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九五節：馬林與海（一）
新杭州，一個在泰南人歷史裡獨當一面的城市，在毀滅來臨時，這座城市沉淪過，但是避難所中的人在寒冷紀元過去之後，依然堅強地重建了文明。
哪怕在那個時代，心懷地球聯合的聚居地也只剩下了這裡，但是這些遺民重建了城市，建立了聯合，附近的小型聚居點漸漸地選擇了擁抱這個還有著秩序的城市——在那個時代，秩序是輕易不能擁有的美德，因為它需要武力與鐵石心腸來鑄就。
而在這座城市在向擴張的同時，越來越多忘記了聯合的存在，卻也依然想要重鑄文明的聚居地和城市加入其中，於是新杭州聯合建立了。
一代又一代聯合人重建文明，對抗混沌，直到在數百年前的那次偉大的妥協與聯合中，各泰南聯合之間摒棄前嫌，建立了真正的泰南聯合體，賢者塔代替了國王，護國公和首領，公正無私的賢者們以一代又一代付出與犧牲獲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這一點在船團在新杭州靠岸時，林賢者下船時，那些穿著華麗的人們一個又一個過來與林賢者握手。
他們甘願為此而與林賢者一起接受隔離。
而林賢者也為他們介紹了馬林——使團那是泰國外交部門需要負責的，馬林作為獨立的個人，與林賢者還有孟取義一起住進了竹之館。
這是極為樸素的休息館，因為是夏天，只有竹蓆與薄布被子。
館中使用的家具倒是充滿了大毀滅之前時代的風格，比如說燈，這種柔和的燈光非常棒，用傑森的說法，至少有一整套自動工廠被泰南人修復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夠如此的擴張，而失去了自動工廠的西部人類世界的各族，只能用錘子和鐵砧來重新敲出一個工業化世界。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復甦之路走得格外艱難。
「我之前還在想讓你武裝東部人類世界，好讓入侵的混沌不至於太快的征服他們，現在看起來你武裝西陸的表現才是真正地幫助我們，同時也是在幫助他們，比起他們，我們才是需要武裝好讓混沌不至於很快征服我們的倒霉蛋。」索斯塔克三號在觀察了一天之後做了這麼一個基於事實的判斷。
「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們也要試著重啟一些工廠，必須加快腳步，我們不能將賭注全都壓在您的身上。」傑森看著馬林說的時候有些抱歉的神色。
「我知道，只將希望壓在我一個人身上，是對文明的不負責。」馬林當然不會介意，相反地，如果這些ai將寶全壓在他這裡，他就真得要罵人了——一萬年前人類就知道不能將所有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隨著夜深，傑森和索斯塔克三號去了他們自己的房間，他們和畢宿五還有北落住在一起，機械ai只需要掛架就能夠休息，就這一點來說，真的是吊打了當年使用吊繩來睡覺的英倫民眾，後者已經站在了人均睡眠使用面積的深淵底，但還是比不過將自己倒吊在天花板的機械ai們。
而還沒有睡的馬林還看到了港口另一側亮起來的燈——巨大的光柱直通夜空。
據說這是新杭州的燈塔。
看著這一切，馬林心裡有一個自問自答——這才是真正的文明啊，有燈光，有船，有人的城市，想來城市裡一定會非常喧鬧。
「像我們小時候的那個鐘樓一樣，對吧。」素素的聲音在馬林身邊響起。
馬林扭頭，看著這個穿著舊睡袍的少女，她看起來像是馬林最深處的模樣，十五六歲的青澀，雖然是一個八千多歲的老太婆了。
有時候，禍不只是從口出，因為這個姑娘伸出手在馬林腰間掐了一把，瞬發了浪漫主義第九級神術的腰肉正反螺旋殺的命運本體哼了一聲。
而馬林苦著臉：「能不能別這樣，我不也和你一樣嗎。」
「你以前從來不會這麼說我的。」明顯生氣了的女孩對此非常不滿。
「那我道歉……不過你沒說錯，的確像鐘樓。」馬林嘴角一撇，然後指向那道燈：「只不過沒有如今這麼大，我們也不在這裡，而是在孤兒院，看著城北的那座鐘樓。」
「……是啊。」提到了過去，她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而隨著身後的房門傳來打開的聲音，她笑了起來：「我把你交給她了，不要辜負這個女孩的犧牲。」
「你為什麼同意呢。」馬林注意到了時間的流逝幾乎靜止了。
「我的人性分身有一次投胎在孟家，在我死後，他們是唯一將我葬入家族墓地的家族……而且，你有七個孩子，卻沒有一個人擁有真正的泰南血脈，這對未來不公平。」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真正的文明鑄造者。」馬林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是文明鑄造者，但是我對我們那個時代西陸的那些強盜的後代們並不放心，我們學到的歷史裡，他們是屠夫，他們是強盜，甚至連大毀滅也是因為他們而來……」說到這裡，素素抬起頭看向馬林：「你知道嗎，我親手毀滅了三處北美的聚居地。」
「為什麼？」馬林想知道答案——這個曾經連小兔子都不忍殺死的女孩能夠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它們已經退化成食人族了，如果給他們時間，他們一定會成為混沌的眷屬，所以我必須毀滅它們。」說到這裡，素素搖了搖頭：「好了，我要把你交給這個孩子了。」
馬林重新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同時注意到了身邊女孩消失的事實。
而推門而入的孟取義注意到了馬林臉上的失落，她掃視了一眼房間，沒能發現什麼的少女走了過來，她負著手，打量著馬林：「怎麼了。」
「沒什麼，想到了毀滅之前的事情。」馬林開始說謊，而且注意到了她手裡的平板。
少女眼中有了亮光：「我發現遊戲裡有選擇，我能夠通過不同的選擇，改變這些故事的結局嗎。」
馬林搖了搖頭：「不能，這些故事其實是為了告訴我們，人生是一場不能夠存檔的遊戲，一場以生命織就的演出，無論是去月球里的遺憾，還是尋找天堂里的遺憾，其實都在告訴我們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中的無數遺憾造就我們的一生。」
抹了抹眼角，孟取義重新堅強了起來，她將手裡的平板放到了桌上，然後伸出手擁抱了馬林。
「面對自己內心的誠實，我的確有過喜歡的人，但我漸漸發現，那只不過是年幼時對英雄的憧憬，他有他的愛侶，有他的生活，也有他的終點，這一切就像是遊戲裡的故事那樣，看起來很美好，但那一切都不是我能夠進入的。」
說到這裡，孟取義嘆了一口氣：「我遺憾，沒能第一時間遇見你，如果我能早一些見到你，一定會盡全力讓你愛上我，但如今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位英雄應該有的品性……我不會失望，也請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面對孟取義的請求，馬林最終擁抱了她。
「我不會辜負這個世界，哪怕因此而辜負我自己。」
這是馬林的肺腑之言，能夠再活一次，能夠建立家族，能夠明白自己重活一次的使命……也許有人會覺得，自己又不欠這個世界什麼，但是馬林明白，自己欠那位老院長一命之恩，沒有她撿回馬林，馬林就沒有眼前的一切。
所以，馬林接受她的教育，想要拼盡全力成為對這個世界有用的人，哪怕這個世界曾經並不需要馬林的努力。
但是當現在馬林擁有了絕對的力量，當自己有了家族，看著自己的愛人，看著自己的孩子們，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有心，都不能夠退縮。
因為身後是家園，是愛人，是孩子們。
而眼前的少女，馬林也不想讓她失望，每一個對馬林抱有正常希望的人，馬林都會盡其所能地幫助他實現他們的願望。
所以作為回應，他抱起了她。
所謂不負蒼天不負卿，應該就是馬林現在的心境。
………………
露露是被窗外的陽光照亮的，少女睜開了眼，注意到了身邊的好姐妹，她像是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她的懷裡。
這一刻，回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荒唐一夜，轉化為獵食者的少女打量了一眼四周。
行兇者不在。
起身，拍醒好姐妹。
「露露，我還想睡。」孟取義的驕傲不見了，她像一隻小貓一樣嘀咕著。
「你是豬嗎，取義！」露露選擇用沒有傷害但是侮辱性極大的言語攻擊讓自己的姐妹強制清醒起來。
在有些顯小的浴室里沖洗之後，換上睡衣的姐妹組合推開了臥室的房門，看到了正站在一桌大餐前磨刀的馬林。
後者揚了揚眉頭：「比我想的晚了半個小時，你們果然是屬豬的。」
然後用他手裡的刀子與叉子開始分解起桌上那塊偌大的紅燒豬蹄。
「說起來你們不會信，但是老院長真的是老杭州，當年她與她的丈夫從杭州來到我的故鄉，算是支援三線，我從他那裡學到了這些廚藝，說是當年杭州最正宗的蹄髈。」
「你是想說，這是泰南人八千年的廚藝嗎？」露露很想取笑這個色胚，竟然想用食物來打動他憤怒的書記官，您這個色胚！
但是肚子咕咕叫的事實與這一桌食物帶給露露最好的嗅覺享受，讓她最終帶著取義坐到了桌前。
等到肉分好，她用叉子叉了一塊肉……肉就在她的眼前散開了。
散開了！
只能用匙子的露露看到了用筷子的孟取義已經甩開嘴開始了胡吃海塞模式，然後將匙子裡的肉放進了嘴裡。
明明是想批評馬林這個大色胚將她從家裡綁過來並當著姐妹的面……算了，太好吃了，不要過自己的嘴還有肚子過不去啊，露露。
再說了，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打這個色胚一頓啊。
想到這裡，露露的心中流下了正視自己不爭氣事實的淚水，同時將手伸出了那籃子裡的烤好的小麵包。
有些燙，但是咬開表皮之后里面卻是冰涼的冰淇淋，是露露最喜歡的甜品！
會胖的，露露！
少女的內心在咆哮，但是手卻不爭氣地再一次伸向籃子。
只吃一個……不，兩個……不，不行了……不能再拿第三個了！
少女的內心在悲鳴。
懺悔的眼淚在眼窩裡打滾，直到她看到了左手拿著肉骨頭的孟取義將她的右手也伸了出來。
取義！你怎麼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籃子裡又搶到了兩個小麵包的露露內心早已經淚流滿面。
一旁的大壞蛋馬林端上了做好的飲品。
喝了一口，好喝，甜甜的，感受著美味，露露再一次伸手，籃子裡的小麵包只剩下了兩個，而取義的手在這一刻也伸了過來。
在姐妹情與口腹之慾的互相煎熬下，露露選擇了前者，在分配好小麵包之後，露露飛快地拿過小麵包塞進自己的嘴裡，眼角有屬於人性閃光的淚落下。
「露露！」孟取義像小貓一樣感動著。
一旁的混蛋馬林在這個時候為她端上了剛剛盛滿的小砂鍋。
好香啊。
露露看著她的馬林，在期待中看著他如藝術家一樣盛好了食物，最終獲得了一份剛剛燉好的貝肉羹。
拿起匙子挖了一匙……好吃。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飢餓的少女們狼吞虎咽著吃完小小砂鍋里的肉食。
抬起頭，露露在期待，期待馬林先生的下一道菜。
是魚片！
是沒有見過的魚……雖然只有六片，但是這些魚肉入口即化，精選的魚片更是沒有任何魚刺，這讓露露第一次愛上了吃魚片。
「我從來沒有想到黑魚片這麼好吃，你是怎麼去腥味的。」孟取義在那邊問道。
受人喜愛的大廚先生馬林微笑著說出了答案：「靈能，我使用了靈能。」
然後，又是新的一道菜——大朵蘑菇的中間被挖空，填入了打爛的蝦肉，配以最為鮮美的肉汁澆蓋淋透。
「還有幾道菜，我相信都是你們最喜歡吃的，放心吧，吃好之後，我會用靈能為你們消食，絕對不會因此而長胖的，請放心吧。」馬林微笑著說道。
露露看了一眼孟進義，讀懂了自家姐妹眼中的含義。
然後，姐妹用滿是愛意的眼光看著自己的愛人。
我願意原諒你了，親愛的。
馬林微笑著，還眯起了眼睛。
像極了一個老謀深算的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