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昌躺在血泊當中,周圍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他的戰友,有的早就失去了生命氣息,但有的,卻只是與他一樣,沒有了一絲毫的力氣,只剩下了躺在那裡喘氣的份兒
整個盤龍寨上,早前在這裡鏖戰的雙方,都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齊軍全軍覆沒,而剩下的明軍,要麼戰死,要麼累癱在了地上
耳邊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樊昌的手緊緊地握著斷成了半截的刀,努力地睜開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入眼的是一張門板一樣的身軀,再向上看,是一張有些猙獰的臉龐,此刻,那張猙獰的臉,卻顯得很可愛了
「大將軍!」他虛弱地叫了一聲
野狗蹲了下來,伸手拍拍樊昌的臉龐,嘿嘿笑著:」好小子,不錯,命真大,還活著,運氣很不錯」
「大將軍,請幫著看看,還有多少人活著」樊昌虛弱地道
「該活得死不了,該死的活不了」野狗抬眼看了看遍布城上城下的屍體,他見過的慘烈的戰爭多了,眼前這樣的,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還遠遠不能到他動容的地步從懷裡掏出了一枚丹藥,捏開樊昌的嘴巴,丟了進去
樊昌並不知道這藥的珍貴,丹藥一入嘴,立時便化為一股暖流,從咽喉之處先是向下,然後再流散向四肢百骸,幾個呼吸之間,本來毫無知覺的身體,倒立時感覺到了疼痛樊昌是那種受傷受習慣了的人,知道這種疼痛並不是什麼壞事,對他來說,反而是極好的事情
喘了幾口大氣,手在地上摸索了幾下,摸到了一根矛杆,竟然撐著矛杆慢慢地爬了起來拄著矛,看著遍及視野的屍體,看著那一個個躺在地上的熟悉的甲冑,樊昌的眼睛通紅
「撫遠營第二尉,集結!」樊昌嘶啞的聲音在盤龍山上迴蕩著
野狗緩緩地站直了身子,看著樊昌的眼神,欣賞的意味變得更多了一些作為一名純粹的軍人,他當然也喜歡樊昌這種人
聽著樊昌的聲音,遍地躺著的人中,有些人開始慢慢地蠕動著,一些人勉力地支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撫遠營第二尉,集結!」樊昌再一次地大吼起來
有人慢慢地從死屍堆里爬了出來,有人還在地上掙扎著,站起來的人,伸出手去幫助著那些難以以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的人,這些人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向著樊昌靠近每當看到地上還有人掙扎,他們都會將那個人從地上拖起來,回入到自己的隊伍之中
樊昌的眼中開始充滿了希翼
聚集在他身前的越來越多,十人一列,在站了五列之後,終於再也沒有人再從那些死屍堆中爬起來
「撫遠營第二尉,集結!」樊昌第三次吼叫起來:」三鼓不至,軍律當斬!」
他幾乎是帶著哭音在吼叫
「撫遠營第二尉,集結!」殘餘下來的五十餘人,齊聲吼了起來」三鼓不至,軍律當斬!」
五十餘人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在盤龍山上迴蕩,可終是,沒有人再從地上爬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野狗的身邊又多了幾個人,賀人屠扛著槳刀,胡不歸赤著一隻胳膊,提著他的長劍,石書生那把斷了扇骨的扇子插在脖子後面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野狗和賀人屠兩人紅了眼眶,胡不歸則用力地眨巴著眼睛,想竭力地忍住眼淚不讓他流下來,可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而石書生,則更是將頭偏向了一邊,不忍再看
拄著長槍的樊昌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抱著長槍,嗚咽著哭了出來這一次出來,第二尉一共出來了兩百五十個人,除去趙二帶著二十個人護衛著受傷的人回去之餘,再加上現在殘餘下來的五十餘個,其它的人,全都折損在這裡
野狗大步向前,一腳將樊昌踹翻在地上,看到這一幕,胡不歸便愈向前,卻被賀人屠一把將他拉住,低聲道:」別管,這個時候要用猛藥,別看野狗粗魯,這時候這辦法最有用這是他們軍人之間的事情」
「夠了,哭能讓他們活回來啊!」野狗吼道:」為國征戰,為國捐軀,是我大明軍人的本分,活著吃大明的糧,死了受大明的供活著的人不是在這裡像個娘們似的哭哭啼啼,而是要擦乾臉上的眼淚,洗去身上的血跡,掩埋了戰友的遺體,然後繼承他們的遺志,繼續大踏步地向前前進給我滾起來,你這個死樣子,老子看不得再不爬起來,信不信老子乾脆一拳把你也送去陪他們」
樊昌嗚咽著爬了起來
「大將軍,我求你了,能不能把兄弟們的遺體帶回去,我不想讓他們留在這裡,我要帶他們回家」樊昌竭力想要忍住眼淚,肩頭不住地抽動
野狗皺了皺眉頭,看看地上的死屍,再看看樊昌和他身邊那一幫個個傷痕累累的士兵,」青山何處不葬忠骨,死在哪裡,就葬在哪裡吧」
「大將軍,大明軍律,一定要帶兄弟們回家的哪怕是骨灰,也要帶回去的」樊昌梗著脖子道
野狗還沒有帶得及說話,一邊的賀人屠大已是飛掠到一邊的林子跟前,巨大的槳刀一揮,一根碗口粗細的樹轟然倒了下來看到他出手,胡不歸也是手一抬,長劍飛掠而出,繞樹一匝,便是一根樹倒下石書生瞅了瞅兩人的砍樹速度,估摸著自己怎麼也是趕不上他們的,乾脆走過去,屏掌刀刀,手掌過處,樹上的枝枝叉叉,頓時順手而落
看著這些人的動作,野狗瞪著樊昌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趕緊互相包紮包紮,別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回來,回頭又因為救治不及時死了」
樊昌連連點頭,轉頭看向隊伍之中斷了一條胳膊此刻被兩個士兵架著的閔齊,從腰上的布袋裡掏出一個子,一些繃帶,走到了他的面前,看著這張變得有些陌生的臉龐,他低聲問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閔齊呵呵笑了一聲,」我叫周波」
「那個貴公子到底是誰為什麼最後弄成了這樣大的陣仗」樊昌一邊替他包紮著,一邊追問道
閔齊,也就是周波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樊將軍,其實到了這個時候,也用不著瞞著你了,閔齊的真實身份是我們大明的齊王殿下,也就是皇帝陛下的長子」
樊昌手一抖,手中的子當然落地楞怔怔地看了周波半晌,才動作有些僵硬地彎下腰去,拾起了子,繼續給周波上藥
「具體的情況,回去之後,會有人跟你說清楚的」周波看著樊昌,還是沒有告訴他齊王殿下的身份泄露出去,其實樊昌也是脫不了關係的,回去之後,只怕國安部還是會找樊昌的不管樊昌出於什麼想法和目的,從他的嘴裡,的確是泄露了不少的軍情給孔連順知道,而這些泄露出去的情報,又通過一些其它的情況,被國安部所知曉
樊昌此刻自然無法知道這些
殘餘下來的五十餘人互相包紮著傷口,而另一邊,四大宗師卻開始分工合作,一個時辰過後,一根根圓木底部被削得平滑之後釘在了一起,一具具的遺體被安放在上面,然後牢牢地捆縛住,四個大爬車上,安裝了一百七八十具遺體,另外一些小的爬車,便讓那些根本已經走不了的傷兵坐在了上面
四位大宗師將山藤的一頭拴在了爬車之上,另一頭套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一聲招呼,拖著大爬車便開始在雪地之上開始向前走那些小爬車則由稍稍恢復了些力氣的那些傷勢較輕的士兵們拖著走,樊昌一人拖了一具小爬車,身子前弓,沉默而又堅定地向前走著
在他們的身後,盤龍山漸漸的變小,漸漸地被其它的大山遮住,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印痕之中,不時能看到一片片的凝結的紫黑色的血跡
這樣的行進速度,自然快不了一天時間也走不了多遠,進山他們走了近五天,按著這樣的速度,走出去只怕要花上一倍的時間也不止但沒有一個人為此抱怨一句
先前最凶的野狗,此時卻沉默地拖著一具最大的爬車走在最前面,有他開路,後面的人再跟著前行,便要輕鬆許多雪地之上,先是留下一深一淺的兩行腳印,接著又被爬車的印痕所掩蓋
周波的傷勢也漸漸的大好了,這要得益於野狗和賀人屠身上的那兩丹藥,裡面剩下的藥,全都被二人拿了出來餵給了那些傷勢較重的人服食,這些人算是因禍得福,舒暢的藥對於野狗和賀人屠來說,最多能起個療傷的作用,但對於這些武道並不高的人來說,卻是給他們搭起了一道通向更高武道的通衢大道
而對於野狗和賀人屠來說,這麼做,目的很單純,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們不想再看到一個死人,藥,回去之後還可以壓榨舒暢再給他們煉製,但人要是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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