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八二節：誰知道（七）

    死亡是什麼？

    是不能讀，不能寫，不能歡笑與悲傷的煉獄，哪怕是強者，哪怕是神明的使節，也終有一天必須面對死亡。

    只不過信者會有使者來接引，但是……在康采恩的感知里，哪怕在向著深淵落下時，還是見不到使者，沒有引路之人，康采恩在無盡的墜落中無聲的尖叫著，直到眼前再一次又有了光。

    從死亡中驚醒，康采恩·費德隆強忍著胸口的劇痛，轉過身的他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方耳朵……不，不是馬林，雖然他們都是方耳朵，但是這個孩子眼中全是冰冷，他手裡的匕首還在滴落著血，那是屬於康采恩的血。

    「我與公正之主無冤無仇，你一定是他的神使，為什麼要殺我！」

    神術修復了康采恩的肺部，令他能夠開口說話，但是階級的差異令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而威脅令他學會忍讓。

    「你身為神使，卻在威脅康斯坦丁賢者，這不應該，身為神使的你，應該明白這犯了吾主的忌諱，這一次你很走運，能夠從我的利刃之下活了下來。」小巧的公正之主神使說完收起了匕首，將它入鞘的他扭頭看了一眼角落：「為什麼不殺你，很簡單，有別的人會殺你。」

    康采恩轉身，感受到冰冷殺意的貴族之神的神使看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年輕人。

    「康采恩·費德隆，我原本覺得我們之間應該不太會有交集。」從小巷裡走出來的馬林搖了搖頭：「你不應該威脅我的老朋友康斯坦丁·尤里烏斯，你知道他有一家人，有不能背叛卻又不得不背叛我的絕望……你錯了，你讓一個正直的人彎腰，你讓一個誠實的人被迫說謊，這一切只是因為你與你的那所謂的神明。」

    「那只是一個凡人，哪怕他是命運女神的眷族……而你，馬林，你已經變成了吾主的敵人！」康采恩不得不這麼說，因為他已經看到馬林身上的神性。

    站在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個預備的神明了。

    康采恩不知道到底馬林是怎麼成神的，是北方那些等待著拯救的士兵，還是卡特堡那些在三餐時歌頌他的平民，還是說……他連成神，都能夠如此輕鬆寫意。

    命運何其不公，康采恩拼盡全力，也沒能成為一個神使，最終只能藉助成為神使的機會來苟延殘喘。

    想到這裡，康采恩從他的空間袋裡取出了他的長劍：「我絕對不會向敵人搖尾乞憐。」

    「我也不會對敵人心慈手軟。」馬林說完，一對手甲在他的雙手上凝結而成。

    康采恩搶攻，在剎那間來到馬林面前刺出一劍，但是被馬林的左手帶偏，下一秒，鞭腿就落在了康采恩的腦袋上，被整個人踢的側翻的康采恩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馬林順勢的肩撞撞到了牆上。

    身為神使的強力體制令康采恩並沒有在一瞬間死去，但是他還沒能從倒下的牆磚中脫身而出，就被馬林以靈林牽引到了面前。

    左臂斷了，腰部以下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腹部有內出血，胸肋骨下沿有大量的破碎點，顱骨右側變形……康采恩細數著自己身上的傷勢，得出了一個如果不處理傷勢，他就必須要死上第二次的答案。

    「只是因為我成神了，你的主人就要迫不及待地殺死我？」馬林的提問有如囈語，被靈能扣住脖子的康采恩笑了笑——也只能笑，因為他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飛快流逝。

    這是英雄神？

    這個世界一定搞錯了什麼吧。

    帶著這樣的遺憾，康采恩感覺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

    教會的誦經里，人要死時就會見到作為接引者的使者，但是康采恩還是沒能見到什麼，他的眼前漸漸黑去，直到最後的時刻來臨，使者依然沒能到來。

    是不是我太沒有用了，一定是這樣吧，我一定是……沒有能夠完成吾主的任務……

    我……還真的是一個罪人啊……

    ………………

    馬林鬆開了手，眼前的神使在最後一刻也依然沒有陷入畸變的深淵，哪怕他的神明並沒有現身，哪怕這個男人最終走向死亡，但是他依然在祈禱，祈禱不會來的救贖。

    ·你在令你的教義蒙羞，蒙薩！

    馬林呼喚著貴族之神的名字，這是最直白的挑釁。

    ·你不應該看著你的神使就這樣死去！這個懦夫！

    馬林看著眼前的康采恩呼吸漸急，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平穩。

    在靈界與現實的夾縫之間，擠滿了想要搶奪這個靈魂的孤魂野鬼，它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馬林，出於對力量的最大一絲敬意與對自己性命最大的體諒，它們並沒有迫不及待地衝出來。

    但是隨著異種越來越多，四周連光線都漸漸逝去。

    「馬林閣下。」公正之主的神使的聲音自不知道何處傳來。

    ·我說，要有光。

    馬林輕聲地呼喚著光的存在，而隨著這一聲呼喚，有神聖的光隨著馬林的腳下鋪開，無數的幽魂異種尖嘯著被最為純粹的能量所淨化，一些更強大的鬼物被擊退，街道上再一次有了光線。

    在更遠的地方，有超凡職業正在窺探，但是他們更加小心——如此級別的戰鬥，遠不是他們能夠加入的戰局。

    康采恩·費德隆拼命地喘息，被神聖的能量所拯救的他表情複雜地看著馬林。

    「你不應該救我，這太仁慈了，不像是你的風格。」

    雖然並沒有足夠的實力與馬林打出一個有來有回，但是這位貴族之神的神使那張嘴還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能言善辯。

    「我與你的主人雖然是敵人，但你說到底還是一個人類，我可以定你的罪，將你的靈魂淨化，或是讓你的靈魂忍受無限的痛苦，但是我不會將你的靈魂交給那些魍魎鬼魅，因為你是人類，是我保護的種族。」馬林說完，轉身看著站在路邊的人形。

    ·你為什麼要成為我的敵人。

    貴族之神終於姍姍來遲，他的提問讓馬林有些想要發笑。

    ·我要成為你的敵人？你錯了，我在成為這個行星所有無辜的拯救者！

    ·你以為我喜歡你的那點小小的與眾不同？

    ·你以為我會喜歡成為高高在上的貴族？

    ·你以為我成為神明，是為了壓迫什麼？

    ·你這個廢物，你根本不懂，我和你雖然都是人，但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馬林的臉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同時伸出手對貴族之神做了一個請勢。

    ·武裝自己吧，蒙薩，讓我們之間分出一個勝負，我們之間需要一個勝利者。

    貴族之神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馬林聽到了來自他的嘆息。

    ·你真的可以拯救我們腳下的這顆行星嗎，馬林。

    馬林沉默，他不知道這位神明為什麼如此問，但是他覺得這一切理當如此。

    ·我理當如此，我想救下這個可憐的世界，我不想看著它走向毀滅，你應該知道我來自何方。

    這個人形最終變成了一個看起來極為憔悴的中年男人，高個子的他穿著連體式衣物，這應該就是大毀滅之前的流行款式，只不過馬林對這種所謂的流行真的是敬謝不敏——拜託，你又不是女孩子，穿什麼連體緊身衣，這一身20世紀初的舊日科幻樣式，放在男人身上真的是太辣眼睛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馬林臉上的一言難盡，這個中年男人在剎那間換了一身衣物，這一次看起來像一個中世紀的戰士——穿著再標準不過的鎖子甲，有點像衣服架子了。

    「你說你能夠拯救這個世界，那就來殺死我吧，如果你真的可以殺死我，那麼我就能相信你的確能夠辦到你說的這些大話。」說到這裡，這個中年人伸出手，將從他面前石板上長出來的石中劍拔了出來。

    「馬林，來，讓我看看是不是真得有與你的狂言相匹配的實力。」

    在這一刻，城市在虛化，貴族之神似乎很滿意他所展現的力量，他將手中的長劍指向馬林。

    呵，屍體會表演。

    馬林出現在蒙薩的面前，帶著手甲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臉上。

    完全沒能做出的任何有效反應的貴族之神向後飛去，神力化作的鏈甲在崩解，用來抵擋馬林這一擊的長劍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斷裂，馬林並沒有追擊，而是看著貴族之神掙扎著站了起來。

    「你的力量令我發笑，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弱小的演技派。」馬林說到這裡，用手抓住了揮來的長劍，重新凝聚成的長劍在馬林的手中變形，最終它碎裂在了馬林的手中。

    抬起腳，將貴族之神踢翻在地，馬林伸出手，將這個中年人扣到了他的手裡。

    「有一句諺語叫我將扼住命運的咽喉，只可惜你是命運，我卻不是咽喉。」馬林將這個中年人漸漸抬高：「人生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場永遠不知道終點站將在何方的旅行，現在，你應該知道你的終點站在何方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強……」貴族之神似乎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輸。

    馬林笑了笑，將這個中年人摔在了地上。

    因為你代表著過去，而我代表著未來，文明一直都在向前，不進則退。

    馬林感嘆著，惋惜著，貴族之神之所以存在，就必定有他的可取之處，只不過文明總是需要前行，而這個世界除了痛苦之外，上沒有任何東西會是永恆。

    在這個時代，人們希望混沌的入侵不再發生，就像是馬林所想的那樣，以前的時候，超凡者作為貴族，人們迫切地想要追隨貴族，建立一個不被混沌入侵的國度。正因為如此，當馬林出現，當每一個凡人發現他們用手裡的火槍就可以與混沌對抗時，人類對於貴族的需求就降低到了一個非常可笑的數值上。

    畢竟沒有人喜歡有高高在上者永遠踩著身為基石的自己腦袋。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為什麼這個世界不再需要貴族，為什麼每一個人，都在渴求正義。」

    馬林看著腳下的失敗者，伸出手，瑪娜將馬林的大口徑轉輪槍遞到了馬林手裡。

    受祝福的神聖子彈再加上馬林的持握，這把轉輪槍變成了一把足以殺死神明的武器。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凡人今天會拋棄我，明天也終將會拋棄你！」貴族之神說到這裡他掙扎著坐了起來。

    「呵，凡人。」馬林笑了起來。

    笑夠了，抬起手的馬林對著眼前這個瞪大了眼睛的神明扣動了扳機。

    子彈擊碎了這個神明的腦袋，他倒在了地上，神性之血在他自己的神國里流淌。

    你到最後才發現，我其實根本不想要這些信仰。

    我想走出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我不想綁架凡人的信仰，也不需要他們的忠誠。

    感慨完畢，馬林走向通往離開這個世界的傳送通道，失去了神明的神國正在崩解。

    回到街道上，馬林注意到了康采恩，這個神使已經倒在了他自己製造的血泊中，看著馬林出現在通道外，他將死的眼中滿是遺憾。

    「我說過，你不應該是敵人……」他這麼嘆息著。

    馬林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不應該是敵人，你可以做朋友，但不適合做敵人，只可惜吾主不相信我的發言……他天真地認為，這個世界非黑即白……」說完最後的感言，這位神使最終閉上了雙眼。

    馬林最終嘆了一聲，然後轉身，一個傳送通道正在開啟。

    公正之主的小神使出現在馬林的身後：「尊敬的閣下，您要去哪裡。」

    「北方，我開了四道門，從東部人類世界，花了這麼多的力氣才回到西部人類世界，我必定再做一些我應該做的事情。」說完，馬林走向通道口。

    之前的時候，馬林說過，只要那些士兵們不呼喚馬林，那馬林就不會回來。

    那麼今天馬林要去北方，就是可以確認，那些士兵們已經在重新回想起馬林——既然你們已經呼喚了我，那麼好……我同意了你們的召喚。

    讓我們一起……去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