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一百七十二節：另一個你（一）

    睜開眼，馬林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愣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身邊，沒有克洛絲的蹤影，軟軟的大床也不見了。

    坐起身，發現自己睡在地板上，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眼見到的小房間。

    位於城南區的地下室。

    這一刻，塵埃正統治著這個房間，馬林看到了角落裡抱著膝蓋的小小枯骨，他沉默了一下——怎麼自己又進入狹縫了。

    這是自己沒能走出這個房間，最終餓死的時間線？

    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世界樹嫩枝並沒有跟過來，於是馬林下意識地開啟了神聖居所，沒有想像中幽魂被超度的哀嚎，也沒有別的什麼精怪瀕死的慘叫，最終馬林走到房門口，他伸出手推了推房門，然後一腳踢開了這個房門。

    沒有想像中的喧鬧聲，這座城市籠罩在霧中，機械的轟鳴從遠處傳來，馬林可以聞到空氣中的焦臭與鐵鏽味……這才是污染的味道啊。

    回憶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馬林順著街道北上，開始尋找姑娘們。

    第一站，豐收女神教會，馬林站在廢棄的建築前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選擇前往潔茜卡家，沒有意外，依然是人去樓空的狀態。

    馬林不死心，一路尋找過去，卻發現全都是空房，這座城市仿佛像是被拋棄了一樣，只有機器的轟嗚，時不時還有野生動物從馬林面前跑過，它們完全不怕人，很令人好奇得是，他發現了一隻精怪熊，後者看了一眼他，完全沒有發動攻擊的想法，而是挪動著他很顯然吃得很好的身體轉頭離開。

    城外別苑離的有點遠，以現在的情況，馬林真的沒有信心走到那兒——天知道城外會有什麼情況，在不了解的情況下，還是安全第一為好。

    於是馬林最終順著記憶中的道路來到了法師區——其間發現道路與街區有所改變，還發現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帶著好奇心，馬林一路跟著那個痕跡來到法師塔，最終在克洛絲家的法師塔外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了法師塔還的窗戶里亮著燈。

    走上前，馬林按動了門上的門鈴。

    門上的小窗很快被打開，一把雙筒霰彈槍首先遞了出來，然后里面的人咦了一聲——是很沙啞的聲線，但絕對是克洛絲的聲音，沒有錯。

    馬林有些尷尬地伸了伸手：「克洛絲，是我，馬林。」

    門裡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房門打開，站在門裡的克洛絲完全超出了馬林的想像力——出現在馬林面前的，是一個老得都在掉毛的老兔子姑娘，如果不是她胸前的白毛還在，馬林差一點就沒辦法認出這是克洛絲了。

    「我從來不認識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孩子，你是從何而來，卡特堡已經沒有活人了。」這位老婦人皺了皺眉頭，但是看著馬林，最終她還是讓出了位置：「進來吧，我有差不多五十年沒有接待過客人了。」

    「克洛絲……」看著眼前的老婦人，馬林有些心痛——如果這是狹縫，那這個世界的克洛絲應該沒有碰到過自己，她應該在孤獨中生活了這麼些年。

    「你到底是誰。」關上門，克洛絲看向馬林：「你是……活人嗎？」

    「當然，你可以摸一摸我，感受一下我的心跳，我的來歷……你知道狹縫嗎？」馬林開門見山的問道。

    「知道，但是我從來……不，應該是在今天之前從來都沒見過，你真的……是真的啊……」這兔子放下獵槍，伸出手，摸了摸馬林的臉，然後將她那脫了毛的手放到了馬林的胸口，雖然隔著睡袍，但依然可以感覺到心跳。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的卡特堡，年輕的異界來客。」克洛絲收回手，她走到了一旁的桌前，從一排排的罐頭裡拿出了一個，用匕首撬開了一個，然後拿著它走到了馬林面前：「不好意思，我們這裡只有這個。」

    「罐頭？」馬林接過罐頭，發現這東西和他的工廠生產得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罐頭——雖然大家都是蔬菜罐頭，但是絕對不會像這個一樣有著強烈地防腐劑地味道。

    「是啊，自從機魂覺醒，卡特堡被放棄了之後，我就一直通過食用這東西來過活。」

    將罐頭交給馬林，克洛絲看了一眼馬林，然後走到了掛在牆上的日曆：「今年，應該是1879年。」

    「你說你有五十年沒見過活人了？」馬林端著罐頭，一是因為他還飽，二是因為這味道太怪了。

    「是的，五十年，1819年，食物加工廠的機械靈魂覺醒，它在罐頭裡下了扭曲機械，將小半個卡特堡的人變成了異種，人們在消滅了異種之後，機靈已經完成了街區的改變，為了避免更多的傷亡，人們放棄了這座城市。」克洛絲坐到了馬林對面的椅子上，她看著馬林：「你不吃嗎。」

    「聞起來不好吃，謝謝你的好意。」馬林將罐頭放到了桌上，然後推回到了她的面前。

    「狹縫對面的飲食很好啊。」克洛絲接過罐頭，拿起匙子就開始吃了起來。

    馬林看著她狼吞虎咽一般的吃完罐頭裡的食物，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一個人，很寂寞吧。」

    正在喝湯水的克洛絲停了一下，然後仰著脖子喝完了湯水，將罐頭放到了桌子上：「是啊，一開始，還會有人進來看看，但是隨著機靈開始量產機械體，就沒有多少人敢進來了，據信鴿傳遞的消息，機靈似乎滿足於占領城北區，我們這兒是有巡邏隊，但是它們不會對我發動攻擊……」說到這兒，這隻兔子笑了起來，露出缺牙的牙床：「大概是因為我也是一個扭曲得怪物吧。」

    「你不是怪物，在那個世界，你是我的愛侶。」馬林伸出手，想要抓住這隻兔子的手，但是她將胳膊縮了回去，看著馬林，驚疑不定。

    「真的……嗎？」她這麼問道。

    「真的。」馬林笑著說道。

    「……我不信。」克洛絲搖了搖頭：「從小開始，我就是大家眼裡的怪物，連喜歡獵殺人類的機靈都覺得我不是人，你這樣可愛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喜歡上我這樣的怪物，哪怕你在的那個時代的我還年輕，但……怪物就是怪物。」

    這隻老兔子站了起來，她拿著罐頭走向門口，將它丟到了一個小桶子裡，然後扭頭看向馬林：「你可以自己找一個房間，但是不要上二樓，會很危險。」

    「法法嗎？」馬林問道。

    「……看起來你是真的。」這個兔子姑娘第一次真正地笑了起來，她抬起頭：「法法，出來見一見你的客人，記住，別傷害它。」

    馬林抬起頭，看到從台階上方探出複眼的巨大蠍子，它夾了夾鉗子，然後退離開了房門的位置。

    「你連法法都知道，看起來你是真的，你也的確是你那個世界的我的男朋友……那個世界的我真是好運氣啊。」這位老婦人說完嘆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能夠平安無事地來到這裡的，但是我必須要建議你不要出門，下次出門我會給你和法法多帶一些肉罐頭回來。」

    「你不想知道那個世界的你的故事嗎？」馬林這麼問道。

    「……那個事情的我再幸福，又與我何干。」這麼回答完畢，克洛絲走向工作檯：「我已經八十六歲了，馬林先生，一個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老太婆，死亡對於我來說，已經不是一個哲學概念，而是一個非常急切地問題，讓我安靜的走完人生的道路吧。」

    「……好吧，但是你在做什麼，子彈嗎。」

    「是的，為了自保，不過有時候我也會打獵，為法法搞一點新鮮的肉。」說完，這位克洛絲扭頭看向馬林：「你會做嗎。」

    「當然，我還會一些別的。」

    馬林微笑著開始幫助克洛絲製作彈頭，馬林的術式靈能可以很快的搞定子彈的成形與包銅。

    等到做完這一切，這位老婦人終於嘆了一口氣：「謝謝你，馬林先生。」

    「不客氣，那個世界的你，其實並沒有你這樣的開朗與有主見。」馬林看著眼前的克洛絲：「雖然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我還是要說，見到你，我很開心，因為在這裡，我也只剩下你了。」

    「你還有別的愛人嗎。」克洛絲笑著問道。

    「有啊，法耶，你認識嗎。」

    「當然了，我們的女王，怎麼可能不認識，機靈之災中，她的兩位哥哥與父親都戰死了，她不得已，只能選擇成為女王來穩定這個國家。」克洛絲說到這裡嘆息了一聲，她收拾好東西，然後走向二樓：「我去休息一下。」

    馬林看著她的身體，這的確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她的尾巴掉毛的非常嚴重，已經可以看到肌體。

    也許是缺少各種維生素導致的，也許是長時間信用罐頭導致的，反正在馬林看來，她走上台階的時候，都需要扶著牆。

    她……真的是已經開始為她的生命做倒計時了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馬林走到了一旁坐了下來，想要休息一下的馬林很快就睡了過去。

    ………………

    被人推醒，馬林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然後扭頭，看到了熟悉的克洛絲，兔子姑娘看著馬林，笑的很是羞澀：「早安，馬林先生。」

    馬林伸出手，擼了一把這兔子姑娘的耳朵：「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你。」

    「真的嗎。」克洛絲似乎很開心。

    「是的，夢裡的你，雖然不認識我，但還是那麼的可愛。」馬林笑著說完，然後坐了起來：「起床，我們下樓吧。」

    「嗯。」兔子姑娘跳下了床，她當著馬林的面開始更換衣物，漂亮的絨毛將她的身體完全包裹。

    注意到馬林看著她，克洛絲歪了歪腦袋：「有什麼問題嗎，馬林先生。」

    「沒什麼，只是單純覺得你很可愛。」馬林笑著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