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的一角,兩個孤零零的帳篷相對而立,兩個帳篷,分別住著兩個特殊的人,一個是越國的左相張寧,另一個則是吳鑒身邊的大太監樂公公。
樂公公本來是要返回越京城報信的,但很不幸的是,在半路之上,他被瑛姑截住了,便也成了俘虜一員,現在全身真氣被封,比之一個普通人亦還不如。
這個小小的角落,只有兩個衛兵在這裡看守,說是看守,倒不如說是在這裡照料著二人,到了飯點,給二人端來飯食,吃完了便又拿走。
此刻的張寧,早已沒有了左相的凜凜之威,也沒有了書生的翩翩風度,抱著膝蓋,坐在帳篷門口,仰頭眯著眼睛,看著天空的太陽。
雖然現在他基本上是與世隔絕,但從兩個守衛興高采烈的談話之中,他仍然大體了解了整個的局勢,皇帝,竟然被洛一水一刀斬斷了頭顱,死於非命,康喬自刎於南屏山,剩餘的虎賁軍放下了武器,全都成了戰俘,現在居住的地方與他不過一箭之地,中間只隔著一個太平軍戰營的營地。
他能清晰的聽到,從那邊傳來的哀樂之聲,那是太平軍在為康喬舉行葬禮,康喬雖然死了,但太平軍卻仍然給予了他禮遇。如果自己死了,會有康喬的這種待遇嗎?
他搖了搖頭,不會的。
讓他感到幸運的是,洛一水果然沒有再理會他,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幸運,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失落,是的,劉家那個老狐狸說得不錯,自己根本沒有那重要,自己的權力,需要藉助皇帝的威權方能體現,當皇帝死去,自己也就變得不值一文了。
一個舊的朝代正在迅速的殞落,嶄新的王朝將從廢墟之上崛起,這讓張寧感到很惶恐。是的,秦風答應過他,不會再追究他過去的事情,但這並不足以讓他放心,很簡單的道理,當他沒有了權力,沒有了一切的時候,即便是衙門裡的一個普通小吏,也可以隨意的拿捏他,而那些洛氏的舊部,更是不會放過他,僅僅就如此的話,只怕今後自己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
自己也就罷了,但一大家子人怎麼辦?
舉家出走?稱不說自己走不走得脫,即便走脫了又能去哪裡?齊國?還是楚國?去了哪些地方,跟在越國有什麼兩樣?
自己必須做些什麼,才能改變現在的窘境。越皇已經不在了,自己必須要為張氏打算一下,他可不想,將來某一天,張氏全族,也被押上洛水之畔的斷頭台。
如果沒有了權力,那些人,有太多的辦法來收拾他了。
他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對面的那個小帳蓬,樂公公,這也是他的老熟人了,自從被押進來丟在這裡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他舉步走了過去,一撩帳蓬,一股難聞的尿騷氣便撲鼻而來,大太監樂公公像一條野狗一般,蜷縮在帳蓬的一角,看到他掀帳走進來,也不過是翻了翻眼皮瞟了一眼,便又耷拉下眼睛,半死不活的躺在了那裡。
張寧不禁皺起了眉頭,但最終,卻還是強忍著走了進去。
中軍大帳里,陳志華兄弟兩人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秦風。
「兩位小陳將軍。」秦風微笑著,走到二人面前,親自替二人各倒了一杯水,洛部高層都隨著洛一水離去,現在的三萬餘洛部士卒,幾乎便以陳氏兄弟為首了,改編洛部之事,自然要與這二人商議。「剛剛給二位看的便是這一次軍隊改編的具體方案,二位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
二人起身,接過茶水,轉身放在茶几之上,陳金華看著哥哥,陳志華沉吟了一下,「秦將軍,一下子就要裁一萬五千人,這個幅度是不是太大了一些?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士兵,就這樣裁掉未免太可惜了。」
秦風點點頭:「小陳將軍說得有道理,可是我們這麼做呢,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其一,我們太平軍,從來都不是以人數取勝,我們走的是精兵路線,想必二位也看到了,我們太平軍雖然成立的時間不久,但士兵的質量,裝備,都是一等一的,比起虎賁軍也不遑多讓,可是這些,都是建立在大筆的銀子上的,現在越國的狀況你們也清楚,兵荒馬亂的,只怕這種亂,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處處都要銀子,可進項終是有限的。而且在我們接管越國之後,我們首先要做的便是恢復民生,而不是向外擴張,所以,軍隊的數量並不需要這麼多。」
在大帳里轉了幾圈,秦風接著道:「其二,越國這些年來,戰亂不斷,很多地方可說是百里無人煙,你們沒有去長陽郡看一看,那裡的狀況,簡直就像無人區一般,所以,我們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回到地方,去把地重新種起來,把商業重新發展起來,把民生一點一點的恢復過來。沒有強盛的經濟,什麼都是廢話。」
陳志華默默的點點頭,他協助父親帶領邊軍多年,當然知道,軍隊從來都是花錢的大戶。花錢如流水對於軍隊來說,當真不是說笑的。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對於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一個筆巨大的開支。
如今的越國,的確是千瘡百孔。
「所以這次整編,兩位小陳將軍還要多多用心,更要多做工作,平穩過渡,我不希望出什麼亂子。」秦風道。
「將軍放心,這個我們會去做,只是裁撤下來的士兵,他們怎麼辦?」陳志華問道。
「我們當然會一管到底,而不是僅僅只發一筆遣散費。」秦風微笑道:「凡是現在太平軍控制著的區域,他們都可以申請過去,只要去了,當地官員,會為他們準備好一切,房子,田地,農具,都會為他們準備好,如果要經商,這些裁撤下來的士兵,可以免稅三年。」
「免稅三年?」陳志華驚訝地道:「可是我知道,在太平軍控制區域,商稅是比較重的。」
秦風笑了起來,「看來小陳將軍還是很用了一番心的,是的,在太平軍控制區域內,商稅比農稅要重得多。但我們也不會將眼光盯著這些小本生意吧,他們去做生意,便會促進商品的流通,便會讓錢流動起來而不是被藏在地窖之中生鏽,他們會僱傭人手,會給這些人發工錢,而這些人有了錢,便又會拿出來買來東西,所有嘛,最終,這些錢還是會以各種方式回到國庫。」
秦風說得這些,陳志華就半懂不懂了,不過從秦風的這段話裡頭,他也聽明白了,退役的士兵仍然會得到照顧,這就足夠了。
「既然是這樣,我就更有把握了。」他點頭道。
秦風讚賞地點點頭:「好,軍隊改編,這近段時間的大事,你多操操心吧,和尚會先去你哪邊幫忙,一來是整編之後他要帶一個戰營,先過去熟悉一下基層軍官,二來,我們太平軍的軍令軍法,與你們以前的有很大的區別,和尚過去,也可以幫你儘快的適應過來,很多東西,都要改的。」
「是,歡迎黃將軍。」陳志華對著坐在一邊的和尚道。
「不客氣。」和尚咧嘴一笑:「小陳將軍,恕我直言,你們邊軍的戰鬥力,在你們眼中或者很不錯了,但在我的眼中,卻還差得遠,到時候你別嫌棄我才好,我可是不會客氣的,老大既然交給我一個戰營,我就不能讓他輸給野狗的蒼狼,小貓的磐石,陸豐的礦工。」
「我也不想輸給他們,到時候還請黃兄多多指點。」陳志華對於太平軍的戰鬥力,是真心佩服的,和尚雖然說得不客氣,但他也知道,他說得是實話,眼下他們的軍隊,比起太平軍,的確有差距。
「好了,大體上就這樣了,和尚,兩位小陳將軍,我就不留你們了,你們抓緊時間去忙吧,早一些做完這一件事,對我們便是最大的利好。」秦風笑著揮了揮手。
「謹遵軍令!」三人都站了起來,向著秦風行了一禮,轉身出帳。
看著一隻腳跨出大帳的和尚,秦風突然笑問道:「和尚,你媳婦的傷好了一些嗎?」
「有舒瘋子在,能出什麼大問題,就是這個傻婆娘以前沒有打過這樣的仗,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現在小貓和野狗就拿這事兒取笑我呢!」和尚搔了搔腦袋,「格老子的,我媳婦說了,等她養好了傷,便要一家一家的打上門去說個道理。」
秦風大笑起來,以余秀娥的武道修為,真打上門去,小貓和野狗有的頭疼了。以小貓和野狗現在的身手,對付余秀娥還真有難度。
這個弟媳婦兒有點二,和尚的福氣還真是不錯。
坐回到大案之後,腦子裡浮現出一位嬌小的女子手舞著大刀,強悍對撼奔馬的場景,仍是忍不住又狂笑了起來。這個余秀娥,與敢死營的人倒也算得上是絕配了。
正自笑著,馬猴急匆匆地竄了進來,「老大,老大。」
「什麼事?」
「剛剛張寧那邊傳來消息,這個老傢伙想見您呢?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說,您見不見?」馬猴道。
秦風眨了眨眼睛,「這位前首輔又有什麼重要事了,嗯,不管怎麼說,這位也是大越前首相啊,你去帶他來,我見見,看看他又想到什麼壞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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