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1968 069【婉君表妹】

    「你是君怡堂姐的孫子？」

    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自稱是霍宗雄的孫子，張華威蒼老的臉上滿是欣喜。

    「是的。」霍耀文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之前那封阿嫲交給他的信，遞給張華威道：「這是我阿嫲交給我的。」

    接過信紙，張華威打開來一看，這的確是自己當年寫給君怡堂姐的信，高興的一把抓著霍耀文的肩膀道：「你長大了，長大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當年離開大陸的時候，你父親成才剛結婚不久，你都還沒出生呢！堂姐她在香港過的怎麼樣？」

    旁邊的張婉君好奇的瞥了一眼霍耀文，沒想到這人還真是自家的親戚。

    「還行，父親開了一家書舍，阿嫲在家裡每天做做針織賣賣。」

    霍耀文面帶微笑道。

    其實來之前，阿嫲說讓霍耀文問問舅公在唐人街過的怎麼樣，不過看現在的情況，想來不是很如意，所以他也沒在這個口上問對方近些年如何。

    「過的好就好，過的好就好。」

    張華威感嘆了一聲，隨即笑臉看著霍耀文，問道：「你是叫耀文是吧。」

    「是，舅公。」

    「看你現在的情況，在香港做什麼工作啊？」

    「現在就職香港大學的教師，這次來美國主要是參加一場寫作交流會。」

    「大學老師！」張華威暗自吃驚。

    站在旁邊的張婉君同樣是面露驚訝，沒想到自己這個十幾年從沒見過的表哥居然是一名大學老師。

    張華威連連叫好：「好，好啊，雄哥在天有靈，看到孫兒這麼有前途，想來一定欣慰的很。」

    「對了舅公，姑姑和姑父呢？」

    之前阿嫲說這個舅公有一女，霍耀文卻是沒注意到屋內還有其他人，忍不住問道。

    「你姑姑和姑父在外面上班，晚上才能回來。」

    張華威想起孫女，連忙道：「耀文啊，這是你表妹，婉君，張婉君。」

    隨即，朝著張婉君道：「婉君，還不叫表哥，這是你姑奶奶的孫子。」

    張婉君聽後，羞澀的說道：「耀文表哥。」

    「婉君表妹。」

    看著有些內向的張婉君，霍耀文笑著回了一句。

    張華威一拍腦門，一邊朝著廚房走去，一邊說著：「我這記性，耀文還沒吃飯吧，要吃點什麼，舅公去做，你舅公我的手藝在唐人街可是出了名的好。」

    霍耀文連忙說：「不用了舅公，等一會兒姑姑和姑父回來一塊吃就好。」

    話剛說完，舅公張華威就已經走進了裡屋的廚房，

    隔著一扇門，只聽他道：「你姑姑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我先去炒幾個菜，我們爺倆好好的喝一杯，你跟我好好說說你們在香港過的如何。」

    霍耀文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給咽了下去，沒在繼續說下去，轉頭瞥了一眼旁邊明顯有些拘束和內向的張婉君，想著打開話題，不至於氣氛緊張，便笑著問道：「婉君表妹現在還在讀書？」

    「已經不讀了。」張婉君搖搖頭。

    「哦？怎麼不讀了。」

    張婉君猶豫了幾秒，說道：「店裡需要人手。」

    望著遲疑回答的張婉君，霍耀文掃了一眼店內的布局，就這個小店還要人手的？一個人就能玩得轉。

    心知這是她隨意找的一個藉口，不過二人剛認識，也不好說穿多問，只能點點頭又換了個話題：「婉君表妹几几年生人？」

    「1949年。」

    「倒是比我細妹大了一歲。」霍耀文笑笑說：「我還有個細妹，1950年生的，算起來應該是你表妹，叫霍婷婷。」

    「是嗎？」張婉君好奇的問道：「婷婷表妹還在讀書嗎？」

    霍耀文搖搖頭笑道：「嗯，在香港的拔萃女中讀書，明年應該考大學了。不過她這成績，也不指望她能考上大學。」

    「明年才考大學，今年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張婉君說道：「表哥能當上大學老師，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吧？」

    「還可以，主要是我教的課程選修的人比較少。」

    「是什麼？」

    「哲學。」

    「哲學？」張婉君兩道秀眉一挑，她沒想到這位表哥居然教的是哲學。

    「嗯。」

    二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不過大部分都是霍耀文在問，張婉君回答。

    從張婉君的口裡，霍耀文大致也了解到了舅公張華威來美以後，家道中落，原本的張記大酒樓，現在落魄到搬移到這裡來開。

    從原本的四層高大酒樓，只剩下這麼一小間。

    至於怎麼家道中落的，霍耀文沒問，張婉君也沒說。

    大約十幾分鐘過去，張華威炒了幾道菜端了出來，都是一些家裡小炒。

    張婉君見狀十分麻利的跑到廚房拿出了三副碗筷放在桌上，又跑去拿了一瓶沒有包裝的白酒和兩個酒杯。

    張華威笑道：「一點小炒，耀文你將就著吃吃，要是還想吃什麼，跟舅公說，舅公讓婉君去前面的商場買點回來。」

    「已經很豐盛了舅公，不用那麼麻煩的。」

    霍耀文看著桌上的三道菜，連忙擺手，表示這些就夠了。

    張華威拿起桌上那瓶散裝的白酒，給自己和霍耀文倒了滿滿一杯後，笑呵呵說道：「耀文，最近美國這邊鬧味精病，大家炒菜都不用味精了，我這也沒準備，可能味道不夠鮮，但我加了一點耗油，想來味道應該還行。」

    「爺爺，那不是味精病！」

    旁邊的張婉君撇撇嘴道：「我們都吃了這麼多年的味精，怎麼一點毛病都沒有，偏偏那個假洋鬼子來吃一頓，就吃出毛病了？難道他以前就沒吃過味精，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今年初，一名美國華裔醫生郭浩民跟朋友在紐約的唐人街中餐館吃飯，等回去後發現自己身體不適，寫了一封信給美國權威的醫學雜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信中的內容，大致是他在中餐館用餐回去後，出現了頸部麻痹、心慌和全身無力的症狀。

    在沒有經過任何實驗和醫學檢查的情況下，郭浩民斷言自己的病症，來源於中餐館裡的廚師在飯菜中添加了味精，這才導致自己身體不適。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也沒什麼，最主要的是《新英格蘭醫學雜誌》這個在美國醫學雜誌界較為權威的報刊，其主編法蘭斯·英吉爾芬格，竟然在沒有作出任何實驗或者調查的情況下，直接把這封信給刊登出去。

    如果是一般的報紙，可能這件事情影響不大，但偏偏是一家醫學雜誌刊登，還是美國醫學界權威的《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這在外人看來，那就是雜誌認定了味精有害這個言論。

    所以這封信一經發表，迅速的轟動了整個美國，不少人寫信給這個雜誌，都聲稱自己吃過中餐後，出現了一系列類似的症狀，還提議美國政府取締所有的中餐館，避免更多的人受害。

    本來就沒有多少白人黑人客戶的中餐館，這下子是徹徹底底的沒有了，最為可怕的是，不少開在繁華地段的中餐館，都被白人圍攻，要求停止營業，拒絕使用味精。

    沒有辦法，那些不是開在唐人街的中餐館，只能不再使用味精。

    經過半年多的發酵，味精有害的謠言從最開始的身體不適，變成了能讓青少年發育遲緩，讓成年人脫髮，記憶力減退等等。

    不得已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中餐館、外國餐館，都打出了「本店不使用味精」的招牌，來讓顧客放心。

    味精無人使用，貨物堆積如山，美國最大的味精生產公司之一的rb味之素公司，這下子可以說要哭死在廁所里了

    「不用在意，味精沒有危害的。」

    聽著婉君表妹把這事說出來後，霍耀文撇了撇嘴，他上輩子小時候也聽過這種傳聞，說什麼味精有害，吃雞精最健康。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該吃味精一樣吃，那些吃了一輩子味精的人，活到八九十歲的，不也是多的很嘛。

    張華威笑笑說：「呵呵，我們是知道味精沒有危害，但那些洋鬼子不相信啊，幾個月前，鬧騰的最凶的時候，還有一幫洋鬼子跑到唐人街來，舉著一些鬼牌子，說什麼拒絕味精、拒絕中餐。最後沒得辦法，致公堂那邊只能讓我們開餐館的人停止使用味精。」

    「致公堂？」霍耀文眉毛一挑，這不就是洪門嗎？

    「嗯，現在應該叫致公黨了。」

    張華威道：「我們這老一輩的華人大部分都已經入了致公黨。」

    「我也加入了。」旁邊的張婉君嘴角一笑。

    「現在不比以前了，加入了也沒什麼好處，早年還能幫襯一下，現在……唉，不說了。」

    張華威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轉頭看著霍耀文，問道：「耀文啊，你在香港那邊過的怎麼樣？堂姐的身體還好嗎？日子可還寬裕？」

    霍耀文回答道：「還可以的舅公，我平日在學校宿舍住，阿嫲的身體很好，堅朗的很，家裡平日不缺什麼。」

    「身體好就好，我現在身子骨也還硬朗，你回港以後跟你阿嫲說，不用太擔心我。」

    「知道了舅公。」

    張華威笑呵呵道：「來來，耀文喝酒，舅公今天高興，陪我多飲兩杯。」

    霍耀文平日不怎么喝酒，不過看舅公高興，也是難得的多陪了幾杯。

    不過幾杯下肚，霍耀文還沒有醉意呢，舅公就喝的醉醺醺的。

    看著喝醉酒的舅公，霍耀文無奈的說道：「表妹，我們把舅公扶著去休息吧。」

    「表哥這邊。」

    張婉君和霍耀文一同攙扶著張華威，往這間小餐廳的後面走去，穿過了廚房，便來到一個窄巷，見到一個搭建在牆壁上的鐵質樓梯。

    扶著一路上樓，到了二樓，張婉君打開房門，把張華威給安頓到床上休息以後，霍耀文看了一眼這間屋子，不是很大，雖然有三間臥室，不過都是非常狹小，除了一張床外，幾乎沒有任何寬裕的地方。

    張婉君在幫爺爺脫了外衣，蓋上被子以後，轉過頭看著表哥，紅著臉道：「表哥，你要不要洗個澡？」

    「好啊，在那？」霍耀文點點頭。

    「在樓下，我領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