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八月停住動作,望向鄔居正。
父親瘦了一圈,周身瀰漫著淡淡的憂鬱。
但他在鄔八月心裡卻仍舊如一桿筆直的青松,巍巍而立,凜然而不可侵。
「老爺……」
賀氏低泣一聲,快步迎上前去扶住鄔居正一邊手臂。
鄔居正輕輕拍拍她的手,對她微笑。
「八月還在呢,莫哭。」
許是因為兩日未進米水的關係,鄔居正的聲音很輕。
賀氏連連點頭,吩咐伺候在一邊的巧蔓和巧珍,讓她們趕緊讓廚下做一些清淡的東西端來給二老爺進食。
「別跪著了,八月。」
鄔居正輕聲一嘆:「你額上的傷要趕緊處理,一會兒為父替你抹藥。」
鄔八月緩緩站起身,眼中有淡淡的喜悅。
「父親安好,八月就別無所求了。」
鄔居正憐愛地望著她。
「是為父想岔了,你說得對,那兒至少是個歷練之地,是個清淨之所,為父不該如此心灰意冷,倒害得你們母女擔心。」
鄔居正往前幾步,輕輕摸了摸鄔八月的頭。
「好孩子,還特意回來勸解為父。」
賀氏聽言也點頭道:「八月長大了,懂得心疼父親。」
賀氏看向鄔八月:「太后那裡有說讓你再回去伴鳳駕嗎?」
賀氏是希望鄔八月不要在宮中婦人面前太打眼的,她自然不想讓鄔八月再回宮。
鄔八月遲疑了片刻,道:「母親,還是等父親填飽肚子再說吧。」
等候膳食端上來的時間,鄔居正已替鄔八月抹了藥膏,拿紗布包紮好了。
巧蔓巧珍帶著廚下的丫鬟上了菜,鄔居正緩緩吃了一碗。
撤下碗碟,賀氏端了茶水給鄔居正漱口。
鄔八月默默遞上擦嘴的絹帕。
「你這兩日關自己在寧心居的事,我沒同陵桃、陵梅和株哥兒說。」
賀氏小聲地道:「也就八月這孩子在宮裡聽到了風聲,趕了回來勸你。」
鄔八月微微垂了頭。
鄔居正輕嘆一聲,遲疑片刻後問道:「父親母親那兒呢?」
賀氏微微搖頭:「母親近日身子不大舒服,這事兒也是瞞著母親的。」
賀氏頓了一下方才又繼續道:「父親……知道此事,只是他沒有過問。」
鄔居正抿唇:「父親剛直,不會管我這樣的事。即便我這會兒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會讓我自己想清楚,再從容趕赴漠北。」
賀氏面上便陡然生了一絲悽苦。
夫君要往漠北而去,她自當跟隨。可長女出嫁在即,么子正是汲取知識的大好年華,即便她能狠心丟他們在京中,夫君也定然不會同意。
夫君去往漠北,其地苦寒,無人照拂。
一想到夫妻兩地分離,賀氏就控制不住心中的難受。
而再想到這分離的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一向沉穩的賀氏也禁不住淚眼婆娑。
鄔居正和她夫妻十數年,感情甚篤,自然了解她心中所想。
他環上她肩,細聲寬慰。
賀氏按了按眼角,將話題轉移到鄔八月身上。
「太后那兒你怎麼說的?」賀氏問鄔八月。
鄔八月怔怔地出神了一瞬,方才道:「母親,我不用再進宮了。」
賀氏鬆了口氣,正想贊鄔八月一句,卻見眼前人影忽的一閃,鄔八月利落地跪了下去。
鄔居正和賀氏互視一眼,兩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鄔八月沉了沉氣,將慈寧宮中近幾日之事娓娓道來。
「……女兒本是想抵死不承認,但麗婉儀忽然告知父親之事,女兒一時遲疑,此事就這般糊裡糊塗地扣在了女兒頭上。」
鄔八月咬了咬唇道:「女兒出宮前請旨姜太后,願隨父親前往漠北。姜太后已經准予。」
賀氏驚得瞪大眼睛。
鄔居正驚疑不定:「你為何要在宮中替李女官點安魂香?你的香帕為何會在麗婉儀手裡?麗婉儀與你有何嫌隙至於要陷害於你?慈寧宮中小宮女出面指證,難道曾與你結怨?」
鄔八月搖頭:「女兒和李女官交好,替她點香只為告慰她的亡靈。那兩個小宮女確與我有怨,香帕應當是她們偷了以我的名義給大皇子的。麗婉儀針對我,大概只是心憂大皇子前程,不允許大皇子聲譽有絲毫差池,因此無論如何都要確保我離宮遠走,永不會威脅到大皇子的聲譽。」
鄔八月將一切瞞下,謊言編得足以讓人生不出疑惑。
「豈有此理!」賀氏重重捶桌:「大皇子聲譽自然重要,但我鄔家女兒的聲譽難道就那麼一錢不值?」
鄔居正也怒不可遏:「為父定要向太后和皇后討個說法!」
「父親,母親。」鄔八月神情卻極清淡:「此事繼續鬧大,於皇家、鄔家的臉面都不好看。女兒隨父親去漠北,這京中諸事都可以拋之腦後。」
鄔八月頓了頓,眼中有淡淡的愧疚。
她看向賀氏:「女兒如何已不重要,女兒只擔心,此事會連累府里的兄弟姐妹。」
賀氏輕嘆一聲:「傻丫頭,這事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勢必要將那兩個陷害你的宮人的罪行揭發才行。否則你難道要背著這『勾|引皇子』的名聲過一輩子?」
鄔八月搖頭。
「可是母親,我們已無資格再提此事了。」鄔八月道:「父親如今的官職,無法入宮。母親也一樣,沒有那個品級誥命。」
這話讓鄔居正和賀氏都齊齊愣住。
在此之前,鄔居正是同輩兄弟中官職最高的。
如今,鄔居正的官職已落到了後面。
他連遞呈奏摺的資格都已失去了。
鄔居正長嘆一聲,賀氏倏然起身道:「此事不能就這般算了,我要去稟報父親母親,讓他們替八月討個說法。」
「母親別去。」鄔八月出聲制止。
賀氏惱道:「事關你的名聲,怎麼能……」
「祖母身子不好,不能驚擾她。」
鄔八月膝行幾步環住賀氏的腰。
「祖父一向以朝廷意願為先,母親要他去與太后對立,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母親難道忘了當初三姐姐得知高二哥摔腿殘廢,意欲悔婚時,祖父說的話嗎?他寧可三姐姐死啊!」
鄔八月仰頭看著賀氏:「母親難道希望看著八月死嗎?」
賀氏腳步僵在原地,半步都動彈不得。
她忽然伸手去撥開鄔八月環住她的手,急促道:「老爺,我去讓人給你和八月打點行裝,你們快些啟程前往漠北,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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