪祈於佛前,所以才讓妻室代勞也合乎情理,至於秦王府的良醫正原本就是他的心腹,自然可以替他遮掩圓謊,又至於穩婆嘛,那也是極其容易收買之人。
三姑六婆一類人物,原本就是無利不起早的貪婪之輩,而用財帛動人心,原本就是這世間最為簡單的事了。
秦王只希望貴妃這頭能快點有個結果,生也好死也罷,這頭有了個結果他才方便開始下一步。
好在是大約過了小半時辰,秦王終於聽見了一陣貓啼般的哭聲。
這孩子聽這聲氣兒就是先天不足啊,秦王冷笑,他又想起鄭貴妃曾經夭折的那個孩子,而正是那個孩子的夭折註定了他悲慘的人生。
秦王起身,直接步入產房。
好容易生下孩子的鄭貴妃此時已經昏睡過去,大夫剛經診脈說了一句「娘娘只是太過疲累並無大礙」,但見秦王已經闖進了產房,大夫整個人都愣在當場。
他雖知道貴妃腹中胎兒生父究竟是誰,但仍然固執的把貴妃和秦王看作母子關係,他闖產房是為了救貴妃的性命,是不得已,
但秦王也闖產房,儼然便是大不敬了。
吳氏也把秦王怒目而視,搶先一步出來,推了秦王一把,這才讓秦王止步外間。
「殿下可還知道體統二字?」吳氏柳眉倒豎。
「吳宮人莫不是忘了才人姜氏此時還在秦王府分娩?雖說有良醫正和穩婆遮掩,不過姜氏順利分娩後,宗正寺必會派遣官員來秦王府核察,以便皇室後裔登錄玉牒,這孩子晚一刻送去秦王府,便多一分風險,我為何這麼著急,難道不是為了保住貴妃娘娘的性命?」秦王輕輕一笑。
「可貴妃甚至還不及看小殿下一眼!」
「吳宮人,只要順利渡過這一關劫,貴妃還有的是時間與這孩子享天倫之幸,吳宮人乃理智謹慎的人,應當懂得利害分寸。」
吳氏無話可說了。
只好叫宮人福安抱著孩子,低低幾句囑咐。
這宮人福安便是早前因秦王心安理得落座對其怒目而視那位,雖不敢違逆吳氏的囑令,此時仍然把秦王狠狠瞪了一眼。
「小殿下我已讓福安悄悄從角門送出,交秦王府的接應之人,殿下也速請回吧。」吳氏冷然道。
「那位大夫和穩婆,吳宮人應當知道不能留活口吧?」秦王又是一笑。
「穩婆也就罷了,大夫卻是魏國公的親信!」
「鄭秀已經死了……」秦王逼近吳氏,捏了吳氏的肩膀,嘴唇湊近吳氏的耳鬢:「躲什麼躲,你一個半老徐娘,莫不是還以為孤王會為你姿色所動有意輕薄不成?你應當知道,這次別苑有貴妃在,外人自然不敢窺探,可要是貴妃產子的消息是從這別苑裡的人嘴巴里外傳,秦詢有所耳聞的話,對貴妃而言是何等滅頂之災?一個失了勢的妃嬪,和一個大權在握的太子,在皇上心目中孰輕孰重?事態已到如此危急關頭,稍有大意,那才是真正的滿盤皆輸。」
秦王大笑而去。
於是弘復十三年四月初一,秦王諳側妾姜氏終於再誕皇孫,而在宮外別苑靜養的鄭貴妃這日突犯疾症,清早,宮人吳氏請秦王至別苑安撫貴妃,秦王直到聽聞姜氏順利誕下子嗣,才趕回秦王府。
次日,秦王親自往乾清宮報喜。
又次日,秦王往貴妃居住別苑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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