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八七節：地鐵里的生活（二）

    神色有些匆匆的中年人穿過人群，推開不怎麼懂事的小崽子，在他母親的道歉聲中，安莫特克車站營地的觀測者走近了營地主瑞克閣下的房子，門口的衛兵認識他，在用紫光燈直射過他之後，衛兵為他拉開了那扇拉門。

    走進門，中年人看到了自己的營地主瑞克正與一位陌生人坐在那天，他們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門德，你見過馬林閣下了嗎。」他的營地主看向他。

    「見過了，老傑克沒說謊，用傳送這個詞來稱呼一位神明，的確太過僭越。」提到馬林，中年人門德臉色變得非常嚴肅，他之前聽老傑克，就是那位斯塔福德的觀測者，他告訴安莫特克車站營地的各位，馬林是一位殿下。

    不是閣下，是殿下。

    一開始門德是不信的，這世間哪還有什麼殿下，有的只不過是混沌的狗用以自稱的永恆與偉大。

    人類直面末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和老傑克這樣有了失心瘋。

    他一直想去見那個馬林，但是瑞克一直攔著他，這讓門德有些不解，直到核心區的大人物來到這裡，他的部下之中有一位傳奇觀測者，在他的陪伴下，門德這才有機會成行。

    在去之前，他們特意又見了一次老傑克，發現這個老頭還活著，而且越活越年輕，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就像是四十歲一樣，來自核心區的大人物特意檢查過他，發現老傑克並沒有被人下過任何暗示術式。

    這代表著要麼老傑克的觀測沒有問題，要麼，那位馬林殿下的強大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門德希望是前者，但如果是後者，那就太危險了，但就是因為害怕著這一點，命運似乎就似乎偏向於惡作劇一樣的將後者的強大實力展現在他們面前——門德與那位叫斯克特的年輕傳奇觀測者一開始工作，就驚覺原來老傑克真的沒有說錯。

    馬林……的確是一位殿下，他的領域展現在門德與斯克科的面前，浩瀚的星海……說起來，門德甚至不知道什麼叫星海，他這一生自從發現了觀測者的天賦之後，就活在營地之中，他一天都沒有去過地面，在面對黑色的閃光點們之時，門德甚至有些無法理解，為什麼斯克科會覺得這樣可怕的世界為美麗。

    然後馬林殿下發現了他們，他微笑著收起了領域，請他們去篝火那邊坐一坐。

    於是門德和斯克科坐了一會兒，門德見到了馬林殿下在烤肉，那……那簡直是有如藝術一樣的存在，肉片被薄刃切開，昂貴的香料仿佛就像是不要錢一樣播撒，但……真的非常美味。

    門德吃過馬林展下分享的一塊白肉，肉是如此的美味，以至於門德有一種錯覺，自己以前吃的肉，那根本不能算是肉，那可是柴，可以是土，就不能被稱之為肉。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馬林殿下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門德感覺自己真是太好運氣了，因為一位殿下親手烤的肉，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有命享用的。

    哪怕為了記住這一刻，門德也要讓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

    聽著自己的觀測者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完全是在吹捧馬林殿下，不過考慮到他和斯克科閣下的確確認了馬林是一位殿下，這點小小的吹捧在瑞克看來是可以接受的。

    「斯克科在馬林那邊，對嗎。」身邊的核心區大人物微笑著問道。

    「是的，馬林殿下說，黑衣衛士那邊有代表永恆之主邀請過他。」門德這邊這麼說道。

    這讓瑞克皺了皺眉頭，永恆之主，這傢伙已經早早邀請過了馬林殿下，那他為什麼留在這裡？啊……考慮到這兩天的情況，難道他是在保護安莫特克車站營地嗎？

    這樣的發現，讓瑞克感動並為之戰慄——天哪，安莫特克車站營地竟然有一位行走在地上的神明在保護，我哪兒來如此的運氣！

    「永恆之主……我明白了，門德，這是我給你的獎勵。」來自核心區的大人物丟了一個袋子，裡面的東西有些沉，門德接住它的時候立即笑了起來，在瑞克看來，這是門德應得的，他揮手示意門德離開。

    也應該走了，既然斯克科閣下在近距離接觸馬林殿下，門德就沒有必要留下來了。

    目送門德離開之後，來自核心區的大人物皺著眉頭哼了一聲：「又是永恆之主，他難道以為他真是永恆的嗎。」

    大人物之間的惡鬥不是瑞克可以管的，所以他只是沉默著，雖然身為人類，他對於永恆之主也沒有任何好感，但考慮到如果沒有永恆之主，地鐵之中的人類也許活不到這個時候，所以瑞克也只能繼續沉默。

    幸好，這位大人物也沒有想過讓瑞克分享大人物之間的不愉快，他很快就微笑了起來：「看起來老傑克也沒有說謊，他能夠變得年輕，全是因為那種藥劑。」

    說完，他拿出了那瓶滿是生命之力的藥劑。

    說實話，瑞克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藥劑，據說這是馬林殿下通過老傑克賣的唯一一瓶藥劑，這位大人物出手買下了它，有老傑克這種返老還童的例子，所有人對於它都有信心，唯一的問題是，賣家馬林殿下在之前就說過，這東西只適合純粹的人類個體使用，換而言之，像這樣換過人工眼珠的大人物，喝下去會有什麼不良反應就不是他應該負責的了。

    「這瓶藥，我會帶進核心區，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它的效果，我是沒辦法喝了。」這位大人物除了眼睛之外，看起來還有不少是替換品，這讓瑞克非常羨慕——在安莫特克車站營地，要是腿沒有了，那就是真的沒有了。

    而在核心區，一條能夠與大腦接駁的義體腿能夠讓傷者再一次站起來。

    「瑞克，我的老朋友，幫我們人類好好照顧好馬林殿下，等事情結束了，送他來核心區，大國民議會中的所有人，都會想著見他的。」說完，大人物站了起來，他的左腿傳來細微的金屬結構響聲。

    「是的，大人，請您放心，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照顧到馬林殿下，倒是他在照顧我們……」說到這裡，瑞克思考了一下，陪著大人物起身，送他到門外的營地主微笑著下了一個定論：「殿下他啊，是一位仁慈的人呢。」

    「……如果真的是就好了。」大人物似乎並不認同瑞克對於馬林殿下的定論，但是他還是提到了斯克科：「不過我可以等到斯克科回來，畢竟他也有發言權，希望你說得沒有錯，瑞克。」

    瑞克笑著低頭，送走這位之後，安莫特克車站營地的營地主回到了他的神聖領地中，回到自己的臥室，他打開了自己的保險箱，檢查了其中的小盒子，確認安全之後打開了它。

    一瓶與大人物手裡的藥劑完全一樣的藥劑正躺在盒子裡。

    ·這證明了你與我的友誼，瑞克先生，你得營地令我感受到了這片土地對於生命的渴望與對未來的追求，人生來苦痛，活著更需要勇氣與智慧，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要輕言放棄。

    馬林殿下的發言雖然簡短，但是在瑞克聽來，這位殿下似乎完全無所畏懼於星相師們所說的亡潮，他似乎成竹在胸，似乎無所不能。

    至於瑞克提到的那個最大的與最後的亡潮，核心區的那些星相師們一直都在談論這個，本來像瑞克這樣身份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這一切的，但是安莫特克車站營地的瑞克·安莫特克，有一個才華橫溢的星相師天賦的孩子。

    他叫夏安，夏安·安莫特克。

    這個孩子在去年回來探親的時候提到過，他在他的占卜中不止一次見到一個黑頭髮的孩子，他說，他見證了他的升華，他是救世的主，也是永恆的死神。

    年輕人不知道這一切到底代表了什麼，因為他只是不止一次的見過那如同夢境一樣的占卜，只有十五歲地他也不敢和他的導師和前輩們談論這一切，但他明白，這不是畸變，因為他不止一次檢查過自己，一切都沒有問題。

    所以他在回來的時候，與他的父親提到過了這一切。

    他說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也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他覺得那應該是一個泰南人。

    因為他聽他自稱姓馬，以泰音語自稱姓馬。

    是馬，不是豪斯。

    所以，他應該是一個泰南人。

    瑞克以前覺得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看了什麼歷史書籍，他知道什麼叫泰南人嗎？他懂什麼叫泰南話嗎？

    不，他什麼都不懂，就像是他的父親瑞克一樣。

    因為瑞克也不懂，不只是他不懂，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懂，因為大毀滅之前和大毀滅初期的古書里，將泰南人描寫成了最為恐怖的毀滅者，它們會是這個世界的掘墓人，自由國度的擁有者必須毀滅泰南人。

    但問題是……這樣的內容，只占了一半左右。

    另一半的書里，泰南人被描寫成唯一有可能成為救世者的族群，他們如果有朝一日能夠來到這片土地，那一定代表著救贖。

    很奇怪對吧，更有意思的是，說泰南人是毀滅者的，絕大多數都是大毀滅之前的古書，而在大毀滅之後的初期古書中，幾乎都是說泰南人將會是救世主。

    正因為這些書里有如精神分裂一樣的描寫，地鐵里的人從來都不將這些內容當一回事，何況都過了這麼久了，久到地鐵里都已經見不到顯性血的泰南人了，也沒有人見過泰南人準備救世過。

    對於泰南人是毀滅的鐘聲還是救世的福音……這重要嗎？

    這不重要，甚至還沒有下一頓吃什麼來得重要。

    正因為如此，瑞克從來不把這一切當一回事，他對他孩子的占卜唯一的反應就是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個泰南孩子怎麼游過大海呢。說到底，瑞克還是不相信這一切，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年輕的星相師並不值得被期待，一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能力將天賦轉換成實力，二是因為……年輕有犯錯的機會。

    直到前兩天，一位叫馬林·蓋亞特的孩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一個黑髮的男孩子，自稱來自舊世界，實力強到可以被稱之殿下。

    瑞克第一次懷念起自己如今十六歲的孩子，雖然他因為他的星相師血脈外表一直都如同一個十歲的孩子，雖然他很淘氣，雖然他……真的占卜到了這一切。

    雖然馬林殿下看起來並不是一個泰南人，但是重要嗎？

    十全十美的占卜從來就不存在，而自己十五歲的孩子就能夠見證這一切，換而言之，才華橫溢已經無法體現自己次子的天賦了，如果不是因為長子身為黑衣衛隊的成員，而且同樣天賦出眾，已經確認會是下一代的營地主，瑞克真的有心讓這個孩子來做營地主。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瑞克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叫回自己的孩子，讓他的這個孩子服侍於馬林殿下。

    孩子，如果你真的認為那是一個救世主，那就去服侍於他吧。

    想到這裡，瑞克將盒子重新蓋上，然後將這個小盒子放進他的保險箱——這藥劑，他將會留給他的長子，二十二歲的槍劍士需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能夠在最大與最後的亡潮中存活下來。

    而瑞克自己……已經是一個連自己長子都打不過的廢物了，還是不要浪費太多的機會，未來畢竟是年輕人的不是嗎。

    至於次子，瑞克來到他的辦公桌前，拿起信紙在上面寫了起來。

    我的孩子，回來吧。

    這片土地，你的天賦，都需要你……付出一切。

    寫完了信，將信裝好，瑞克走出了自己的堡壘，他來到了郵局，是使用無人機車專列運輸各種東西的郵局在獲得了信之後又檢查了一遍，然後在外殼上拍上了檢查的印章，瑞克看著他的信被裝進信箱之中，這才滿意地離開郵局。

    然後他看到了一具巨大的異種麋鹿屍體正從平台上下來，與它一起下來的還有馬林殿下與斯克科閣下。

    嗯……看起來是馬林殿下的巡邏時間。

    瑞克微笑著走了過去，與斯克科閣下握手，然後來到馬林殿下的面前，他低頭，向一位至高地存在低頭。

    「狩獵愉快，殿下。」

    「嗯，是的，非常愉快，瑞克。」

    殿下的聲音滿是愉悅，看起來的確是非常愉快的一次狩獵。

    因為他說，今晚每個平民都能分一塊肉。

    至於為什麼。

    「上面還有很多這樣的巨型麋鹿。」殿下這麼回答道。

    瑞克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營地民眾臉上露出如此快樂的笑容。

    他有些恍惚，有些妒忌，有些羨慕，但很快的，他再一次低下了頭。

    因為他自覺僭越，神明能夠給予凡人的快樂，他一個凡人，怎麼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