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九三節：希望與絕望（一）
坐到了玻璃牆旁的地上，馬林看著那演出台上的虛擬人形，看著他們重複著他所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演出，直到最後的歌聲淡去，直到台上的人分開，在轉身的時刻來臨時，組成他們的機器開始停止工作，於是他與她不見了。
屬於馬林的記憶也不見了。
馬林坐在那裡，久久不曾動過，直到聽到了小動靜的他轉身，與一隻正以好奇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四足異種六目相望，馬林微笑著伸出手，這隻異種思考了一會兒，最終有如寵物一樣將它的下巴放到了馬林的手上。
「有時候想一想，還是你們活的瀟灑啊。」撓著這異種的下巴，馬林辨析了一下這東西的種類，發現它應該是壁虎一類的畸變體。
是啊，還是它們活的瀟灑，只需要跟隨本能而活就行。
帶著這個感想，馬林扭頭看向身後：「傑森。」
「閣下。」
「搜索一下資料庫，看看有沒有宇多田光唱的桜流し。」
「……啊，我找到了，這就開始播放。」傑森一邊說，馬林就看到了演出台上出現的身影，從角落裡走出來的虛擬人形拿著話筒。
「我真的很好奇，在您的那個時代，這麼彆扭的故事，也會是大話題作品嗎。」北落走到馬林的身邊，看著演出台那邊，他有些好奇。
「因為我小的時候，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了啊。」馬林一邊撫摸著手邊的異種，這個大傢伙像是貓一樣，看起來是明白馬林的實力，既然做不了掠食者，那就做寵物吧。
歌唱到一半的時候，馬林感覺到了手邊的異種陷入了惶恐之中，馬林一邊安撫著它，一邊看向身邊出現的少女。
後者穿著樸素的長裙，一如馬林熟悉的少女，她坐到了馬林身邊：「歌詞很好聽。」
「……是啊。」馬林感嘆著說道。
當初也是因為這首歌的詞，讓馬林觸景傷情一般喜歡上了這首歌。
青年與少女就坐在這裡，直到一首歌結束，馬林身邊的少女伸出手，那隻大壁虎一邊努力想要逃跑。一邊卻無能為力地將他的腦袋放到了少女的手心裡。
「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命運。」少女微笑著說道。
但是有人不這麼覺得，索斯塔克三號不滿的聲音響了起來：「在那個禮拜堂里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因為你心底里本來就有畸變的種子，你們索斯塔克型ai以人類的大腦以基底改造而成，是最容易被混沌腐蝕的。」少女一邊撫摸著壁虎的大腦袋一邊說道。
「胡說，傑森也是！」索斯塔克三號看向傑森。
「我被張工程師改造過，被注入了納米改造液，我的大腦已經已經完成了改造，而且使用了祝福外殼。」傑森說到這裡看向馬林身邊的素素：「說起來，你上次身上還有那麼多的畸變點，為什麼現在卻看不到了。」
「因為我治好了啊。」素素的回答讓馬林回頭，看著這個與記憶里別無二致的少女，最終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傑森，再為我選一首歌。」然後馬林後仰腦袋看向傑森。
「還要什麼歌，這裡的資料庫有一大部份已經損壞了，希望你想點的歌還能用。」傑森站在控制面板前說道。
「cinema paradiso，天堂電影院，要的是ennio morricone和dulce pontes合作的那一個版本。」說完，馬林回過身，看著素素露出一個有些感嘆的笑容：「說起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你沒出事，我們晚上就能去看電影了。」
「抱歉，我只是不想看著那個孩子被撞到。」馬林身邊的少女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著歉。
馬林也不以為意，看著演出台上的女子，馬林嘆了一聲：「命運將你與我分離，而你又最終成為了命運的一部份，你的另一半，如今到底在哪裡。」
「……她不是已經在你身邊了嗎。」身邊的少女微笑著反問道。
馬林一愣，然後立即就想到了那個可憐的孩子，伸出手在虛空中一撈，那個有著觸足的女孩就被馬林抱到了懷裡。
小東西還在睡，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已經離開了她的家。
「真的就是你啊。」在馬林的眼裡，這個孩子身上有著最純粹的靈魂，是馬林所熟悉的味道，原來是她，原來自己早就在那間小小的房間裡見到了她。
馬林將這個孩子抱在了懷裡，在這一刻，神性不受遏制地從馬林身上泄露出來。
原本就在瑟瑟發抖的壁虎選擇匍匐在馬林的腳下。
一直在角落裡裝做不存在的蜘蛛異種以最快的速度鑽進了角落的破洞之中。
天花板上本就舉棋不定的食屍鬼首領再也沒有鑽進通風管道的機會，它身上的生物迷彩失去了效果，在落下來的時候，它的軀殼就已經被點燃，而當它落到地上時，只餘下燒盡的灰燼。
越來越多的幽魂出現在這裡，但是它們一出現就被神性領域所淨化。
北落俯身，從塵埃里掏出了一顆鴨蛋大的寶石，這是女妖被淨化後留下來的戰利品。
「傳奇女妖連一個屁沒有放就被幹掉了，還真的是挺過份的。」他看向馬林與他身邊的少女，臉上滿是一言難盡的畏懼感——因為這是身為智械生命的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強大的力量。
相比起來，傑森和斯索塔克三號就非常坦然了——什麼妖魔鬼怪他們沒見過啊。
「這就是神明嗎，我感覺我的八環巫師之壁都要馬上突破了。」孟取義一邊說，一邊走到玻璃牆上，她看到了是正在拼命遠離這處各路牛鬼蛇神，往日在孟取義眼裡極度危險的異種們這個時候正在用盡氣力逃離這一地區。
但是同樣的，也有各種各樣的異種與精怪逆潮而來，它們圍繞在這座小樓前。
「我找到歌了，要放嗎。」傑森問道。
「放吧。」馬林與少女異口同聲的說道。
於是音樂聲再一次響起，馬林懷裡的小傢伙被吵醒了，她首先哇哇叫了一會兒，然後發現到了馬林，這個小傢伙開心地舔了舔馬林的臉，接著她又注意到了少女，這個小傢伙歡呼著撲進了少女的懷裡。
「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自己人性帶給自己的溫暖了，理性雖然好，但女人畢竟是感性的動物，和你們不一樣。」素素這麼笑著，而馬林看著她們兩人，最終嘆了一聲：「她有屬於她的記憶，對嗎。」
「是啊。」馬林眼中的少女點了點頭。
「那她在那個房間裡，將那隻黑貓託付給我的時候，應該就已經認出我是誰了吧。」馬林看著眼前的孩子，心中滿是感動與痛楚。
「是的，我認出了你，但她不想告訴你事實，因為她以她所經歷的這一切痛苦為代價，換來了無名氏的到來並拯救了東部人類世界。」
說完，素素將她懷裡的自己交給了馬林，然後開始向馬林介紹起這一切。
當馬林聽完了素素的講述，他不由得抱緊了懷裡的孩子，他的愛人以她的人性為代價換來了這一切，而她的感性最終又將馬林拖入這個時代，只是因為她覺得，馬林一定會想盡辦法拯救這個世界。
「明明我一開始來的時候還以為是異世界，心想著活下來就是勝利啊。」馬林笑著，而演講台那邊的歌早已經唱完。
懷裡的小傢伙學著歌聲的唱著似是而非的歌聲。
「對不起，馬林，我只能這麼做，在離開你的這段時間裡，我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有太多人為了這個世界而死……我的人性想救下這個世界……對不起，我真的很自私。」
「……沒事，我也想救下這個世界，雖然在我眼裡，這個世界很多地方看起來很艹蛋。」說到這裡，馬林與素素心有靈犀一般笑了起來。
「是啊，這個世界的確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人類的錯誤甚至能夠重複八個千年，但是……我們腳下的行星是我們的故鄉啊，馬林。」少女這麼說道，而那隻壁虎爬到了她的身邊，用它的大腦袋蹭著她的手。
於是素素微笑著撫摸著它的大腦袋。
「是啊，那怕再不好，再怕有再多的問題，再怕已經滿目瘡痍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但只要還有人心存重鑄文明的意義，這就是我們的故鄉，我們的祖國……我們的唯一的家。」馬林說到這裡，將懷裡的孩子交給了素素。
「謝謝你能告訴我這麼多，我會傾盡全力想盡一切辦法來試著拯救這個世界。」
站起身，馬林看向下方，最終，他招了招手，下方的那些精怪與異種們匍匐著退開一段距離並開始散去。
「我別無選擇，只要有一線可能，我都不想將你牽扯到這件事情里來，我害怕你會因此而討厭我。」素素也站了起來，那隻壁虎最終選擇離開，不過它鑽進了一旁的縫隙，想來是去追殺那隻蜘蛛去了。
對此馬林笑了笑：「我怎麼會討厭你，能夠再活一次多好啊……只不過……不能和你有一個子嗣，是我永恆的遺憾。」
看著素素，馬林說出了他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但是不要悲傷，你的那些孩子們，都是我的孩子。」說完，素素來到馬林面前，將懷中的孩子交給馬林，然後她墊起腳，輕吻了馬林。
「我們是唯二還記得大毀滅時代之前的那些歷史的人了，馬法，我們一定要找到辦法，讓我們腳下這顆行星逃過永恆的劫難。」她這麼說道。
對此，馬林伸出空閒的右手，將素素抱住懷中。
「我再一次向你發誓，我會找到辦法，我們一定會終結這一切。」
………………
跟隨著馬林閣下返回艦隊的時候，孟取義還沒有能夠從他和那位被稱之為素素的命運女神的對話里清醒過來。
我是誰，我剛剛是在哪兒，我又聽到了什麼不應該聽到的故事。
我會不會被人間蒸發啊？
這些問題困擾著孟取義，在降落在甲板的時候，她也沒能清醒回來，以至於她的父親為她找到了一個女醫官，想要由內而外的幫孟取義檢查一下。
然後理所當然的父慈女孝場面大放送，孟取義一拳干倒了自己的老父親，後者捂著臉半天，沒憋出一句你竟然也敢打我的經典台詞，而是發現了自己女兒身為戰巫，竟然能夠在力量上完全壓制他這個半把刀的戰士。
於是在問過為什麼之後，孟先生也後悔了，而且非常後悔——她的女兒很顯然沒有被當成外人，但是他卻是再標準不過的一個外人啊。
兩位神明給自己女兒的好處，他一個外人來湊什麼熱鬧。
於是孟先生迫不得已，只能去見了一面馬林。
………………
馬林是被孟取義給叫醒的，這姑娘看著馬林就像是看到一隻披著怪物皮的人。
馬林抹了一把臉：「有什麼事，這麼一大早的。」
沒錯，是真的早，月亮還在天上，東方還沒亮，往北方看，還能看到心碎港區呢。
「我爸怎麼了，回來什麼事情都不說，就說好累然後就上床睡了，那呼嚕聲讓我在她隔壁都睡不下去。」這姑娘說到這裡看向馬林：「你是不是給他下藥了，他雖然知道了你和那位女神的事情，但知道的不多啊，用得著這麼整嗎。」
「我根本就沒有整啊，我就是讓他忘了這件事情，然後給了編了一個非常累的催眠，然後就讓他去睡了。」一提到孟先生馬林也是滿頭霧水，這小老頭昨天晚上跑過來就是跟馬林說一定要讓他忘了他知道的這些事情。
馬林也是沒辦法：「對了，我是第一次編輯記憶，有可能催眠的時候用了點力。」
剛這麼說完，馬林和孟取義就聽到了船下方傳來的尖叫聲。
「老婆！我對你是忠心不二的啊！別打了！！」
叫的很慘，是孟先生的聲音。
孟取義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馬林也笑了起來。
然後就被孟取義吻上了。
過了許久，身為侵略者的孟取義小姐抬起頭看著身為受害者的馬林。
「女神給我的資格，我準備接受下來，您這樣的大英雄，也應該有一個流淌著泰南血脈的孩子。」
「你應該知道我會面對什麼，對吧。」馬林問道。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在直面犧牲，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