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七百六六節：一路向北（三）

    睜開眼睛，馬林發現自己身處霧的世界，遙遠的一切都在霧中遠離，而在近處，大毀滅帶來的一切還在。

    金屬的森林，石頭的結構，大雪落在地上，遙遠的天邊里傳來了人聲。

    馬林往前走著，直到來到廣場上，這個廣場仿佛被時光所割裂，一半滿是垃圾的破棄模樣，而在另一半，馬林看到了一座現代化的城市，人潮洶湧，牆上掛著各種文字的廣告牌。

    而在遠處大樓牆上的巨大電子公告牌上，一個穿著唇釘，戴著墨鏡，腦袋染了綠毛的年輕人對著鏡頭招了招手。

    「各位新華盛頓的市民們早上好，今天是新曆1999年的12月31日，新的千年即將向我們招手，在我們的故鄉卡特堡，為了迎接新千年，已經封閉了十年的古計時塔將會再一次敲響新年的鐘聲，也許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因為卡特堡的那位領主大人今年終於痛下決心在敲鐘之後大修鐘樓。」說到這裡，這傢伙掏出一張紙展開在了鏡頭前：「你們又捐了多少呢。」

    然後這個年輕人微笑著嘆了一口氣。

    「我相信大家都會捐一點的，畢竟那可是傑茜卡·豪斯鐘樓，舊千年前活躍在新大陸的強大傳奇獵手在晚年捐資建造的大鐘，我們這些能夠在新大陸求存的傢伙，都要承這位夫人的情。」

    傑茜卡……原來，傑茜卡來了新大陸，難怪在西陸的歷史上很少能夠找到她與她的後代。

    馬林感到心酸，又感到快樂——原來，傑茜卡與他的孩子，雖然遠離故鄉，但還是依然頑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在屏幕里，那個年輕人繼續著他的喋喋不休：「大林地的佩姬·蓋亞特小姐代表她的父親第一次走上講述新年賀詞的高台上，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姐啊，潘斯奧貓人果然比貓可愛多了，只可惜養貓合法，但養潘斯奧貓人小姑娘，我得考慮一下我的脖子是不是夠硬，因為追殺我的潘斯奧聖堂武士的刀一定會是最快的。」說完，這個年輕人大笑了起來。

    這一次，連看著屏幕的路人們也在笑。

    「好了，除了大林地的獸人聯合之外，冰島上的精靈們也會在今年向卡特堡派出龐大的演出團體和使節團，卡特堡·冰島，大人類盟約歷經兩個千年而不變，這是我們與精靈之間同為文明種族的友誼，我們已經派出了轉播隊伍，今天晚上的演出一定非常精彩，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常的老生常談，但是我還是要說，人類萬歲！各位！」

    廣場上的觀眾們都在吶喊，而隨著這一句話，眼前的一切消失了，馬林看著眼前的廢墟，同時看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於是轉過身的馬林看到了倒吊在廢墟城市上的死者，看到了戴著鐐銬的奴隸，更看到了被砍下了頭顱的幼崽們，看著坐在奴隸拉著的戰車上的男男女女。

    一隻小豹子姑娘走到了馬林身邊：「我的先祖，歷史在您的面前展現出了完全不同的繪卷，我是佩姬·蓋亞特，您與瑪雅的女兒的後代。」

    「佩姬……我的孩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在深潛，我在尋找傑茜卡一脈的後代，我找到了，就在那裡。」這個小女孩說完，指向了遠處的高台。

    馬林抬頭，看到了一隻黑毛的巨型狼人，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人與狼人的混血兒一樣，他赤裸的上身滿是肌肉，仿佛無處宣洩的強大在馬林眼中看起來有些可笑，但是說到底，他的確非常強大，而馬林……又太過規格外了。

    「我與傑茜卡的後代，會在這條時間線里，變成如此醜陋的模樣嗎。」馬林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在看到這隻巨狼的第一眼，馬林就辨認出了他身上的確流著他的血：「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我的先祖，我繼承了您的血脈，在追溯您的身份時，意外在北美地區觀測到了不同的時間線，這條線我真不知道為何會發生，所以我盡力召喚了您，我的先祖。」這隻小貓說到這裡，注意到了馬林眼中的好奇，她微笑著指了指她自己：「我的外表與瑪雅先祖母相似，但是我的內在更像是您，我的先祖。」

    馬林揚了揚眉頭：「我明白了，對了，你認識馬爾斯，新杭州的馬爾斯嗎。」

    「我認識，這傢伙雖然藏得很深，但卻是您長子的血脈，我見過他兩次，論輩分，他得叫我一聲小姑奶奶。」這小豹子說完一挺胸。

    馬林嘆了一聲——我這個祖宗對不起你們這些丫頭啊，這祖傳的身體真的是已經盡力了。

    似乎是發現了馬林在嘆息，這隻小豹子耳朵抖了抖：「先祖，你為什麼會提到馬爾斯。」

    「因為他是我第一個見到的後代……可以說，他是繼承了我意志的孩子，他在被追殺的時候見到了我，我教導他很多知識。」看著眼前的後代，馬林微笑著回答道。

    「難怪如此，那我可以向先祖您保證，馬爾斯活得挺好的，只不過在某些方面，這小子也挺慘的就是了。」

    這個慘字讓馬林愣了一下，然後看到這隻姑娘臉上的笑容，馬林就明白了過來，看起來這小子已經不用他來管了，於是馬林將注意力再一次投向了眼前的一切，說起來為什麼北美會有兩個未來呢，在我看來，這片死亡的大地上還會有什麼來作為變量存在的呢。

    然後，馬林想到了一點：「對了，孩子。」

    「是的，先祖，您有什麼問題嗎。」佩姬看向馬林問道。

    「你所在的未來，是開拓的未來，北美的新華盛頓是卡特堡地區的移民開發的，對嗎。」馬林這麼開口問道。

    「是的，是卡特堡的移民開發的，不只是這裡，整個北美都是西陸與東土的移民在開拓。」佩姬說到這裡看向了馬林：「先祖您是已經確認了原因嗎。」

    「我想是的。」馬林說完，看著眼前的一切隨著他的思考而消失。

    「果然如此。」帶著感嘆，馬林扭頭看向了眼前的女孩：「已經不會有這樣的未來了，我的孩子，我的子嗣之中不能夠有惡人，我親手毀滅了這樣的未來……親手將這一切抹除。」

    說到這裡，馬林感覺自己的身體中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感悟於自己的變化，馬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命運的選擇。

    而佩姬那邊，她的身體正在消散，她來到了馬林面前，伸出雙手擁抱了馬林：「我感覺到我的夢境在崩潰，我的先祖，看起來我們要分離了，我想您應該知道，我們這些子嗣一直都不知道您到底是誰，哪怕是見過你的，在回歸現實之後也會忘記您的模樣，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一直都沒有放棄，我們追隨著您的足跡，只是為了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孩子。」

    說完，馬林眼前的佩姬消失了。

    馬林嘆息著，他坐到了一旁的破損長椅上，這個廣場正在加速的變得更加破破爛爛。

    在馬林眼裡，冬去春來，然後又是夏末秋初，這座廢墟在一年又一年的清冷中迎來一次又一次地日升月落，直到馬林站起身。

    一隻狼姑娘出現在他的眼裡，她身上的護甲有些破損，手中的長劍也有缺口，但是這個老姑娘與她的朋友們還是走到了廣場前，然後，他們將一面卡特堡的旗幟掛在了廣場中央的雕塑上。

    「我們應該是在大毀滅之後第一批來到新世界的人了，在大陸的另一邊，東土的泰南人也應該和我們差不多的時間登陸，各位，讓我們努力，建立屬於我們的新家園。」傑茜卡的聲音聽起來成熟了很多，在她的面前，年輕的冒險家們紛紛開始鼓掌。

    新的時代，新的未來，馬林看著這座城市慢慢地被清理出來，漸漸地有了人氣，工匠們修好了地下的發電中心，這裡的夜晚第一次有了電氣的光。

    街道被翻新，城市在重建，大樓的廢墟被抹平，雖然無法建造出摩天大樓，但是那個時代的開拓者們，還是用盡全力建造出全新的城市。

    傑茜卡在馬林的眼前漸漸變老，她最終從市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她的毛髮漸漸變白，她漸漸的變得佝僂，漸漸地有些認不出眼前出現的到底是她的曾孫子還是曾孫女。

    豪斯家族，在這座城市紮下了根，豪斯家族的孩子們一次又一次地組織起新的探險隊，他們尋找著，他們探索著。

    而傑茜卡最終連站立也非常困難了，在她彌留的那一天，一生都沒有想起馬林名字的傑茜卡，在昏迷的無意識狀態下叫出了馬林的名字。

    在淚珠與眼角滾落的剎那，馬林結束了這次深潛。

    對不起，我的愛人們，我沒能在你們人生最後一刻與你們同行，這是我欠你們的，請原諒我。

    ……當馬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眼角還掛著淚水，身旁的瑪雅早已陷入沉眠，星光下，屬於馬林的小豹子打著滿足的呼聲，這一切讓馬林對於自己剛剛的選擇的猶豫完全消失了。

    我的犧牲是想讓這個世界越變越好，而不是讓曾經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罪惡再一次重演，我不能讓那些騙子，讓那些惡棍，讓那些屠夫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想到這裡，馬林看著眼前屬於她的小豹子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人生的每一秒，都是與眾不同的一秒，值得珍惜。

    ………………

    「馬林殿下還沒睡醒嗎。」奧諾爾看著手裡的情報，有些舉棋不定於自己是不是要上樓叫人的騎士總長扭頭看向自己的同僚艾米爾。

    後者傻笑，扭頭，裝死，一氣呵成。

    奧諾爾又看向了另一位同僚康賽爾。

    大貓瞪眼，扭頭，裝死，演技爆炸。

    你們還是勇敢的騎士總長嗎！奧諾爾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不過從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從根本上解救了奧諾爾的焦慮，他扭頭，看向走下來的馬林殿下與瑪雅夫人——這兩位昨天晚上在天台睡了一夜，雖然奧諾爾不知道為什麼，但據泰南的那些法師說，這叫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以天為被是沒錯了，但以地為床是什麼，拜託這兒可是十幾層高的大樓啊，奧諾爾站在這裡往外看一眼都覺得腦袋沒來由得發暈。

    但是這些和奧諾爾手裡的情報完全無關，他走向馬林殿下，將手裡的情報遞了出去。

    「馬林殿下，之前往西走的傑森大人發現了人類國度，是倖存者，這片曾經被混沌污染過的國度依然有著文明的跡象。」奧諾爾說到這裡不再說話，因為他看到馬林殿下接過了情報翻了幾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虛假得令他沒來由的感到畏懼。

    「奧諾爾卿，你一定看過了這些，對吧。」

    「是的，殿下，我們都已經看過了。」

    奧諾爾回想著情報上的內容，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國度與其說是國度，更不如說是一個信仰著不知名邪神的國教團體，這個國度沒有國王，也沒有首領，牧首統治著這個巨大的教會，這個國度里奴隸是合法的，很多人甚至從出生開始就是奴隸……永遠都是奴隸。

    而高高在上的那些所謂公民，它們的身上滿是混沌污染的痕跡，也許有一天，公正教會能夠淨化這些人身上的污染，但是在奧諾爾看來這麼做真的太得不償失了，但……為什麼不試試呢。

    奧諾爾想到這裡，注意到馬林殿下將情報遞到了他的面前，這位騎士總長伸出手接住了情報，然後看向這位殿下：「傑森大人覺得不應該留下這個國度，必須完全地淨化掉這個國度，您覺得呢。」

    「你呢，奧諾爾。」馬林殿下反問道。

    這讓奧諾爾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他搖了搖頭：「殿下，那些畢竟還是人類啊，我們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試著拯救他們呢。」

    然後他就看到了馬林殿下臉上綻放出來的笑容，這位殿下笑著走向推著早餐小車過來的精靈。

    「奧諾爾卿，你太仁慈了，仁慈地都忘了這些可是吃人的魔鬼啊。」

    說到這裡，奧諾爾似乎聽到了代表審判的宣言。

    「告訴傑森，怎麼淨化讓他自己做選擇，我簽下毀滅奴隸主的滅絕令，期望他能夠完成他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