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鑄四十九年 五月二十九日晨
永安最大的菜市場在永安中心東西大道右側,一個石磨的台子上齊刷刷的跪著十幾個人。這是砍頭台,無數惡人兇手死在這裡,為了沖刷引起,在這裡建立了菜市場,天天人潮人往的菜市場此刻更是蜂擁而至,每當殺人的時候,這些人總是喜歡向蝗蟲一樣貼上去去看。
一個人大聲念著名單:
安全管理處處長 邵正業
人丁處處長 席紅軒
御龍班直處長 侯安
......
他一字一句的讀著這些跺一跺腳永安都要地震的名字,好像無感情的機械。讀到最後,他頓了頓,有些驚懼的看著那個名單,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政法司總司長,孫孝儒!」
「什麼!」「孫司長!」「這天是要變一變嘍。」「不可思議!沒想到!」「天吶!」台下圍觀人們早已被之前那一連串炮彈轟擊的暈頭轉向,可孫孝儒被砍頭的消息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令這些幾十年來都收到孫孝儒手下政法司管制的人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辦。
一群人跪在台上,一群人跪在台下。
刀斬下去的時候,兩群人都發出一陣驚呼。不過一邊是充滿了悲哀和痛苦,一邊是喜悅和興奮。
腦袋砍下去,人的生命隨之離開軀殼。鮮血汩汩,從行刑台上古老的紋路里流到台下,那紋路早已失去了它本該有的顏色,紅的鮮艷,紅的理所當然。就連那血水,仿佛也帶著新鮮的泥土氣兒,灌入人的鼻孔里,眼睛倒是蒙上了一捧血色。
血腥味飄得快,不一會,站在圈外的於俊達就聞到了這股腥味,他捅了捅襄瓦道:「咱們走吧,孫孝儒死了,咱們會更輕鬆。」襄瓦卻不答話,仿佛非要見到孫孝儒的腦袋飛到他面前說「我真的死了才肯罷休。」
「我們還在殫精竭慮考慮對付孫孝儒,沒想到啊。」
「韓雲怎麼說也當了四十九年皇帝,孫孝儒和韓碩的小心思,他會不知道嗎?我看,他是想要為之後的繼承人搬倒這塊攔路巨石!」於俊達道:「具體的,你還不如問徐森,這小子玩手腕,搞政治有一手。」
於俊達說完,等著襄瓦的回覆,卻看到他站起身,一臉驚訝的看著街口。於俊達順著他的眼光看去,一個用血寫的橫幅映入眼帘——天下奇冤!
孫孝儒的腦袋比起其他吃的腦滿腸肥的官員更小。他跪在台上,看著坐在遠處,穿著黑衣官府的永安都護府府尹彭高飛,他五花大綁又曬著烈日,他覺得腦袋一陣暈眩。
「孫司長,二殿下讓我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那個劊子手低下頭,他是二殿下的人?孫孝儒搖了搖頭道:「替我祝二殿下繼位成功。」
孫孝儒屬於單獨處斬,圍觀的人更多,彭高飛也越緊張。今天他要殺的,是縱橫涼國政壇幾十年的超級大鱷孫孝儒,拿下潭州他有功,開鑿運河他出力。他為什麼會腦袋發昏,夜闖紫禁城?彭高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斬!」他手裡掐著一面小小的黑色木牌,他手心裡的漢流的滿牌子都是,落到地上,發出「鋪」的一聲。仿佛泥牛入海。
劊子手拔掉孫孝儒那寫著「意圖謀反」的木牌子,接著喝了口酒,往刀鋒上噴灑。他搓了搓手道:「孫司長,下面再見!」大刀舉起,在陽光仿佛閃爍著奪目的光芒,可那大刀並沒有砍下去,一根短箭猛地穿破空氣,一下插入了這個剛剛手刃無數大臣的劊子手的脖子。
他乾乾的從喉嚨里咳著血沫子,不一會兒就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了。
愛國團!
是他們!
街口站著黑壓壓的一群人,大多年輕,並且怒目而視。
「天下奇冤!」「奸臣陷害孫司長,我們愛國團絕不答應!」
「殺了狗官!」這些人狀若癲狂,比起監利之情景十倍有餘,瘋狂的沖向彭高飛。就連遠在爭鬥周邊的於俊達都能感到當數百人同時發瘋的力量有多大。
終於,衝突爆發了,當一個官差舉起刀,鮮血噴涌的時候,於俊達就明白,這場爭鬥必然是不死不休了。
「保護彭大人!」官差拼命的抵擋衝過來愛國團,他們有的藏著刀你不注意,就是一刀紮下去。官差們不敢去隨意屠殺這種平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接一個死在這些目無法紀者的刀下。他們的心在滴血,頭腦也被曬得不能動彈。
「殺了狗官,救出孫司長!」
整個菜市口好像被炸彈炸飛到天上,圍觀群眾的哭喊聲,不怕事大的叫好聲、愛國團亢奮的口號聲、官差死命的怒吼聲一切的一切仿佛融匯成一鍋血紅的粥。
「住手!」一聲雄渾的怒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但卻響徹雲霄,在人耳處久久迴旋不去。菜市場的四面八方不停的匯聚著黑色的洪流,不多時,鳥兒俯瞰下去,那無數的黑色已經把菜市場入口包圍的里三層外三層了。
那全都是身披黑色盔甲的士兵,只是他們每一個肩頭都有一抹淡淡的金黃色。
御龍班直!它是皇上直屬軍,也是號稱裝備最精良,實力最強的軍隊。
御龍班直既守衛紫禁城,也負責鎮壓國內動亂,有三個編制,共三萬人。裝備精良,人強馬壯。同時也領著最高的餉銀,被其他幾隻軍隊戲稱為「老爺兵」。
御龍班直在涼州宣州和秦州各自三千人,剩下兩萬人則在潭州負責鎮壓時至今日依然負隅頑抗的唐國份子。
這次來的,正是下將軍魏偉成。他早就聽說愛國團勢大,沒想到竟然敢公然衝擊行刑台,如果不是聖上特意囑咐自己在行刑台四周警戒以防不測, 恐怕孫孝儒真的就被這群人抓走了!
「妨礙公務者,斬!」魏偉業從人群中走出,「衝擊刑台著,斬!」
魏偉業抽出腰刀,走到依然紅著眼衝擊著衙役組成的人牆的愛國團的人身邊,一刀砍下一個年輕的頭顱。
「置若罔聞者,斬!」
孫孝儒終究是死了,他的頭泡在血水裡,有種說不出的猙獰。
愛國團死了很多人,像是給孫孝儒陪葬,死者大多數愛國團女團員。
於俊達嘆了口氣道:「這些小姑娘,腦子還很渾,就被冠以愛國團的身份。尤其是還未成熟,脆弱沒有主見的人,總是被人當作前方的肉盾還猶不自知。真為她們不值。」
襄瓦搖了搖頭冷笑道:「死便死了,只要擋著殿下和大哥的路,都死有應得。」
說完,他看著那些站成一排,屁都不敢放的愛國團笑道:「我之前還以為他們已經能夠動搖帝國根基了,看他們的樣子,哈哈哈。」於俊達默默的想著,動搖帝國根基的不是愛國團,是人心。
於俊達踏進通達王府,剛往中堂一邁步,就聽到徐森與三殿下侃侃而談。看到於俊達,韓由掣道:「孫孝儒死了?」於俊達看了看徐森道:「親眼所見。」
「是薄虎萬出賣了他。」徐森道:「秦老將軍出面了嗎。」
「一個都沒有。」於俊達搖了搖頭道:「沒有一個大人物去看孫孝儒被殺頭。」
徐森幽幽的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只是那嘆氣中,仿佛藏著滄桑與悲涼。
政法司總司長被砍頭,這本該是驚天動地的事,但這件事處理得極快,僅僅時隔發出消息的八個時辰,孫孝儒在就一清早殺了頭,連紫禁城裡都有的人不知道孫孝儒死的消息。
陽鑄帝很快,快到孫孝儒的爪牙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網打盡,快刀斬亂麻,把孫孝儒的勢力連根拔起。一個大臣插手皇宮內務,那就是五馬分屍也難辭其咎。
想著,徐森看了看韓由掣,三殿下的快也是繼承著當今聖上吧。
「孫孝儒被斬頭,並不代表皇上就放棄了韓碩,他只是在為韓碩鋪路。」徐森道:「皇上不表態,誰也不知道太子是誰。三日後的壽宴,絕不能有閃失!」
韓由掣點了點頭道:「我已經告訴了公孫如龍,注意保護白石。孫孝儒臨死也沒透露太子韓和是被白石暗殺的,或許他還以為自己的爪牙能借著這個把柄要挾登基前的韓碩吧。」
徐森道:「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白石是我們的人!」
大皇子的死傳遍了永安的每個大街小巷,兇手業已伏法。大皇子死了,已成定局,但到底是誰殺的,卻全憑人的一張嘴。
不過,大多數人對那個「兇手」是不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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