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五百七十節：衝突（一）

    哥本哈根神射手訓練場。

    羅德斯站在靶區的邊緣，年輕人看著他手下——只見十個比他大的男子正在手忙腳亂地調整他們槍上的瞄準鏡。

    真是的，雖然這些士兵都是他們部隊中槍法最好的，但是這年齡差距也太大了，羅德斯甚至注意到他的小隊中最長的那個老人——對，真的是老人，斑白的頭髮，被風雪吹皺的臉，還有那滿手的繭子。

    這樣一個老人也能是神射手？他真的不是被拖過來湊數的？

    他是調整瞄準鏡最慢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放棄的，只見這個老人放下了那個四倍鏡，而是拿起他的十發裝步槍：「少尉閣下，我能夠使用機械瞄具嗎。」

    「……沒問題，但這次的靶子是三百米靶。」出於對一個足夠做他爺爺的長輩的敬意，羅德斯並沒有開罵，要是換上一個和他同樣年紀的，羅德斯能把這傢伙噴到靶場對面的牆上去。

    算了，不要和一個老頭子爭論瞄準鏡到底好在哪兒，他這一輩子只怕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東西，而且也許在以後的短暫人生里也不會用上它。

    「沒問題的，少尉閣下，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都是差不多在這個距離射殺獵物的。」說完，這個老人舉起槍對著他的那個看似小巧的靶子打了一槍。

    羅德斯看向那塊靶子，只見靶子下面探出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環數。

    羅德斯舉起瞭望遠鏡，看到了上面的數字——10.7環。

    「中尉閣下，他有類似於神射手的短序列？」放下望遠鏡，羅德斯開口問身邊帶著這些士兵過來的中尉——這哪兒來的扮豬吃虎之輩，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老傢伙。

    「並沒有，羅德斯少尉，這些士兵都是獵戶和山民，超凡測試並沒能檢測出他們帶有自生序列。」中尉當機立斷地做出了回答。

    「士兵，你有超凡序列嗎。」羅德斯撓了撓腦袋，走到這個老人面前的他打量著這個老兵。

    「並沒有，少尉閣下。」老兵的回答讓羅德斯舉起手，一邊的旗語兵給老兵這一道的靶子組打出了旗語，於是三百米的靶子被放下，而四百米的靶子被立了起來。

    「試試看，看看能不能打到那個靶子。」看著這個老人拿起槍然後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標尺——對了，剛剛他好像就根本沒有調過標尺吧？

    這個發現讓羅德斯又看了一眼手裡的名單——不調標尺，直接抬高槍口第一發命中？這哪是扮豬吃虎啊，這是從山上鑽出來的異種吧。

    帶著吐槽，羅德斯看到了這個老兵的照片與他的身份證明單。

    嗯……西蒙·海耶？四十二歲，北方小型聚居鎮子裡的獵人……他才四十二歲？羅德斯看到他的第一眼感覺他都六十歲了。

    但是這歲數也比羅德斯的父親大了，真是令人感嘆的存在啊，這個老兵，到底在風雪與野外中吃了多少苦，才練就了這一身的本領。

    而這個士兵舉槍，他甚至沒有利用一旁的槍支架，而是直接瞄準然後扣下扳機。

    羅德斯舉起望遠鏡，這一次，出現在鏡子裡的分數是9.7環。

    倒抽一口涼氣的羅德斯放下瞭望遠鏡，他轉身看著那位中尉：「中尉閣下，他是我們神射手隊的人了。」

    四百米，機械瞄具射擊，他甚至都已經考慮到現在這種風向的風偏……這哪兒來的怪物，他要是不能為神射手隊拿下他，馬林閣下一定會非常生氣的。

    「羅德斯少尉，我帶士兵們過來，是因為軍方想要讓你與你的戰友們訓練他們，而不是讓你們中飽私囊的。」這個中尉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羅德斯當然不會只是因為這麼句話就放棄他的打算，既然自己的面子不夠用，那麼就換一張臉吧：「我代表馬林閣下，為他挑選最優秀的士兵加入神射手隊，您可以駁我的面子，但您至少應該考慮一下馬林閣下吧。」

    「你這個該死的小惡棍……」中尉閣下罵罵咧咧著雙手叉腰，看起來非常不樂意，但是這一次羅德斯很顯然找中了他的死穴，所以最終他同意了羅德斯的要求：「但是除了西蒙之外，你不能再挑選任何士兵，我再說一次，軍方是讓你們來訓練士兵們的。」

    「對，不是讓我們來中飽私囊的。」說完，羅德斯讓旗手給對面發信號，讓他們把五百米的靶子也立起來。

    然後羅德斯打開了射擊位下方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橋夾的重彈丟給了西蒙：「來，五發射擊，你一共有一分鐘時間。」

    西蒙點了點頭，退出槍里的普通彈，他將手裡的重彈推進彈倉，拿下橋夾，復位槍栓，站到了羅德斯指定的射擊位置上。

    「開始。」羅德斯看著懷中的懷表說道。

    然後就是五聲清脆的槍響。

    年輕的少尉在沉默中扭頭，他舉起手裡的望遠鏡，看著五個寫有數字的牌子依次出現。

    7.2，7.9，8.5，9.1，9.9。

    羅德斯點了點頭：「你通過測試了，西蒙，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馬林閣下名下的神射手隊的成員了，恭喜你。」

    就這種一邊打一邊調整的槍法，羅德斯來也沒問題，但是他至少要用四倍鏡，而這位西蒙用機械瞄具就辦到了。

    真當不似人子的怪物啊。

    而這個貌似老頭的中年人看起來非常開心，他向著羅德斯敬禮：「感謝您的舉薦，少尉閣下！」

    「不用謝我，還有，等你完成了馬林閣下給你的訓練課程，你也會是一個光榮的少尉的。」說完，羅德斯拍了拍這個中年人的肩膀，正準備再說一些鼓勵的話時，他聽到了臨近靶場上傳來的驚呼聲。

    「是馬林閣下！」

    有人這麼喊著，羅德斯看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正好看到了走在自己表哥和卡特身邊的馬林閣下。

    少尉飛快地打理了一下他的衣領，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髮油給他亂糟糟的腦袋抹了幾把，再對著走到自己面前的馬林敬禮：「閣下！歡迎您的歸來！」

    ………………

    「嗯，我回來了。」馬林看著眼前這個愛美的小子笑了笑，他扭頭對著那位中尉敬禮：「中尉，辛苦了。」

    「閣下！比起您！我感覺不到什麼叫辛苦！」這個中尉一臉的激動，他向馬林敬禮。

    「很有精神。」馬林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著神射手隊的各位年輕人：「你們去忙吧。」

    等到人群散去，馬林來到了羅德斯面前，伸手抹掉他腦袋上翹起來的捲髮：「那個五百米的靶子是誰打的，打得很不錯。」

    「是西蒙·海耶，馬林閣下，他用機械瞄具打的。」羅德斯立即滿臉驕傲地向馬林介紹起了他發現的珍寶。

    聽到這個年輕人的介紹，馬林揚了揚眉頭：「給他五發重裝。」

    羅德斯立即又取了五發橋夾裝的重彈，而西蒙·海耶再一次展現了他的槍法，平均9.7環的成績征服了馬林——馬林也能打出這樣的成績，但是馬林是依靠靈能與術式來強化自己的雙臂與視覺系統才能夠辦到這一點的，而這個中年人竟然身上沒有任何超凡能力，他是怎麼辦到的。

    帶著這樣的驚訝，馬林問這個中年人。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我能夠看到非常遠的地方，而且非常清楚，我甚至可以看到子彈的飛行軌跡。」這個中年人給了馬林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答案。

    ·傑森，他有沒有被改造的痕跡。

    ·並沒有，天生的，他的眼球是天生有著這樣的效果，人體真的非常神奇，對吧。

    傑森的答案讓馬林有些驚訝了——這是富人靠科技，窮人靠變異的一種現實體現嗎。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羅德斯已經幫他把這個士兵要了下來，那馬林就有信心將這個中年人打造成最為恐怖的殺戮機器。

    而且這名字挺討喜的：「西蒙·海耶，從明天開始，蘇德爾中尉和羅德斯少尉會負責你的訓練，他們會將你打造一個超級士兵，你有家人嗎。」

    「……曾經有過，混沌把一切都毀了。」這個中年人沉聲回答道。

    馬林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好好訓練，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混沌等待著你用子彈給他們的腦袋鑿一個眼。」

    「是的，閣下，我加入軍隊，就是為了能夠向他們復仇。」西蒙這麼回答道。

    這樣的回答讓馬林非常滿意，同時他伸出手，羅德斯立即將他的八倍鏡掏出來遞到了馬林手中。

    「太大了，二倍鏡。」馬林笑著搖了搖頭。

    於是這個少尉又換了一個二倍鏡，馬林將它遞給了西蒙：「來，試一試這個，倍數太多我怕你無法習慣。」

    「我……我不會使用它。」這個中年人第一次在臉上出來了尷尬。

    馬林拿過他的槍，教他怎麼將瞄準鏡裝到槍上，然後又教他怎麼歸零，最終，馬林將槍還給了這個中年人：「來，還是五百米。」

    說完，馬林給自己拍了一個鷹眼術式。

    第一槍，7.1環。

    馬林能夠聽到中年人嘀咕著太大了，然後拉動槍栓拋出彈殼。

    這一次，他瞄了一會兒再扣動扳機。

    第二槍，6.8環。

    馬林扭頭看著這個中年人：「西蒙，能說說你的疑慮嗎。」

    「我從這個鏡子裡看目標的話，感覺太大了，我有些頭暈。」這個男人給了一個非常令旁人無語的回答。

    馬林看向羅德斯，這個年輕人都已經把他抹好了髮油的腦袋撓成了雞窩。

    「試一試，不要閉上左眼，把剩下的三發打出去。」馬林這麼說道。

    於是西蒙照做了，他舉起槍，雙眼開著打了一槍。

    第三槍，子彈不知所蹤。

    雖然沒有上靶，但是馬林注意到了這個中年人臉上的冷靜又回來了。

    他完成了拋殼，再一次瞄準，然後扣下扳機。

    馬林看著子彈打到了8.9環的位置上。

    然後是第五發。

    9.9環。

    子彈真正命中了靶子的正中心。

    羅德斯又遞了一個橋夾的重彈，西蒙完成了裝彈，然後用速射的方式完成了這一輪射擊。

    五發子彈打出平均值10.6環。

    馬林扭頭看向羅德斯，這個少尉有些羞愧地撓著他的雞窩腦袋。

    轉過身，馬林示意旗手讓靶子組將最遠的八百碼立起來。

    羅德斯從抽屜里拿出了超重彈。

    西蒙·海耶裝彈完畢，看著遠方的靶子，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從鏡子裡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靶子，果然是好東西，馬林閣下。」

    馬林笑了笑：「開始射擊吧，西蒙。」

    作為回答，西蒙在八秒里打完了五發子彈。

    四個10.9環，第一槍10.7環。

    這位西蒙·海耶先生有著非常優秀的槍感，是一個天生的殺手。

    馬林只能用這樣的解釋來給這個西蒙·海耶下定論——他太穩定了，而傑森說他是自然人，馬林覺得要麼他祖上牛得不行，要麼他就是在亡潮將近的現在，因為靈能大潮的湧起而覺醒了。

    大浪淘沙啊，這是。

    馬林這麼感嘆，同時示意羅德斯帶著他的新隊友去認一下營地，這裡他來監督。

    這些士兵聽說馬林在監督他們，立即表現得更加認真了，馬林站在一旁看著這些士兵打完了第一輪，最好的平均環數是8.7，最末位的也有8.1環。

    考慮到他們也是第一次使用瞄準鏡，至多也就接受了兩個小時的培訓，已經足夠了。

    馬林也是爽快人，既然這些士兵都是來接受神射手訓練的，他開口給這些士兵每人發了200發子彈。

    「全都給我把它們給打了，不夠我再批。」馬林的命令大受歡迎，所有靶區的士兵們都跑到後勤處去搬子彈箱去了。

    至於靶場後勤處少尉豬肝一樣的臉色，馬林不得不給他寫了一張條子，聲明是馬林使用了這批彈藥，然後馬林通過半位面給這位拉了兩倍數目的子彈。

    這下子輪到這個少尉不好意思了，馬林笑著讓他別不好意思，告訴他只要是來訓練的士兵過來，子彈一定要管夠，用多少他會給補充多少。

    有了馬林的保證，這個少尉最終點頭表示沒問題。

    既然士兵們的訓練量有了保證，馬林也就樂得輕閒，他去了別的靶區，正好看到卡特正在監督他的士兵們。

    「馬林閣下，我以為您會在南方好好休息的。」卡特向著馬林敬禮。

    馬林回以軍禮，然後笑著說道：「忙得連軸轉，根本沒有時間休息，看起來你們也是啊。」

    「畢竟我們退下來了，軍方的人過來說，要讓我們來訓練神射手，我和蘇德爾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也是，不過你們自己的訓練也不要落下，你和蘇德爾，還有哈爾桑注意全隊的情況，我可不想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變得無精打采了。」馬林一邊說一邊注意到了卡特臉上的猶豫。

    「怎麼了，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出來。」馬林盯著自己的士兵。

    卡特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一跺腳：「閣下，是關於哈爾桑的。」

    「他怎麼了。」馬林看著這個小子，覺得事情有趣起來了。

    「哈爾桑老家出了點事，他去處理了，這事已經五天了，我今天和蘇德爾去問過，軍方說不知道。」卡特一口氣說完看著馬林：「我和蘇德爾覺得出事了，但是蘇德爾讓我不要告訴你。」

    「……我去問問蘇德爾，你好好訓練這些年輕人。」馬林說完掏出煙盒，從中拿出一支彈到了卡特的手裡：「記住，如果你有事了，就報我的名字，如果我的名字不管用，那麼那些惹事的人，就要親身體驗一下我手裡的刀子是不是夠用了。」

    年輕人愣了一下，最終點上了這支煙：「我跟您一起去見蘇德爾吧。」

    「不用，我說了，好好訓練他們。」說完，馬林一個人踏上了尋找蘇德爾的道路。

    然後在最接近出口的靶區見到了蘇德爾，這個年輕人接到馬林彈過來的煙時，似乎就明白了馬林為什麼要過來，他單膝跪於馬林的面前。

    「我還沒有問你呢，你這麼跪下來，我很被動的。」馬林皺了皺眉頭，最終示意這個年輕人起身。

    但是蘇德爾並沒有站起來，而是低下頭，用近似哀求的口氣說道：「哈爾桑跟我說過，他這次回家說不定要出事，他讓我不要告訴你，說您如果知道了，就會有一場血雨腥風。」

    看著這個年輕人通過了偵測謊言，馬林嘆了一口氣，為自己點了一支煙。

    「哈爾桑的家鄉在哪兒。」

    「我不能說。」

    「他也許已經死了，我去收個屍都不行嗎？」

    馬林看著跪在那兒的蘇德爾問道。

    這個大男孩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但是依然拒絕回答馬林：「對不起，閣下，但是哈爾桑說一定不能告訴你。」

    「他已經死了。」馬林苦口婆心地說道。

    蘇德爾沒有回答，馬林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著那位中尉招了招手，後者飛快地跑了過來。

    「哈爾桑·錢德勒，我名下神射手隊的第三小隊指揮官，他的家鄉在哪兒。」馬林開口問道。

    「呃，這個……」這個中尉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您應該去軍部問一問。」

    看著他腳下代表著說謊的叉，馬林拉開了一道傳送通道，在走進去之前，將手裡的菸頭彈在了蘇德爾的額頭上。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你對你友人所發的誓言和對你腳下的土地所展現出來的忠誠心，我已經切實了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