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遠並不知道秦風現在的狀況。在他看來,對戰場的形式把控的如此精準,毫不可惜的捨棄掉逃亡的騎兵而將矛頭對準自己以獲取最大的利益,也只有秦風這種人才能做得出來。現在的他陷入了絕境,但他並沒有完全絕望。
他在等待,等著天黑下來。
雖然現在他的士兵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體力,但他並沒有在魯莽的馬上開始突圍。原因很簡單,他休息好了,明軍也休息好了。在白天裡,明軍的騎兵將擁有絕對的優勢,他們將在明國步卒的掩護之下,像野狼一般兇殘的撲上來,像狐狸一般狡猾的一口一口撕咬自己的血肉,直到將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
天黑以後,騎兵的優勢將會大大減弱,雖然他們還會對秦軍造成極大的困撓,但至少,他不是沒有辦法應對了。夜色,就是他最好的幫手,他有很多種辦法,讓明國的騎兵付出慘重的代價從而抑制他們的襲擾行為。
太陽正在一點一點的從地平線上消失,而明軍,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這讓陸大遠有些迷惑不解,自己的打算只是自己的,而同樣久經戰場的馬上皇帝秦風不可能猜不到自己的計劃,但明軍並沒有任何發動進攻的意思,似乎他們在等待著秦軍先行發動。
這讓陸大遠有些不安。
當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從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從明軍的步兵陣容之中,走出了數十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的秦兵,他們正向著陸大遠的部隊走來。
這肯定是先前在戰鬥之中被俘的秦軍士兵,但明軍為什麼要放他們回來?陸大遠心中的不安更加的強烈。
這裡面一定有陰謀。是想利用這些士兵瓦解自己的士氣?讓自己的士兵看到這些被俘秦軍的慘狀從而消彌他們的鬥志?
陸大遠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那些秦兵。他很想下令自己的弓箭手們將這些人盡數射殺在前方,這是理智的做法。但從感情之上,他無法這麼做,而且,他的麾下士卒只怕也絕不願意他下達這樣的命令,或者,這正是明軍所想要的,如果自己下達了這個命令,也許就是士氣崩塌的開始。
明軍到底想幹什麼?陸大遠揮了揮手,一小隊秦軍奔出了隊列,迎向了那些踉踉蹌蹌向著這邊而來的秦軍俘虜。
兩邊的人迅速地匯集到了一齊,然後陸大遠便看到了自己派出的士兵驚慌的大叫起來,這一小隊士兵是自己的親衛,是秦軍之中戰鬥力最為強悍的一部分,是什麼讓他們如此驚慌?
他看到有人跪了下來,有人在號淘大哭,有人則轉身向著自己飛奔而來。
陸大遠的心頓時向著無底的深淵沉了下去。
「陸將軍,大將軍死了!」一名親兵大哭著撲倒在陸大遠的面前,嘶聲吼叫著。
陸大遠臉部完全僵硬了,連一點點表情也做不出來。
秦軍可以敗,兩軍交戰,輸贏向來都是兵家常事,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身為宗師的鄧朴,身在大軍之中的鄧朴,怎麼會死在這裡?
鄧朴對現在的鄧氏意味著什麼,對這支軍隊意味著什麼,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鄧氏最強的兩條大腿,鄧方死了,現在鄧朴也死了。鄧氏,真得是已經走到了末路了嗎?
「不止是大將軍死了,鄧素將軍也死了!」親兵繼續向他訴說著慘痛的事實。
陸大遠的耳朵嗡嗡作響,接下來親兵說什麼他完全沒有聽到,只是直楞楞地看著那些越走越近的傷兵。
在他們的中間,幾個受傷較輕的秦軍抬著兩副擔架。
兩副擔架放在了陸大遠的面前。
鄧朴躺在擔架之上,臉孔有些扭曲,眼睛睜得老大,陸大遠從這位老上司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懼感,這讓他感到渾身發冷,是什麼讓身為宗師的鄧朴竟然如此的害怕?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什麼事情能讓鄧朴感到害怕,哪怕鄧朴以前還不是宗師的時候,鄧朴就是一個勇往無前,視生死如無物的強者。
他單膝跪了下來,伸手握住鄧朴冰冷僵硬的手,一絲內息探進鄧朴的體內。
鄧朴的丹田要害,竟然被人震碎。陸大遠魁梧的身材晃了一晃,是誰能將一位宗師的丹田轟碎?這世上,除了那有限的幾個人,還有誰能做到?可是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陸大遠茫然地抬頭,看著那些傷兵。
相比於鄧朴,鄧素死得就慘多了,他的上身炸開了一個大洞,半邊身子幾乎沒有了。陸大遠在仔細檢查了鄧素的傷口之後,從一片血肉模煳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只有平常箭頭三分之一大的一枚小小的錐形物。
看到這個,他的臉色再次變了。
這是穿雲箭的殘骸。
莫洛死後,穿雲弓穿雲箭已經絕跡江湖戰場,現在他又有了新的繼承者麼?莫洛的七支穿雲箭早就耗得一乾二淨,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制出來的神兵利器,大明,又造出來了麼?
一種無力感突然出現在陸大遠的心頭。
如果穿雲箭重出江湖,現在整個秦軍之中,沒有誰能躲得過這種武器的突然襲擊,那怕是自己,即便是在有準備的情況之下,也只能犧牲士兵的性命還保全自己。
陸大遠站了起來,茫然地看著遠處飄揚的日月旗,耳朵里傳來的是自己士兵驚惶不安的聲音,鄧朴鄧素戰死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軍隊之中傳播。
現在他明白明軍的用意了,戰場之上公開送還鄧朴鄧素的屍體,目的就是要瓦解自己的士氣,鄧朴是鄧氏的主心骨,更是鄧氏邊軍的像征,現在這面旗幟倒在了戰場之上。
鄧氏三子,鄧方,鄧朴,鄧素盡皆死亡。現在的鄧氏,除了已經老邁的鄧洪,剩下的都根本無法填上這三人死後所出現的巨大的權力真空。
鄧氏,是真的要完了!
陸大遠在心裡哀嘆。
只消看看自己部下的士氣,陸大遠便已經清楚,所謂的突圍作戰,已經完全沒有指望了,現在他的軍隊,士氣已經降到了冰點,或者明軍的一次衝鋒,便能讓他的這支軍隊,完全崩潰,然後如同那些騎兵一樣,淪為明軍騎兵追逐的獵物。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那些騎兵們,根本就不聽從他的指令在他的軍陣之後集合而後準備再次戰鬥,因為他們知道,鄧朴鄧素都死了,他們已經沒了一絲一毫的鬥志,就像現在自己的部下一樣。
陸大遠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絕望地仰望著已經變得黑沉沉的天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原本一切大好的形式,會變成現在的兵敗如山倒,原本期望的史書留名,秦國大興,到現在卻落得一無所有,國破家亡就在眼前了麼?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明國騎兵們點燃了無數的篝火,照亮的半邊天空,另一側的明軍步兵方向,也是燈火通明,而與之相對應的,卻是被包圍的秦軍,稀稀拉拉的只有幾處火光在閃爍。
霍光站在陳志華的身邊,點頭讚賞道:「做得真是不錯,天黑了這麼久,陸大遠還是沒有發起突圍作戰,看來你的計策已經生效了,將鄧朴鄧素的屍體送過去,瓦解對方的士氣,嘿嘿,雖然不怎麼光明正大,但的確是有奇效。」
陳志華微笑著道:「霍兵部,戰場之上,兩軍對壘,根本就談不上什麼光明正大,兵行詭道也,誰想堂堂正正的碾壓對方,除非在實力之上占據絕對的優勢,否則那就是傻瓜,我們就這點兵力,接下來還要發起反攻,跟秦人秋後算帳,便只能想些不入流的法子了。」
霍光哈哈大笑,「沒有入流不入流的法子,只有有效和無效的法子。陳志華,看來你是已經得了你父親的兵法真傳了。皇帝陛下費盡心力為你打造的一支穿雲箭沒有白打,鄧素死在其上,也算對得起這支穿雲箭了。你現在能拉開穿雲弓多少了?」
「竭盡全力,也不過三分之二而已。」陳志華道。
「不錯了,你才多大?」
「莫洛在我這個年紀,已經能完全拉開了。」陳志華道。
「不要與別人比,自己做到最好就行了。」霍光微微一笑,「人比人,那還不得氣死人。瞧瞧我,現在多心平氣和啊?」
陳志華微笑,心道那可不見得。
「我把陸豐那一千多鐵甲兵也給你調過來,雖然說敵軍的士氣現在已經基本沒有了,但也不排除他們狗急跳牆吧?那一千多鐵甲兵也已經休息好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好倒是好,可他們來了,皇帝陛下那裡?」陳志華有些猶豫。
「我,樂公公,舒暢,都守在那裡,你們的大軍就在附近,除非是衛莊這樣的人物來了,否則皇帝陛下能有什麼危險?你放心吧,陳志華,這一次大戰,你的機會很好,好好把握,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時時都有的。」
「多謝霍兵部的栽培。」陳志華真誠地道,統一指揮這裡所有的軍隊,而且這支軍隊裡面,多的是資比自己老的將領,於超,馬猴,陸豐,甚至於受傷的鄒正,哪一個不比自己的資老,如果不是霍光發話,他們豈會對自己的命令毫不打折扣的執行?霍光說得不錯,這一次做好了,將會成為自己軍生事涯之中最為閃光的一筆履,會為自己以後的官途鋪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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